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很清楚古千川這句話的意思。
某種程度上來說,叛國案其實並不複雜,但卻很無解。
當年的邊禁軍團少將與軍團信息部部長是兩個很關鍵的人物。
但關鍵人物死了。
至於李狂徒,是當事人,而且隻能代表自己的立場。
其他參與到那場叛國案中的人,也都是利益既得者。
北海王氏肯定不可能公布叛國案的真相。
夏至聯合昆侖城,昆侖城出力不小,可事情爆發後,高層施壓卻都是北海王氏在運作,無論當年的事情有多少起因,起碼單純在這件事情上,北海王氏並不光彩,他們公布真相,就是自打嘴巴,沒有可能。
至於昆侖城就更不可能,如果李狂徒沒有暴露,當年邊禁軍團十多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的慘案就都要算在昆侖城頭上,這是真正的滅頂之災。
如此一來,離兮就變得極為關鍵。
古千川的意思大家都明白。
李狂徒的意思大家同樣也明白。
當年的李狂徒對離兮並沒有什麼防備,她在李狂徒身邊,事發的時候,如果李狂徒跟李平成聯係過的話,那就隻有可能是離兮做的,而她是接受了昆侖城的命令。
這是李狂徒的潛台詞。
至於信息部部長,多半也是昆侖城或者北海王氏的人,如此才能偽造李狂徒的權限,接觸了長城計劃。
這一點其實已經不重要,畢竟李平成與信息部部長如今已經死了很多年,再有什麼證據,都磨滅的乾乾淨淨。
現在唯一的關鍵人物,就是離兮。
離兮當年站在李狂徒身邊,叛國案結束,她親口承認了李狂徒叛國,無論外界對她真正的感受如何,她的做法,真要粉飾一下,用大義滅親來形容並不為過。
她已經做過一次證了。
後來更是加入了昆侖城,成了城主夫人。
如果她在以這個身份說出當年的真相,證明李狂徒沒有叛國的話,中洲也能接受,並且展開調查。
可現在的離兮卻又在東歐亂局中站在了李狂徒身邊,這樣的情況下,她在說所謂的真相,還有什麼意義?
人證的意義早已隨著她不斷的搖擺而變得不可信。
現在離兮就算說出真相,昆侖城也可以輕描淡寫的說離兮是汙蔑。
現在的離兮已經不能算是證據。
離兮不算證據,那就等於叛國案沒有了證據。
這樣的問題如果隻是靠打嘴仗的話,說一百年都不會有結果。
李狂徒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古千川。
“有恃無恐?”
他突然問道。
“為了中洲。”
古千川不鹹不淡。
李狂徒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
古千川講述的叛國案終究太過籠統,而當年的那一切,雖然算不上完美無瑕,但卻是極為精密的一個局,些許的細節,處處都透著疑點。
離兮如今卻是已經不能算是證據。
但李狂徒畢竟是當事人,要說一點東西都沒有掌握,又怎麼可能?
他如果將他掌握的一切情況說出來,昆侖城絕對是一身麻煩。
隻不過昆侖城一身麻煩,不是李狂徒想要的,甚至對他一點吸引力都沒有。
“真相是什麼,根本不重要了。”
李狂徒淡淡道:“二十多年前的我,對中洲問心無愧。”
李狂徒緩緩坐直了身體,看著他的眼睛,沉聲道:“那二十多年之後呢?”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是中洲對我有愧,無所謂了。但曾經屬於我的東西,我會拿回來。”
李狂徒聲音平淡。
他說的是實話。
或許很多人都在乎當年的真相,但作為當事人,他卻是最不在乎的,所謂的清白在他們這個層麵顯得很可笑,叛國也好,其他什麼罪名都好,歸根結底,其實就是失敗,叛國案也隻是昆侖城和北海王氏的一個陰謀,自己輸了,所以就要帶著罪名離開中洲,與對錯無關,與忠奸無關,決定一切的,隻有成敗,僅此而已。
所以李狂徒不在乎所謂的真相,他在乎的隻有得失。
重新沉寂的房間裡,他轉過頭,看著窗外。
夜色已經完全降臨。
房間外依然有著隱約的喧囂。
李狂徒不用看就可以知道,此時此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圍繞在李天瀾身邊,帶著金錢,資源,權勢,企圖幫助李天瀾規劃今後的李氏。
屬於李天瀾的李氏。
李狂徒的眼神有些冷漠。
相比於昆侖城,李天瀾才是需要他首先考慮的心腹大患。
他今天見李華成,一開始就沒打算弄清楚所謂的真相,但在與中洲‘失聯’的二十多年時間裡,一直都是昆侖城與北海王氏引導著叛國案的方向,李狂徒今日見李華成,就是為了給中洲提供一個新的視角,屬於李氏的視角去看待多年前的叛國案,這是他日後回歸中洲的前提。
他的傷勢可以痊愈,天都煉獄也不會分裂,當他的傷勢痊愈,帶著天都煉獄回歸中洲的時候,昆侖城又算什麼?
李狂徒不否認自己看不起昆侖城,他是真的看不起,一個過去一直對李氏卑躬屈膝的所謂武道勢力,二十多年的發展,能有多麼深厚的根基?昆侖城上上下下,找來找去,根本就沒一個能讓李狂徒看上眼的人物。
相比之下,李天瀾才是讓他覺得有威脅的人。
攘外必先安內。
隻有解決了內部的問題,李狂徒才會對昆侖城下手,否則即便他今日拿出所謂的真相,將昆侖城打的萬劫不複,對他而言也沒什麼意義,畢竟站在中洲的立場上,即便是昆侖城覆滅,中洲也更願意將特戰係統交到李天瀾這個未來天驕手上,而不是去考慮立場微妙的李狂徒。
李狂徒敢讓昆侖城繼續占據中洲的特戰係統,但卻不敢讓李天瀾坐在那個位置上,所以今日隻要見到李華成,並且讓李華成給他一個模糊的態度,這次的見麵就很完美了,而他的要求一點都不高。
李狂徒轉過了目光,看著李華成,沒有說話。
現在的他遠遠比李天瀾要成熟,所以他更清楚上位者在麵對恩怨的時候,所謂的複仇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獲利,短期內拿下昆侖城自己卻吃不下,對他而言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中洲會對此成立專案組,重新調查二十多年前的叛國案,專案組會直接對我負責,還是那句話,就我個人而言,我願意相信李氏的忠誠。”
李華成看著李狂徒的眼睛,認真道。
古千川皺了皺眉,臉色有些難看,專案組的成立讓他覺得不舒服,但更讓他不舒服的還是李華成一直強調他個人的看法。
“當然,我對昆侖城也絕對信任。”
李華成突然笑了笑:“當年的事情,處處透著蹊蹺,我會督促人調查,也許是個誤會也說不定。”
“誤會?”
李狂徒笑了笑,有些冷淡。
李華成擺了擺手,緩緩道:“不管怎麼說,李氏有功於中洲,如果你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中洲一定會儘全力還你一個清白,在這件事情調查清楚之前,我會說服議會,不會對你采取措施,這段時間,你可以安心在中洲養傷,不用有顧慮。”
安心在中洲養傷...
李狂徒似笑非笑:“如果我要回東島呢?”
李華成的眼神陡然一凝,瞬息之間變得無比深邃。
李狂徒平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氣氛似乎刹那之間凝固。
楊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也隨你。”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華成才平靜道:“你可以回東島。”
他沒有說但是。
可所有人都清楚,李華成一旦回歸東島,無異於真正的叛國,那麼多年前的舊事就更不重要了,整個天都煉獄都將麵臨中洲的打壓。
“確認一下。”
李華成笑了起來:“你要回東島嗎?”
他的聲音寧定從容,但整個人在陰暗的光線中卻顯得無比威嚴強勢。
“我不會放棄東島的地盤。”
李狂徒平淡道。
“無極宮和疾風禦劍流,你打算怎麼應付?”
李華成皺眉道:“還有東島皇室。”
“破曉。”
李狂徒喊了一聲。
一直沉默的隱匿於陰暗中的破曉無聲無息的向前邁了一步。
“你留在天都。應付無極宮和疾風禦劍流。”
李狂徒繼續吩咐道。
“好。”
沒有任何猶豫,破曉點了點頭:“其他人怎麼安排?”
“其他人...”
李狂徒遲疑了下,最終下定了決心,淡淡道:“天都煉獄的大部分力量,開始向天南轉移,這方麵也是你負責。”
“明白。”
破曉點了點頭。
儘管他很清楚在轉移的時候會遇到疾風禦劍流與無極宮的打壓。
李華成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我也會去天南。”
李狂徒平淡道:“我不會東島,也不回歸中洲,天南是最好的緩衝地帶,皇室即便懷疑,最多是不會繼續支持天都煉獄,但還不至於徹底翻臉,所以天都煉獄留在東島的力量,最主要的對手,是疾風禦劍流與無極宮。”
他看了一眼李華成,突然道:“我想跟中洲做個交易。”
“你說。”
李華成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
“用東島未來的特戰係統,換中洲一個承諾如何?”
李狂徒笑了起來:“天都煉獄已經在東島經營了三年,根基說不上堅如磐石,但一切都已經穩定下來,那是我的基業,我不可能放棄,將來我回歸中洲,東島的特戰係統,自然也屬於中洲。”
李華成的臉色出現了一抹極為細微的變化。
東島的位置極為重要,在國際博弈中,東島往往是一些國際強國在跟中洲爭鬥時第一個拉攏的盟友,而且東島國土麵積雖然小,但本身卻是野心勃勃,特彆是近年來,隨著中洲局勢起伏,東島已經數次暴露出了對北海南端的野心,很顯然,他們做夢都想要收複失地,甚至想要再次侵略中洲。
中洲一直都想要將東島的特戰係統掌握在手裡,李狂徒如果肯回歸中洲的話,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但現在的天都煉獄...
他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認為天都煉獄現在有這個能力。”
李狂徒重傷,幾年的時間裡已經不能在出手,沒有了李狂徒的天都煉獄,很難麵對疾風禦劍流和無極宮的打壓,尤其是皇室方麵,天都煉獄暫時退到天南,皇室一時半會或許不會有動作,但皇室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李狂徒遲遲不作出選擇的話,皇室肯定也會對天都煉獄出手。
整個東島的特戰係統確實很好,但天都煉獄如果守不住的話,這就相當於是一張空頭支票。
“所以這就跟我要的承諾有關係了。”
李狂徒語氣鎮定。
李華成眯了眯眼睛,道:“你想要什麼承諾?”
“天都煉獄會在天南發展,破曉守在東島,最多隻能守住天都,我需要足夠的實力,才能拿回東島,所以我希望天都煉獄在天南發展,積蓄實力的這段時間,如果跟東皇宮有什麼衝突的話,中洲不要插手。”
李狂徒直接挑明了這個最敏感的問題:“到時天南,東島,都屬於中洲。也屬於李氏。”
“狂徒!”
楊鋒終於忍不住,皺眉低喝道:“天瀾也是李氏的人!東皇宮也是!”
李狂徒麵無表情,固執道:“李氏隻能是我的李氏。”
他看著李華成,道:“怎麼樣?”
“天瀾是中洲重點扶持的人才,這件事情我給不了你答案,必須要經過議會討論,但我們還是希望你和天瀾可以和平相處。畢竟都是一家人。”
李華成說道。
李狂徒沉默了好一會,才淡淡的重複道:“李氏是我的李氏。”
“昆侖城可以派人幫天都煉獄守住天都。”
古千川突然開口道:“疾風禦劍流和無極宮的壓力,我們原意承擔一部分。”
昆侖城給予助力,無疑是增加日後天都煉獄拿到東島的希望,這等於是在給李華成增加籌碼。
整個東島的特戰係統,分量足夠重,一旦讓他們看到了很大的可能,他們也許真的會給出李狂徒需要的承諾。
到時李天瀾和李狂徒在天南鬥的不亦樂乎,介入東島的昆侖城則可以暗中圖謀東島的特戰係統。
對於古千川來說,這一切簡直完美。
“昆侖城算什麼東西?”
陰柔而詭異的聲音中,破曉帶著陰冷的笑意:“天都煉獄的事情,什麼時候需要昆侖城這種三流勢力幫忙了?”
不止是古千川,就連李華成臉色都是一黑。
昆侖城是三流勢力?
“昆侖城就算是不入流,內部也有兩位無敵境,天都煉獄又有幾位?”
古千川毫不客氣的冷笑道。
陰暗中,破曉再次向前一步,看著古千川,淡淡道:“你好像有些不服氣?”
“那又怎麼樣?”
古千川緩緩站起來,聲音冰冷。
“不服氣...那就去死吧。”
平靜的聲音裡,破曉抬起了手掌。
“嗡!”
狂暴的劍氣刹那之間撕裂了黑暗,毫無征兆的在破曉手中爆發出來,黑暗的小屋裡陡然出現了無比刺眼的光芒,數之不儘的劍氣如同潮水一般席卷呼嘯,所有的劍氣越過了楊鋒與李華成,一瞬間直接來到了古千川麵前。
臉色局麵的古千川毫無防備,倉促中抬起獨臂抵擋了一下。
破曉的拳頭握起。
尖銳的劍氣驟然變成了一片無比磅礴的力量,打碎了古千川倉促凝聚的領域,轟在他身上。
“轟!”
木質的小屋直接破了一個大洞,古千川的身體帶著鮮血直接飛了出去。
狂暴的力量順著小屋直接傾瀉.出來,在天地之間浩浩蕩蕩,整個夜色,無儘的風雨似乎都在轟鳴的力量中徹底的扭曲變形。
小屋之外,被人群糾纏著的李天瀾猛然抬起頭。
視線裡,渾身染血的古千川如同一顆炮彈一般被砸飛出來,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落點正好是李天瀾所在的位置。
風聲呼嘯,勢大力沉。
無窮無儘的劍意變成了力量瘋狂湧動,這一擊赫然是無敵境的力量!
天都煉獄的第二位無敵境。
破曉。
東歐亂局的重傷並沒有讓他失去鬥誌,反而徹底燃燒了他的潛力,亂局結束之後,他完全是帶著一身重傷直接衝進了無敵境的領域。
儘管他的境界還有些不穩定,但這依舊是無敵境的實力。
李天瀾皺了皺眉,抬起了手掌。
風平浪靜。
可刹那之間,在場所有人身體都是一陣凜然。
這一刻整片天地似乎都隨著李天瀾的動作變成了一道劍氣,凝重,完整,渾然天成。
浩大的劍氣滾過所有人的身體,再一次崩飛了古千川的身體,在夜空中不斷浩蕩的力量隨著劍氣一路所過不斷磨滅,整體的移動方向赫然是那間破了一個洞的小屋。
不斷爆發的力量在劍意的壓製之下徹底消失。
木屋陰暗的環境裡,破曉猛然退後了幾步,悶哼一聲,鼻孔中竄出了兩道鮮血。
李天瀾放下了手掌,眼神冰冷。
木屋裡,李狂徒看著破曉,凝神問道:“如何?”
破曉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李天瀾的聲音透過了夜色響了起來,冰冷至極:“這裡是李氏的地盤,真以為自己進了無敵境就可以在這裡為所欲為了?”
“你當我沒殺過無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