作為中洲核心層的資深議員之一,無論從哪方麵來講,江山都可謂是真正的位高權重,在整個北疆行省更是根深蒂固。
但整個江家隻看外表的話,卻根本沒有什麼豪門氣象。
江家的莊園不大,不到三十畝的占地麵積,內部的彆墅看上去也已經有很多年頭,但莊園整體看上去很精致,清澈的水流,小巧的花園,平整的草地,沒有巍峨氣象,但卻無比清新。
江山平日裡公務繁忙,很少來這裡,在江上雨前往深海學院之前的那段時間,莊園裡除了幾名傭人之外,就隻有從小到大身體都不太好的江上雨自己在這裡長住。
江山偶爾會來,但來去匆匆。
他之前不覺得有什麼,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根本就不曾好好觀察過這個江上雨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這裡的一草一木,水波中的每一道漣漪,陽光下的每一朵鮮花都熟悉而又陌生,江山有些感慨,似乎從江上雨在這裡前往幽州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原來時光在不動聲色中已經平淡而殘酷的流逝了這麼多年。
那個自己關心但卻很少有時間陪伴的兒子,已經悄無聲息的接過了自己身上的重擔,帶著江家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
所以江山留在了莊園裡。
他推掉了幾個雖然不算特彆重要但卻同樣不可忽視的會議,又給幾個傭人放了幾天假期,然後自己開始待在彆墅裡,靜靜等待。
他在等待昆侖城的態度。
江家今後的方向由江上雨掌握。
可江山自認自己還沒有老糊塗,總能在今後的發展中起到不小的作用。
江上雨重傷古風波等於是跟昆侖城徹底翻臉。
昆侖城表現出什麼樣的態度都不例外,而根據他們的態度,江山必須要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或者強硬,或者溫和。
此處沒有太多的阿諛奉承爾虞我詐和微妙試探,待在這座莊園裡,他的內心無比平靜,坐在這裡,他是一個父親,一個族長,而不是中洲的議員。
這是江山的態度。
整座莊園如今除了江山之外隻剩下一個園丁。
園丁是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姓許,兩鬢斑白,一臉滄桑,他是來到江家最早的傭人,來到這裡已經將近十年,是園丁,也是廚師,據說老許的父親當年是個很有名望的中醫,家學淵源,老許對於醫道也算精通,所以必要的時候,他還可以當醫生來用。
古風波重傷後一直留在這裡,他的傷勢極重,已經到了不能行動的地步,而他日常療傷需要的中藥,都是老許親自煎熬的。
夜幕降臨的時候,老許端著散發著苦澀氣味的中藥走出彆墅,將中藥倒在垃圾桶裡後,他拿了把掃帚,開始掃地。
一直留在這裡的江山看到這一幕,微微挑眉,開口問道:“他還是不喝?”
老許搖了搖頭,語氣木訥道:“可能是信不過我們吧?”
他想了想,繼續道:“也許是怕我們下毒?如果我們在這裡毒死他,有什麼好處?”
“世上總有那麼幾種殺人不見血的奇毒,據說當年也有個醫生,以用毒為名,他配置過一種潛伏期長達三年的慢性劇毒,無色無味無異狀,但卻能讓人的身體不斷虛弱,即便是最後死亡,症狀看上去都像是自然死亡,他應該是怕我們也有這種劇毒吧?”
江山笑容淡定而從容,他說的無疑是毒醫虞東來,作為李鴻河身邊當初的神聖近衛之一,虞東來的戰力並不如何出色,在神聖近衛中甚至可以說是墊底,但在毒理方麵,他毫無疑問是整個黑暗世界的第一人,隨著李氏的崩塌,他當年研製的一些劇毒散落黑暗世界,至今仍然在某些陰謀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老許哦了一聲,低著頭繼續掃地。
江山猶豫了下,緩緩道:“我去看看。”
他邁步走進彆墅。
天光徹底暗淡下來。
江山沒有開燈,平靜的推開了一間客房的房門。
一種極淡的血腥味緩緩從房間裡散發出來,彌漫整個房間。
臥室的床上有著壓抑不住的粗重喘息聲,如同重傷瀕死的野獸。
江山站在臥室門前,隔著一片昏暗看著在床上努力掙紮的身影,沉默了一會,他才溫和的開口道:“老古,今天傷勢好些沒有?”
“嘿,嘿嘿,嘿嘿嘿...”
低沉嘶啞的笑聲響起,帶著清晰的暴怒和怨毒意味:“承蒙議員關心,我傷勢雖重,但還死不了,最起碼能等來接我的人。”
他的話語緩慢而沉重,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江山嗯了一聲,緩道:“傷勢雖然不至死,但影響了根基,總是不好的,我聽聞昆侖城內部的競爭很是殘酷。”
“影響根基?”
古風波死死咬著牙冷笑起來:“老子就算成了廢人,那也是為昆侖城做出的犧牲,整個昆侖城都會記住我為什麼會有這個下場,江山,我古風波如果折在這裡,你真以為你江家會有什麼好結局不成?昆侖城很大,有的可不止是我古風波!”
“老古,彆激動,對身體不好。”
江山的聲音清清淡淡。
“江山,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昆侖城本來是你們唯一的選擇,也是你們最後的出路,昆侖城給你臉,你不要臉,到時你...”
江山向後退了一步,不理會古風波的咒罵,隻是淡淡道:“注意休息。”
他轉身離開,隨手帶上了房門。
夜色籠罩了北疆。
北疆天高雲淡,到了夜晚,群星更是繁盛,江山抬起頭看著上方的星空,沉默了很長時間。
老許正在花園裡修剪花枝。
江山看了看時間,走過去問道:“今晚吃什麼?”
老許遲疑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慢吞吞道:“中午還有些剩飯剩菜,熱一熱?”
江山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他確實沒有什麼太講究的地方,沒有架子,也沒有屬於豪門的堅持,他如此,江上雨也是如此。
“我沒問題啊,就是裡麵那位大人物,怕是吃不慣剩菜剩飯。”
他指了指古風波所在的彆墅。
“無所謂。”
老許搖了搖頭:“這位大人物怕是吃不慣北疆的口味,反正就算不是剩菜,他也是不吃的。”
江山笑著搖搖頭,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隻是拍了拍老許的肩膀:“彆忙了,陪我喝兩杯。”
老許的耳朵突然動了動,不動聲色的看了看夜幕下的遠空。
“我那還有一瓶茅台,國宴規格的,走吧,我們...”
江山的話語頓了頓。
一片旋翼的呼嘯聲從遠方響起,信號燈微微閃爍著,色彩一片血紅。
直升機越來越近,轟鳴著整座莊園。
一片平靜的莊園裡突然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劍氣。
劍氣越來越多,散落莊園,層層鋪開,淩厲而鋒銳。
整座莊園似乎都被一片毫不掩飾的殺意籠罩。
江山眯了眯眼睛,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輕聲道:“有客人來了啊。”
老許頭也不抬,繼續修剪著花枝。
直升機的艙門拉開。
一名清瘦的身影站在艙門前,迎著狂風落下。
一身白衣,長袖飄飄。
這畫麵並不飄逸,反而有些可憐。
因為飄揚的長袖充分說明了白衣人此時隻剩下了一條手筆。
江山看著對方的斷臂,沒有說話。
“你的眼神很有意思。”
一身白衣的古千川落在地上,看著江山的眼神,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嘶啞。
空蕩的袖口隨著劍意飄揚起來。
古千川歪了歪頭,語氣陰冷道:“好看嗎?”
“抱歉,殿下。”
江山收回了目光,緩緩道:“是我失禮了。”
“無妨。”
古千川冷漠道:“些許視線,昆侖城還承受得起,些許熱血,昆侖城也不是流不出來。風波人呢?”
江山指了指彆墅。
古千川的表情愈發陰沉。
他已經站在這裡,古風波卻沒有出現,這完全說明古風波的傷勢已經嚴重到了不能再嚴重的地步。
他二話不說直接走了過去。
他與古行雲不合,古風波身為古行雲的心腹,跟他自然也不算親近。
可如今昆侖城情況特殊,一位半步無敵境高手,無論立場如何,隻要大方向一致,古風波都沒理由不保護。
他的速度極快,在夜幕中那道醒目的白衣帶起了一片片的殘影。
直升機在草坪上降落。
一身白衣的古千川已經單手背著古風波衝出了彆墅。
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看上去就像是一片片的梅花。
古千川眼神中的殺意已經不加掩飾,隻有親眼見到,才能看到古風波的傷勢到了什麼程度,渾身肌肉撕裂,五臟六腑被重創,多處骨骼粉碎,這樣的情況下,古千川不要說在半步無敵境中再進一步,能不能保持半步無敵境的戰鬥力都難說。
江上雨等於是廢掉了昆侖城的一位半步無敵!
這件事聽起來多荒謬?
但此時就是這麼發生了。
直升機上的幾名醫生第一時間抬著擔架將古風波抬了上去開始緊急救治。
古千川雙眼已經是一片血紅,近乎瘋狂。
遍布莊園的劍意瘋狂呼嘯,殺意在不斷沸騰。
“殿下是要在這裡對我出手?”
江山不動聲色的問道,同時將老許擋在了後麵。
這句話似乎提醒了古千川。
他眼中的殺意逐漸按捺下去。
無論怎麼說,江山都是中洲的資深議員,位列核心層,如果他出手殺了江山,不要說他本人,就是整個昆侖城都扛不住。
就算江山如今已經沒有了明確的集團歸屬,立場模糊,昆侖城同樣扛不住。
模糊的立場會讓他失去背後的支持力量。
可同樣,他的身份擺在這裡,沒有了明確立場後,江山也會稱為各大集團拉攏的對象,在這樣的環境下如何生存,考驗的則是江山的智慧。
“好,很好。”
古千川深呼吸一口,他的身體在極度的憤怒中有些顫抖:“今天的事情,昆侖城會記住,自今日起,昆侖城與你江家,不死不休!”
江山麵無表情的看著古千川,平靜道:“殿下慢走,不送。”
在如何平靜的表情在古千川眼中都意味著極度的狂妄。
他再也忍受不住,空蕩的袖口猛然一甩。
布滿了莊園的劍氣瞬間爆發。
他不能殺江山,但以他的身份,誰能攔得住他毀了這片莊園?
起碼出口氣也是好的。
無數的劍氣變成了劍光不斷升騰。
但下一秒,整個莊園都是一片安靜。
古千川睜大了眼睛。
江山也是一臉詫異。
修剪著花枝的老許身體僵硬在原地,盯著麵前的鮮花,眼神中滿是恐懼。
清冷寂寥的星空下有光芒亮起。
光芒出現在草叢上,出現在花樹中,散落在天地之間。
五顏六色,七彩紛呈。
古千川帶動的劍氣一瞬間消失。
隻有璀璨奪目的彩色光芒在莊園中不斷流淌。
古千川,江山,老許幾乎同一時間轉身,望向了莊園大門。
一道朦朧而縹緲的身影踩著光芒走進莊園,步履無聲,如夢似幻,風華絕代。
一道又一道的彩色光芒繚繞在她身邊,半遮半掩的將她的容顏與身體包裹在內。
女子走進了莊園,看到了古千川,有些詫異的咦了一聲。
她的聲音清冷悅耳,如同天籟:“少了一隻胳膊而已,劍氣竟然這麼弱,昆侖城的劍,不過如此。”
古千川沒有憤怒。
他的全身緊繃,整個人如臨大敵,沉聲道:“秦微白?”
秦微白沒有說話。
她的身體沒有任何力量波動。
但七彩劍光微微流轉,一道巨劍的虛影出現了一瞬。
若有若無,蒼茫如同天地的劍氣從天而降。
刹那之間,古行雲全身上下都爆出了無數的鮮血。
古千川的臉色變得極度驚恐,他狂吼一聲,整個人升空而起,頭也不回的逃出了莊園。
空氣中響起一道嗡鳴,似乎是巨劍破空。
秦微白伸出手,握住了一片虛無,平靜道:“小嘍嘍,不值得浪費力氣。”
她沒有看江山一眼,繼續向前,走向江上雨所在的彆墅。
一道幽靈般的身影擋在了彆墅前。
他看著秦微白身上的彩色光芒,滿臉凝重。
“老許?”
江山深呼吸了一口,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沒有看清楚老許是如何出現在秦微白麵前的。
秦微白也在看著老許。
她看著麵前這張木訥的臉龐,輕輕挑了挑眉道:“王許?怪不得江上雨會跟昆侖城翻臉,原來是靠上了王青雷這顆大樹,這麼說來,整個江家已經進入了王青雷的陣營?”
王許的臉色猛然巨變。
彩色的光芒再次波動了一瞬。
王許整個人直接飛了出去,落在地上,鮮血狂噴。
她請劍成功的時候,李鴻河就說過,這是一把無敵境的劍。
準確的說,這把劍,本身就是無敵境!
而且是巔峰無敵!
秦微白一劍在手,哪裡去不得?
她推開了彆墅的大門,走了進去,直接進入了江上雨的臥室。
臥室的書桌上擺著那副江上雨珍藏至今的合影。
秦微白拿起照片認真的看了看,沉默了很長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緩緩開口,喃喃自語道:“到底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