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年來,黑暗世界有無數的真理。
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指定規則,而規則,即是真理。
無數的強者崛起又隕落,無數的真理出現又消失。
但自始至終,隻有一個真理始終顛簸不破。
這是烙印在黑暗世界每個人心裡的東西。
北海王氏天下無敵。
數百年來,無數的起伏動蕩,無數的風起雲湧。
北海王氏一直都是黑暗世界無可爭議的最強勢力,最強的勢力,自然也有著黑暗世界最大的情報網絡。
這樣的情報網絡如果想要找一個人,甚至隻是找到他存在的蛛絲馬跡,絕對可以說是輕而易舉,最起碼,他們可以在最快的時間裡掌握不少線索。
但東城皇圖沒有線索。
北海王氏的情報網絡撒下去,從始至終,找到的都是一片虛無。
整個黑暗世界根本沒有任何東城皇圖存在的痕跡。
這意味著什麼?
李天瀾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靜靜看著懸浮在自己身邊的十三重樓。
十三重樓的劍光帶著無與倫比的靈性,似乎感受到了李天瀾的心情,十一把小劍緩緩靠了過來,在他身邊旋轉的愈發溫順。
每一把劍的劍氣都在與他的劍意交融,渾然天成,完美無瑕,這是完全屬於他的劍陣,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沒有半點生疏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李天瀾揮了揮手。
十三重樓重新歸於虛無。
他靜靜的看著夏至,平靜道:“我不信你的結論。”
他的聲音很穩定。
可眼神卻飄到了其他的位置。
不知道夏至有沒有看出他的言不由衷,她的眼睛裡閃過了一抹失望。
全世界都在猜測王天縱的傷勢到底如何,而夏至來到滄瀾與李天瀾見麵已經足以說明問題。
王天縱的傷勢並不樂觀。
東歐一劍之後,他強撐著回到了帝兵山,但傷勢非但沒有穩固,幾乎可以威脅到他武道根基的內傷反而還在不斷的加重,若非如此,夏至也不至於來試探李天瀾。
她提東城皇圖,看到十三重樓劍陣,並非是想要迷惑李天瀾什麼。
而是她也在找東城皇圖存在的痕跡,想要看一看他的劍陣,從而找到一些可以幫助王天縱的東西。
她說的是實話。
她確實沒有找到東城皇圖存在的痕跡,不止是北海王氏,他們聯係了羅斯柴爾德,發動了隱藏在各大黑暗勢力的內線尋找這個名字。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那是完全的虛無。
整個黑暗世界都知道,五百年來,隻有兩位天驕,一位是北海王氏的先祖,而另一位,就是當代的劍皇。
但東歐那一劍,十三重樓清晰的宣示著還有一種至高無上的力量。
夏至很希望找到這股力量的源頭,那裡也許隱藏著可以幫助王天縱的辦法。
但很顯然,李天瀾一無所知。
“秦微白還在幽州。”
夏至似乎有些意興闌珊:“她知道一切,你為什麼不去問她?”
李天瀾沉默了很長時間。
無論夏至是不是有意在讓他胡思亂想,但此時看來,他靜如止水的內心卻是出現了一抹波瀾。
他站起身,緩緩走向門外。
夏至沒有阻攔。
皇甫秋水下意識的想要站起來,可屁股剛剛離開座位,手掌就被夏至拉住了。
皇甫秋水怔了怔,有些茫然的看著李天瀾的背影。
夏至的手掌很輕柔,但其中卻仿佛帶著無比巨大的力量。
皇甫秋水坐在了原地,突然變得有些傷感。
從秋水到通天,到滄瀾。
她不知道自己要回秋水劍還是自己的真實想法還是借口,如今的現實已經擺在眼前。
她還沒有拿回秋水劍。
但一路同行至此,已是儘頭。
李天瀾的身影即將走到門口。
他的身影頓了頓。
皇甫秋水深邃而魅惑的眼眸猛然亮了起來,她很希望李天瀾可以跟她說些什麼,哪怕不會還他秋水劍。
李天瀾沉默了一下,沙啞道:“月瞳如何?”
皇甫秋水明亮的眼眸略微暗淡下去。
夏至的聲音平靜,笑的從容優雅:“她已經回到了帝兵山,狀態很好,沒哭沒鬨。”
李天瀾深呼吸一口,在不多說,轉身走了出去。
無畏殿前,薑氏的族長薑同夜靜靜的站著,似乎沒有想到李天瀾會這麼快出來,他有些奇怪的看了李天瀾一眼,點點頭,平靜道:“殿下,老祖宗在等你。”
“在哪?”
李天瀾直接問道。
薑同輝沒說話,眼神卻下意識的看向了島嶼中心的那座涼亭。
黑色的涼亭被風雨籠罩著,帶著一抹無比森然的鋒芒。
李天瀾點了點頭:“帶路。”
......
棋局已然淩亂。
溫酒已經過半。
江水帶著狂亂的雨一路東去,浩浩蕩蕩。
帝缺蒼老的手掌輕輕撫摸著欄杆,眯眼看著一路奔騰的江水,沉默的像是一尊雕像。
他的視線可以看到無畏殿。
可以看到被薑同夜帶過來的那個年輕人。
些許的劍意正在一絲一絲的散發出來,彙聚成了一個縹緲的影子。
劍氣入涼亭。
帝缺緩緩轉身。
視線裡,一名年輕的讓帝缺都覺得有些過分的身影正站在棋盤前,低頭看著眼前的棋局。
這是一道淡若雲煙的身影,他站在那,無比真實,但周身的劍意繚繞,卻讓整片空間都變得有些扭曲。
他並不能算是英俊的臉龐上一片平靜,但整個人卻逐漸散發出了一種無法形容的氣質。
是氣質,而不是氣場。
那是一種一舉一動都在一點一點的自然流露出來的風采,或者說是風華。
像是一種光芒衝破了黑夜,正在緩慢但卻不可抗拒的散發出來。
“殿下如此風華,令人心折。”
帝缺微笑起來,沒有敵意,反而無比的從容溫和。
年輕人指了指麵前的棋盤,搖了搖頭。
“殿下懂棋?”
帝缺問了一句。
“不懂。”
他回過頭,看著老人:“天刀?”
“我是帝缺。”
帝缺輕聲笑道。
他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李天瀾。”
“你隻是他的一道劍意。”
帝缺笑了起來:“不過站在這裡,你依舊是殿下。”
他再次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小的抿了一口,無比留戀。
李天瀾平靜的看著他,聲調沒有絲毫的起伏:“我突然想起了我爺爺。”
他靜靜道:“在那片營地裡,他每次喝酒,也是向你這樣,不,他甚至比你還吝嗇,一瓶劣質的白酒,他能喝半年。”
“你爺爺...”
帝缺想了想,笑了起來:“我跟他打交道不多。不過那個小家夥,能把李氏撐到現在這種地步,確實算是人傑。”
小家夥...
李天瀾看著帝江,沒有說話。
從小到大,他的爺爺一直都是彆人嘴裡的李老。
小家夥這種句式,他還真是第一次聽到。
“彆這麼看著我,我叫他小家夥,不算過分。我跟你爺爺的父親,當年關係很好。”
“......”
李天瀾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帝缺似乎也沒什麼敘舊的心情,他將杯子裡的酒水一飲而儘,然後再次拿出了一個杯子。
酒壺中的酒水已經不多。
他耐心的倒出來,正好兩杯。
帝缺微笑著將一杯酒推到李天瀾麵前,輕笑道:“人生最後一杯酒,我與殿下共飲。”
李天瀾沒有動,現在的他隻是一道劍意,自然喝不了酒。
帝江舉起了酒杯。
李天瀾想了想,輕輕抬手。
他的酒杯在劍意的控製下漂浮起來,跟帝江碰了一下。
杯子裡的酒水消失了。
帝缺將酒杯放了下來。
“薑氏的待客之道,當真出人意料。”
李天瀾聲音平靜。
他本以為在薑氏會遭遇進入北海一來最慘烈的一戰,薑氏無敵陣,薑氏天刀,薑氏會用儘一切的力量阻攔他繼續北上。
可事實卻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無畏殿中美酒美食。
而麵對帝缺,他依然沒有感受到任何的鋒芒。
“如果時間倒退二十年,或許會如你想象的那般。”
帝缺想了想:“不過現在...年紀大了,往往不喜歡太慘烈的結局。你我放手一戰,整個黑暗世界,也沒人敢說薑氏沒有用儘全力。”
李天瀾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有理。”
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帝缺滿意的笑了起來,他的話語也變得愈發坦然:“其實真正的生死考驗,你已經度過了。那個女人來我滄瀾,出乎我的預料,你沒死,更是出乎我的預料。”
李天瀾挑了挑眉。
“我不知道她來乾什麼,但她來了,我是攔不住的。”
帝缺輕聲道:“但想來最大的可能,她來就是為了殺你。如果那個女人想要殺你,你有幾分把握?”
李天瀾沉默不語。
夏至進入無敵境的時候極為年輕,境界穩固之後直接進入了巔峰無敵境,而且即便是巔峰無敵中,她也屬於最頂尖的那一行列,如果她強行出手,李天瀾即便有十三重樓,能做到的最多也就是跟她同歸於儘,那還是引動她身上的傷勢才行,至於活著...
他沒有什麼把握。
“或許整個北海的人都不敢殺你,但那個女人不會在乎這些的。”
帝缺輕聲道:“當年劍皇的父親親手殺了夏至一家將近三十人,她能跟王天縱在一起,本就有很多故事,但對於整個北海,她又能有多少感情?七大持劍家族,這些年來,她也就跟皇甫家族關係好一些,她的家族出自夏族,但對整個夏族,她是理都不理的。”
“北海很多人都會在乎北海今後的前途,那個女人如果發瘋,她是最有可能不在乎的。”
李天瀾靜靜的聽著。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自嘲一笑:“看來我運氣不錯?”
“看來我的運氣也不錯。”
帝缺微笑起來:“她不殺你,所以我才能等來你與我的一戰。”
“我還活著,又何必讓家族的小輩流血?太慘烈的結局,我一直都不是很喜歡。”
帝缺從桌子下麵拿出了一把劍。
古樸的長劍晶瑩剔透,如同一塊無比名貴的水晶,閃爍著極為絢爛的光澤。
“薑氏傳世名劍琥珀。”
帝缺看著李天瀾:“今日你我一戰,贏了,劍你拿走。輸了,殿下這一身絕學,都要留下。”
長劍在桌上微微震動著。
帝缺看著李天瀾的眼睛:“你可敢與我一戰?”
李天瀾眯起眼睛看著帝缺,突然笑了笑,平靜道:“請。”
帝缺的眼神陡然亮起了一瞬。
他伸手輕輕一拍桌麵。
“嗡!”
琥珀陡然之間衝天而起。
同一時間。
李天瀾直接站起身。
他的身影刹那之間扭曲了一瞬,變成了一把無比鋒利精致的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