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
或者說之前很多年的時光裡,中洲劍皇王天縱無恙的時候,他每次正式來幽州,隻要行程明確,基本都會有一位理事來親自接機。
沒有意外,每一次來接王天縱的都是東南集團的理事,隻有一次的意外狀況,是總統親自到場,但跟總統一起過來的仍舊是東南集團的理事。
很久之前李拜天曾經跟他八卦這個的時候感慨萬千,說這他媽的就是牌麵。
李天瀾當時對此也不是很理解,隻覺得這麼做毫無意義,除了講究排場裝個逼似乎根本沒什麼用。
那場對話距離今日已經過了幾年。
如今同樣有了這種待遇的李天瀾也明白了這麼做的意義。
這是他被稱呼為陛下以來第二次離開幽州。
上一次回軒轅城,送他的是豪門集團的理事鄒木林。
而這一次回軒轅城,送他離開的是東城無敵。
這也是中洲與東皇宮共同維護中洲平穩的一個小細節。
這樣的送行規格雖然高,卻不會被新聞報道,但該知道的人都會清楚。
這表示著東皇宮和東皇宮掌控的集團依舊處於中洲的掌控之中,雙方的關係依舊平穩,東皇宮同樣也在接受議會的領導。
一個很簡單的信號,但卻又是必不可少的信號。
李天瀾漸漸的已經開始享受到王天縱當初的待遇,在隱龍海會議室,他可以坐在李華成的對麵,進出幽州,理事都會親自接送,同樣的,過去很多年的時間裡,每次王天縱在幽州的時候,中洲暗中無數現代化的超強火力都會對準北海。
而現在,李天瀾在幽州的時候,數之不儘的武器也在對準軒轅城。
這其中的微妙,就是類似於東皇宮和北海王氏這樣的超級勢力與中洲之間的真實關係。
“今天走正好,氣象局的同誌說今晚有大到暴雪,估計明日所有航班都要延誤,幽州最近很熱鬨,你現在的身份已經很敏感了,長時間停留在幽州,對你,對議會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下午的寒風裡,幽州機場的上空略微有些陰沉,飛機正在做起飛前最後的檢查,東城無敵站在寒風裡,語氣平和,順手拍了拍李天瀾的肩膀。
“主要還是對議會不好吧?”
李天瀾笑了起來。
王天縱之前就很少來幽州,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今後李天瀾到這裡的機會也會很少,並非因為這裡是什麼禁地,而是不同的身份代表著不同的意義,他如今是東皇,新集團已經有了雛形,豪門集團正全力支持李天瀾讓他站在真正的巔峰,這同樣也意味著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已經很少了,親至幽州,如果說是私下裡還好,但大張旗鼓的過來,難免會讓有些人覺得他是有什麼事情要跟議會私下裡交流溝通協商,無論有沒有什麼事情,知道的人注定都不會多,如此一來,他在幽州停留的時間越長,外界就會越不安,認為是東皇宮和議會之間有什麼解決不了的矛盾需要李天瀾在這裡耗時間。
哪怕他過來其實是沒什麼事情,就像是這次這般根本就沒有和李華成見麵,但外界卻不知道,議會總不可能去發個聲明說李天瀾來這裡什麼事都沒有,讓大家不要多想,這樣聲勢也太弱了一些。
“對你來說也是一樣。”
東城無敵沉聲說了一句,有些嚴肅的表情略微緩和了一些:“你現在身份不同了,代表的不止是你自己,今後再有什麼事情,必須要多多考慮。天驕,陛下,領袖,叫起來多好聽?但哪裡是這麼好做的?就說王天縱,這些年來表麵看起來風光,實際上的壓力隻有他自己知道。估計都喘不過氣吧?事實上如果他們這些年收斂一些,在某些事情上克製一些,哪裡會有今天這種局麵?東皇宮和北海王氏的性質是一樣的,研究他們,可以讓你少走很多彎路。你現在這個位置,可以想做任何事情,但真正能做的,其實不多。慢慢的你就會明白,當一個人真正可以肆無忌憚的時候,其實也是他真正一無所有的時候。東皇宮,兩大集團,權傾朝野,富可敵國,但背後實際上是無數人的命運。我很希望你可以感受到他們實際上的重量,想要承擔這些,不僅僅是需要武力。還有謹慎。”
李天瀾緩緩掐滅了手裡的香煙,輕輕彈指。
細微的劍氣在手指上飛射出來,瞬息間將香煙分解成了肉眼不可見的粉末。
他的笑意收斂了起來,微微點頭。
“我有些囉嗦了。”
東城無敵自嘲的笑了笑:“總之,幽州的事情你可以放心,我們這些人雖然是老家夥了,但沒一個服老,這裡的事情,我們可以替你處理好。天瀾,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站在巔峰處看世界的時候,千萬不要因為眼前的錦繡山河而忘了自己的腳下的萬丈懸崖。”
“我早年做了一些荒唐的事情,今日看來,結果不錯。這麼多年,我後悔過,後悔過很多次,但捫心自問,如果再來一次,即便知道後悔,我應該也會這麼做。但後悔,終究還是會後悔的。”
東城無敵的眼神有些複雜。
他靜靜的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黑暗世界的東皇。
中洲的年輕陛下。
李氏如今的領袖。
二十歲出頭就已經站在了世界巔峰的年輕巨頭。
自己的兒子。
東城無敵重重的拍了拍李天瀾的肩膀,似乎想要掩飾自己內心突如其來的慌亂和不安。
他微微轉過頭,沙啞道:“無論今後如何,平平安安,活著就好。”
李天瀾深深看了他一眼。
“有些奇怪...”
想了想,他輕聲說道。
東城無敵的身體僵硬了下。
“記憶中好像沒人對我說過這些。從小到大,爺爺一直都讓我衝衝衝,衝到最高的地方。”
李天瀾輕聲道:“等我走到現在這個位置的時候,爺爺卻不在了,如果他還在的話,也許他也應該要勸我謹慎了吧...”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我也會記住這番話。”
“其實,不用後悔什麼,真的不用。從小到大,我都認為我沒什麼可以失去的,所以即便走到今天,我也沒想過我失去過什麼,我看到的,隻是我得到了什麼。”
“李氏是我的,東皇宮是我的。”
“雖然晚了些,晚了二十多年,但父親和母親,現在我也有了。”
李天瀾的笑容清澈的沒有半點怨念和不滿:“我既然有了父母,就不想在失去你們了。”
飛機已經可以起飛。
李天瀾向前一步,在東城無敵有些僵硬的表情中重重的擁抱了他一下。
“保重身體。”
他低聲道:“有時間的話,我去中原看你們。”
“走了。”
他揮了揮手,大步走上了飛機。
少許的等待之後,飛機慢慢的進入跑道。
起步,衝刺,衝入高空,越來越遠。
東城無敵一直站在那看著,就這麼一直看著。
......
第六杯咖啡見底的時候,安靜在咖啡館內坐了一下午的他吃掉了最後一塊糕點,眯起眼睛,看到頭頂上方的直升機呼嘯著飛了過去,接近了附近那座雄偉的如同山峰般的城堡。
他默默的看著,看著直升機降低,在視線中消失,最終輕輕笑了起來。
“服務生。”
他平平淡淡的喊了一聲。
“先生,請問有什麼需要?”
穿著製服但皮膚卻有些黝黑的年輕服務生走了過來,聲音恭敬。
“我需要一支筆,一張白紙。”
他輕輕開口道。
服務生愣了下,隨手將手裡的圓珠筆雙手遞給他,說了句稍等,轉身從後台拿過了一個空白的筆記本。
他說了聲謝謝,從筆記本上撕下了一頁白紙,外加一百元中州幣的小費一起遞給了服務生,微笑道:“一張就夠了,我對你的服務很滿意。”
他不等對方回應什麼,已經拿起了筆,低下頭,似乎在思索著要寫什麼。
服務生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
手中的圓珠筆開始在白紙上滑動著,飛快的變成了兩行簡簡單單的小字。
他把圓珠筆放下,看著紙上的內容,微微搖頭:“本來想寫個裝逼一點的啊...文采太差了。”
仿佛被一片星光雲霧籠罩著的他歎息一聲,站起身,轉頭看了一眼不遠處屹立在天空下的巨大城堡。
軒轅城的夕陽將儘。
確定自己確實寫不出一封威武霸氣的戰書的他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殘陽落下。
燈光亮起。
晝夜交替的瞬間,他隨意的輕輕彈指。
細微的聲響中,他手中那張撕扯的有些不整齊的白紙瞬間消失。
“轟!”
刹那之間,小半個軒轅城都聽到了一聲無比狂暴的雷鳴。
城堡前方的草坪上,從幽州到南雲又從南雲乘坐支撐起回到軒轅城的李天瀾在走下飛機就的瞬間猛然回頭。
視線中正片天空似乎在刹那之間黑暗下來。
軒轅城的燈火在黑暗中閃耀折射。
東皇宮外一片凝實的幾乎是李天瀾前所未見的領域在眨眼之間成形。
狂暴的領域吞噬了所有的光芒,在遠方的高空變成了一片上千米的誇張漩渦。
漩渦在飛速擴大,刹那之間籠罩了整個東皇宮。
這一瞬間,東皇宮內每個人都下意識的抬起了頭,看著高空。
視線所及的天空已經被磅礴的領域徹底扭曲起來。
空間瘋狂的震動著,絕對的壓力之下,一道白色的光線從漩渦中不急不緩的衝向了李天瀾。
李天瀾的眼神微微眯起,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是一張白紙。
最普通不過的白紙。
白紙從數千米外一路飛射,在扭曲了天空的領域中瘋狂加速,猶如一道流星,直接撞進了東皇宮。
麵無表情的李天瀾伸出了手掌。
那道流星直接撞進了李天瀾的手中。
無聲無息。
那道籠罩了數千米高空的領域陡然消失。
李天瀾的手臂震動了一下。
而在他身旁的聖徒和林悠閒同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退飛了出去,身形不穩。
李天瀾一動不動,低頭靜靜的看著手中的這張白紙。
飛躍了數千米距離的白紙沒有絲毫的變形,整整齊齊。
白紙上的字跡無比清晰,無比直白。
“你沒有選擇成為我們的朋友。那麼,我們就是敵人了。”
“三日之後,東皇宮內,一決生死。”
李天瀾手指輕輕摩擦著紙張,眯起眼睛,良久都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