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清楚到底是什麼感覺,沒有征兆,虛無縹緲,突兀至極,無法洞察。
軒轅無殤聲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周圍空間裡所有的鋒芒全部都變得無比的尖銳。
空氣消失了。
或者說所有的空氣都在最微觀的層麵上變成了一把又一把的尖刀。
無數的尖刀刺入了他的身體,隨著他的呼吸貫入他的嘴裡,順著喉嚨,無數的鋒芒似乎要撕裂他體內的一切。
每一把尖刀像是都有了靈魂。
那是一種無比微弱,近乎無法察覺但卻又無限寬廣的意誌。
森冷,陰沉,厭惡,憤怒。
所有的一切在最短的時間裡變成了陰毒,轉變成了最為純粹的毀滅。
或者說是...
滅絕!
鮮血噴湧。
從李天瀾的胸前後背噴湧出來。
那是一種極致的仿佛詛咒一般的惡毒。
李天瀾渾身上下幾乎是在一瞬間就遭遇了難以想象的重創。
劇痛席卷全身。
他的意識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手臂的握力不斷加重。
軒轅無殤死死的握住他的手掌。
他渾身上下同樣在噴湧著鮮血,在李天瀾的視線裡,軒轅無殤的五官甚至都在一點點的碎裂,密密麻麻的裂紋撕開了他的皮膚,細微但卻無比深刻的血線在他的臉龐上肆無忌憚的蔓延著,就像是一條又一條的蜈蚣,他的身體在巨大的傷害中不斷震動著,可他手中的清光卻在不斷的沸騰,將兩人的身體完全籠罩。
光芒順著兩人的傷口湧進去,巨大的能量帶著難以想象的生機滋潤一切,他們兩人的傷口不斷愈合,又不斷被撕開,李天瀾的視線裡,軒轅無殤扭曲的五官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無比恐怖的冷笑。
那是不屈,是蔑視,是一種源自於骨子裡的輕狂與驕縱。
他被扭曲的變形的聲音斷斷續續:“世界...嗬...嗬嗬...哈哈哈,來啊!!!”
李天瀾靜靜的看著。
這是他看到過的最醜陋最恐怖的笑臉,但在那顫抖的聲線裡,卻帶著一種近乎可以觸動靈魂般的頑強力量。
那是一種每時每刻都在掙紮著從未放棄過的精神。
李天瀾的身體無法行動,也無法用力,他所有的武道,劍氣,能量,領域,所有的一切都被完全凍結凝固。
“砰!”
刑天巨大的身體倒在了地上。
他無比粗壯的手臂甚至已經沒入了地板,無數的鮮血同樣也在他的身上流淌著。
似乎聽到軒轅無殤那句話的所有人都在承受著不可承受的後果。
又或者,承受著這個世界的惡意。
所有人...
所有人...
李天瀾的內心陡然顫抖了一下。
他的身體竭儘全力的震動著,體內的風雷雙脈已經繃緊到了極致。
他一點點的,極慢的轉過頭,看向了自己的身邊。
他的身邊。
是秦微白。
秦微白依舊坐在沙發上。
精心打理過的頭發優雅的梳理著,月白色的旗袍包裹著每次都可以讓李天瀾變得無比瘋狂的嬌軀,窗外的陽光照進小會客室裡,照耀在她光潔的手臂上,反射著柔嫩白皙的讓人口乾舌燥的柔和光澤,此時此刻,她的一隻手臂輕輕按著自己的額頭,整個人似乎都有些茫然。
沒有鮮血,沒有痛苦,秦微白的周圍一片平靜。
李天瀾微微鬆了口氣。
秦微白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她似乎還處在茫然的眩暈中,有些迷茫的望著李天瀾的方向。
雙方的眼神對視了一瞬。
李天瀾的眼前一黑。
不,是整個世界突兀的變得黑了下來。
黑暗占據了所有的意識,整個世界似乎都像是在黑暗裡緩緩旋轉著。
渾身上下的劇痛徹底消失了。
李天瀾似乎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黑暗中他無法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隻有意識仍舊活躍。
黑暗充斥著一切。
沒有前後,沒有左右,失去了方向,也沒有上下。
李天瀾突然響起一個問題。
當人類沒有了身體,隻剩下一團模糊的意識的時候...
前後左右,上下快慢,對一團意識來說,還有什麼意義?
這個問題淺顯而又深刻。
當李天瀾開始思考的時候,他的意識頓時像是被拉扯著一樣靠近了某個方向。
被拉扯的感覺極為真實。
但有沒有靠近,對意識而言的意義又是什麼?
意識中看到了無儘的光芒。
那是絢爛而刺眼的光,占據著一切。
光芒下方是一片漆黑的光層。
李天瀾意識裡隻是閃過一個念頭,所有的光芒已經再次消失,他的意識被拉扯著進入了光層,然後飛快的下墜。
光芒越來越淡。
黑暗愈發濃重。
死寂的黑暗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線,他下墜的速度不斷加快。
寂靜,漫長,永恒。
在永無止境的寂靜和黑暗裡,李天瀾的意識不斷做著加速度的下墜。
這個體驗是如此的熟悉。
絕對的安靜與黑暗。
像極了當年他在荒漠監獄的地下迷宮裡所遭遇的一切。
隻不過相對於那時的絕望,現在的一切卻更加的寂靜。
在那片迷宮裡,他能聽到的聲音就隻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可是在這裡,沒有人體,純粹的意識,他可以感受到的就隻有安靜,永恒的,仿佛天荒地老般的死寂。
李天瀾沒有慌亂,他的意識反而愈發清醒堅定。
什麼都無法控製的情況下,他任由意識不斷下墜,在黑暗裡不動聲色的適應著這一切。
直到眼前出現了光芒。
光芒微亮微暖。
它出現的瞬間,所有的黑暗沒有任何征兆的全部退散。
李天瀾的意識裡到處都充斥著淩亂的光線與光帶。
仿佛無窮無儘的光彩在視野裡肆無忌憚的舒展蔓延著,淩亂,沒有規則,像是無數色彩濃重的隨手塗鴉。
上下前後的感知開始變得清晰。
眼前淩亂的光彩糾纏在一起,帶著難以言喻的層次感。
猶如天地。
李天瀾默默的看著。
他可以感受到這一片一片光帶中蘊含著的熾熱,像是一片又一片可以焚儘一切的火焰,它們默默的燃燒著,仿若永恒。
這一切都無比清晰,又無比虛幻,像是被隔絕起來一般,李天瀾沒有感受到灼熱,他可以感受到的,隻有溫暖。
意識在光芒中緩緩向前。
所有的光帶似乎都在朝著李天瀾聚攏,仿佛想要跟他融合,可他與光帶之間似乎一直都隔著一層隔閡,雙方無限接近,但卻相安無事。
李天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同樣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的意識不受控製的在漫天的光帶中一直向前,不斷的向前。
光帶卻始終不變,它們看起來無比淩亂的散落在各個地方,清晰鮮明,看起來無比混亂,但卻又帶著固定的規律,無論李天瀾怎麼向前移動,他們都沒有絲毫改變。
遠。
李天瀾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這一切都隻是因為太遠。
這種距離似乎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而他們也遠遠比自己看起來要宏偉的多,所以無論如何移動,他們的形狀與分布始終都沒有絲毫的變化。
李天瀾認真的看著最遠處的那條光帶。
那條光帶在一片純淨的上方拉出了長長的軌跡,像是一條充斥在虛空中的灼熱洪流,是靜止的,但卻同時也是沸騰的。
視線的極儘處,一抹黑暗無聲無息的湧了過來,將那條光帶緩緩籠罩。
黑暗在最遠的地方開始蔓延。
千裡萬裡,一光年,所有的距離在意識中都沒有意義。
那片黑暗瘋狂的延伸過來,帶著無比璀璨的點點微光。
所有的光帶都被黑暗吞噬。
李天瀾重新站在黑暗裡。
這片黑暗不在死寂,點點光芒在他身邊浮動著,在四麵八方浮動著,在最遙遠的地方浮動著。
猶如一片無比浩瀚的星空。
黑暗但卻璀璨的星空在接觸到他身體的瞬間似乎已經擴散到了極限。
於是那片黑暗開始想回收縮。
無邊無際密密麻麻的繁星開始寂滅。
星星點點的光芒陡然之間成片成片的破碎,消失,歸於虛無。
黑暗帶著破碎的星辰緩緩消失,仿若整片星空都在寂滅。
黑暗收縮的越來越快,這片空間重新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光帶漂浮,如同永恒。
那是難以言喻的恢弘與壯闊,但卻又帶著一抹極致的蒼涼與破敗。
李天瀾怔怔的看著這一幕。
一種莫大的悲涼似乎是在一瞬間徹底擊中了他的心臟,刺透了他的靈魂。
那是無法形容的不甘和絕望。
他的意識戰栗著,本能的追向那片不斷收縮不斷寂滅的星空。
黑暗在前方收攏。
大片色彩璀璨的光帶被他甩在了身後。
像是永無止息的追逐。
黑暗一直在收縮,跟李天瀾的距離沒有半點拉近。
李天瀾停了下來。
黑暗依舊在收縮,但跟他的距離卻也沒有隨著他的停下邊遠。
光帶依舊在他身邊緩緩的漂浮著。
李天瀾怔怔的看著前方。
那是一枚光點。
是一枚在黑暗收攏,星空寂滅之後幸存的一枚光點,一個漏網之魚。
這無比的幸運,也無比的悲哀。
李天瀾看著這個光點,內心有些歡喜。
他小心翼翼的想要伸出手,但身為意識的他根本無法感應自己的手臂,於是他整個意識直接撞在了麵前微微閃耀著的光點上。
漫天光帶消失了。
他再一次撞進了那片不斷收縮的黑暗裡。
他的意識隨著黑暗不斷的收縮,向著黑暗擴散的起點收縮。
那裡有一片藍色的光芒。
虛擬的,閃耀著無數的數據。
像是一張桌子,確切地說。
那是一座試驗台。
一道傾國傾城渾身上下都閃耀著耀眼光芒的女子正站在實驗台前,無比出神的看著以試驗台為中心的黑暗星空一次又一次的收縮和擴張。
李天瀾的意識陡然一震。
他的意識第一次發出了聲音:“小白?!”
實驗台前,秦微白驀然回首。
星空在收攏,像是一片燈火。
“你...”
李天瀾剛想再說什麼,黑暗,星空,光帶,所有的一切都徹底消散。
李天瀾陡然睜開了眼睛,急促的呼吸著。
他的麵前是秦微白還有些茫然的璀璨眼眸。
下意識的轉頭。
軒轅無殤正鬆開了手掌。
兩人身體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
他胖乎乎的臉上帶著驚喜,喃喃自語道:“第一次真實交互成功,非常完美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