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的氣氛突然間變得無比壓抑。
夏至僵硬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凝重的思索著什麼重大的問題。
秦微白揮了揮手。
騎士帶著北海王氏的科研人員退了出去。
晚風吹了進來,吹動了夏至周身那一層隱約朦朧的雲霧,她的發梢隨風輕輕揚起。
夏至回過神來,深深呼吸,看著秦微白沉聲道:“多謝你的提醒。”
秦微白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今天透露了很多不該透露的東西,她不知道這是對是錯,但為了半份戰神之軀,這一切絕對可以說是值得。
“你似乎並不緊張?”
秦微白看著夏至問道。
“北海王氏已經付出了應該付出的代價,麵對未來的局麵,現在過度緊張沒有意義。”
夏至搖了搖頭,這一刻的她無比的端莊沉靜:“我今日有求於你,帶不代表北海王氏是一個卑微的家族,黑暗世界也沒有任何人敢於用卑微來定義我們。數百年的時間裡,北海王氏會退讓,會妥協,但沒人能讓我們真正低頭。未來不行,中洲,也不行。”
她的聲音恬淡寧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與從容。
她可以為了北海王氏的危機來見秦微白,可以在黑夜與晨曦的交替中等待兩個多小時,但卻不會代表北海王氏的低聲下氣的懇求什麼。
這是北海王氏的驕傲與風骨。
她可以用儘所有手段去挽救自己可以看到的危機,但這並不代表著北海王氏沒有承擔一切的勇氣。
北海王氏那本簡單的祖訓中,第一條是一段最簡單的話,但就是這句話,在數百年的時間裡讓北海王氏走過了無數的危機。
“相信自己的實力,在真正的絕境中,能握在自己手裡的實力,才是最有效的武器。身為北海王氏的後人,理應有自己的堅持與勇氣,當你們放下堅持的時候,也等於是放棄了北海。我希望我的後人都可以牢記一點,無論麵對何種絕境,都請不要放棄你們奮力一搏的勇氣,你們的身後,是北海行省十六萬平方公裡的錦繡山河,是需要你們守護的萬千民眾。他們不會是你們的負累,而是我們北海王氏敢於挑戰一切的底氣。北海王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夏至深深呼吸。
她站了起來。
籠罩著她身體的雲霧緩緩散開,餐廳的燈光中,那是一張絕美而凜然的容顏,沉靜威嚴,帶著不可侵犯的冷冽與驕傲:“無論什麼時候,北海王氏都有麵對一切挑戰的勇氣。”
秦微白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一會,平靜道:“我明白了。這是你們北海王氏的驕傲,或者說是瘋狂,這是你們的根本,甚至可以說是你們走到今天的關鍵,目前來看,你們似乎是成功的。”
“似乎?”
夏至皺了皺眉。
“沒人會懷疑讓自己成功的方法,至少在他失敗之前,他不會懷疑。”
秦微白淡淡道:“你們的驕傲,是你們成功的關鍵,但也必然會成為墜入深淵的關鍵。”
“願聞其詳。”
夏至眯起眼睛,神色鄭重。
“隻談中洲。”
秦微白的聲音極為冷靜,這原本就隻是一次交易而已,她沒有義務去幫助北海王氏什麼。
夏至點點頭:“你怎麼看如今中洲與北海的關係?”
“現階段而言,中洲與北海的博弈是不可避免的,數百年的時間裡,北海王氏太過超然,幾乎每一位總統,都想著讓北海行省徹底的回歸,來增加中洲的國力,如今來看,內憂外患的北海王氏又失去了精神領袖,這是最好的機會。”
秦微白看著夏至:“最好的機會,不止是中洲這麼看的,所有人都這麼看,甚至連你們自己,都認為這是目前北海王氏遇到的最大的危機。”
“這是事實。”
夏至聲音平淡道:“每個人都能看清楚這一點,你有什麼建議?”
“你想贏?”
秦微白問道。
“當然。”
夏至毫不猶豫的回答道,語氣極為果斷。
“這個思路本身就是錯的。”
秦微白淡然道:“你贏不了,北海王氏沒有任何可能贏下這次博弈的勝利,這種追求勝利的心態也是北海王氏的驕傲,但這樣的驕傲,會徹底害死北海王氏。不用想著贏了,不可能的。你現在唯一需要做的,隻是不輸而已,這是我唯一可以給你的建議。”
“你憑什麼認為北海王氏贏不了?”
夏至沒有惱怒,她的聲音愈發平靜。
“因為你能力不夠。”
秦微白毫不客氣的開口道:“這種能力是多方麵的,你的身體不足以完全撐起北海王氏的巔峰戰力,沒有王天縱的情況下,你的存在也代替不了王天縱在北海民眾心理的地位,北海確實有很多底牌,以你們的性子,就算真的動用核武器我都不會意外,但你們有的,中洲也有,真的要玉石俱焚的話,你們根本做不到。你們的導彈甚至進不了中洲國境就會被攔截大半,真走到那一步的話,北海王氏唯一的結局,就隻能是覆滅。”
“真到那一步,那就是戰爭,就算中洲能贏,這樣的決心,中洲也不可能輕易就有的。”
夏至淡淡道。
“所以這才是你唯一可以依仗的地方。”
秦微白的聲音清淡的不帶絲毫煙火氣:“你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中洲不敢輕易的爆發戰爭,這是這場博弈的基礎,這個基礎,賭的是中洲的決心。中洲不想做,跟完全不敢做是兩個概念,這樣的情況下,你們想贏,完全是癡人說夢。”
夏至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她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退讓,甚至是低頭,是你們唯一的選擇。”
秦微白平靜道:“你們可以強勢,但你們的強勢,是建立在退讓的基礎上的,在強勢和退讓之間,北海王氏需要找到一個新的平衡,並且以此創造一個新的局麵,然後在這個局麵中力求穩定,將局勢拖延下去,拖成殘局。這應該就是你能力的極限了。”
“然後呢?”
夏至冷冷道。
“戰神之軀,王天縱已經開始使用,那個時候,他差不多應該痊愈了。到時他自然會出麵收拾殘局,而這段過程裡,毫不客氣的說,你要拖過去,隻能拖過去。”
“這是你的推測?”
夏至試探性的開口道。
“我可以給你一些你想要的‘證據’。”
秦微白平淡道。
夏至怔怔出神,良久,她才苦笑一聲:“就怕到時候,天縱已經很難掌控局麵。”
秦微白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我覺得我眼下還有另外一個選擇。”
夏至重新坐了下來:“北海王氏可以選擇跟東皇宮聯手。這也是你希望看到的事情,不是嗎?”
“我希望的,隻是東皇宮和北海王氏之間不要成為死敵,因為那沒有意義。”
秦微白的聲音很冷淡:“但這也不是我可以決定的,我會儘量說服天瀾,東皇宮未來與北海王氏的關係如何發展,隻有天瀾可以做決定。至於聯手?不可能,起碼現在東皇宮不可能跟北海王氏共同進退,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在北海王氏出現一個明確的結果之前,東皇宮都不可能跟北海王氏聯手。”
“明確的結果...”
夏至喃喃自語了一聲。
秦微白靜靜的看著她,禮節性的,平淡的。
“最後的結果...天縱會如何?”
良久,夏至才輕聲問道。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看不到未來,沒法給你答案。”
秦微白淡淡道。
“你猜呢?”
夏至的聲音極為執著。
秦微白輕笑一聲,但眼神裡卻閃過了一抹複雜。
她看著夏至,有些羨慕,有些同情,有些惆悵。
“他會死。”
秦微白說道:“但死得其所,心甘情願。”
夏至的身體猛然震動了一瞬。
秦微白站了起來,看著夏至道:“今天就談到這裡吧,再見。”
夏至默然轉身,走出了餐廳。
秦微白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重新坐了下來,默默思考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騎士走了進來,輕聲道:“老板,整理好的資料,都已經交給她了。”
秦微白嗯了一聲,想了想道:“天瀾在哪?”
“五分鐘前傳來消息,直升機已經離開了幽州。”
騎士說道:“如果現在去追的話,還可以攔截的到。”
“不用。”
秦微白搖了搖頭,靜靜道:“準備飛機,我們去瑞士。帶著戰神之軀。”
騎士挑了挑眉,哦了一聲。
秦微白走到窗前,望著遠方的夜空,突然道:“騎士,你說一個人最強的狀態,最強的一生,會是什麼樣的?”
騎士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大概,就是王天縱那樣?”
“不夠。”
秦微白搖了搖頭:“劍皇號稱天下無敵,但這一生,終究太累了些,就算沒有天瀾出現,他的一生也太累。”
她緩緩轉身:“我想起了四個字。”
“什麼?”
騎士有些茫然。
“此生無謀。”
秦微白笑了起來:“那大概就是一個人最強的一生了。”
此生無謀...
騎士喃喃自語了幾聲,眼神逐漸亮了起來,有些向往。
此生無謀。
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兩種人。
一種是莽夫,他們可以愚蠢的不顧及任何後果。
而另一種,卻是可以完全無視任何後果。
“我不認同夏至的觀點。”
秦微白緩緩道:“他們一直認為即便一個人可以打敗全世界,要不可能擁有全世界。他們或許是對的,一個人確實不可以。但兩個人,未必就不行。”
秦微白看了騎士一眼,命令道:“去準備飛機,我們馬上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