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情況下，主人這個詞彙，都有種高高在上的味道。

這是一種人格上的俯視和優越，與之對應的，是奴隸，仆人，手下等各種稱呼，與主人這個詞放在一起，高低從屬，一目了然。

王守心一時間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抹了抹自己額頭上因為焦躁而出現的汗水。

現實非常清楚，今天是王聖宵接受改造的日子，外麵或許不知道這個消息，可在有意的運作下，從幾天前開始，一直到王聖宵的改造結束後，這段時間裡，不要說帝兵山，整個聖州都會處在一種看起來平靜但實際上非常緊張的氣氛裡。

整個帝兵山各方麵的安全更是做到了極致。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改造前的手術已經進行了幾個小時之後，一個明明不屬於深淵實驗室的年輕胖子出現在了手術台前。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

但是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外麵森嚴的守衛，深淵實驗室的地址，他們的改造方案，所有的一切，在他麵前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秘密。

他就是很突然的出現在了這裡，然後說要做王聖宵的主人。

汗水被抹在手背上，然後又用白大衣擦了擦，王守心這一刻內心帶著一種讓他自己都覺得十分意外的平靜。

沒什麼不甘憤怒，也沒有被羞辱的感覺，激動興奮的情緒同樣也不多，他隻是看著手術台上的王聖宵，緩緩道：“你能救他，是麼？”

“是啊。”

軒轅無殤隨意的點了點頭，他的手指依舊在玻璃上敲擊著，密密麻麻的數據流不斷流淌，越來越快。

“然後呢？”

王守心繼續問道，他的聲音裡沒有絲毫的情緒。

因為他很清楚他已經對現在的局麵失去了掌控，或者說，整個深淵實驗室都對現在的局麵失去了掌控能力，這個胖子說改造必然會失敗

王守心很清楚，關於這一點，自己信不信都已經不重要了。

對方能無聲無息出現在這裡，那就意味著根本不是他們能夠趕出去的，對方想做什麼，自己這些人，同樣也沒有阻止的能力。

對於現在的局麵，王守心已經無能為力，因為什麼都做不了，他反而變得徹底平靜下來。

“什麼然後？”

軒轅無殤隨口問道。

“如果你成為他的主人...”

王守心自嘲一笑：“那也就意味著整個北海王氏都成了屬於你的東西，那麼...”

“瞧瞧。”

軒轅無殤笑了起來：“這話一開口，基本上就確定談話方向了，因為無論你說什麼，最後應該都會落在北海王氏的輝煌曆史和榮譽尊嚴上麵，你是要說一說北海王氏寧死不屈什麼的嗎？可以，繼續。”

“這難道不是必須要有的過程嗎？”

王守心沉默了幾秒，有些疑惑的開口問道。

“為什麼你會覺得這是必須要有的過程？”

軒轅無殤也很疑惑。

王守心猶豫了下，沉聲道：“你說你可以救他。”

“嗯。”

“但你始終沒有出手。”

“......”

軒轅無殤敲打著玻璃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下，他轉頭第一次正眼看了王守心一眼：“所以你是覺得，我要在救他之前提一些條件？”

他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覺得，北海王氏的東西，很吸引我？”

“如果不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動手呢？”

王守心慢慢的說著：“還是說，你喜歡跟我這個老頭子聊天？”

“我已經在做準備了。”

軒轅無殤聲音很平靜：“你看不懂，不代表我什麼都沒做，燃料始終沒有達到最佳狀態，你沒看到我再催嗎？”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的點著玻璃，海量的數據在手術台上不斷的湧動。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軒轅無殤身上的王守心直到現在才突然發現，從管道中湧入手術台的那種無形，可在數據下卻可以被看到的黑色黏液幾乎已經要把王聖宵徹底淹沒。

“你在乾什麼？！”

王守心的聲音幾乎是在咆哮了：“這是體表手術，是為了讓他和這種液體完全融合，你...”

“安靜。”

軒轅無殤笑嗬嗬的：“你在教我做事啊？”

“你這是在殺他！”

王守心死死的盯著軒轅無殤，一字一頓的開口道。

他們的改造方案中，是希望王聖宵可以跟那種無形的液體完成初步的融合，永生藥劑勉強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讓王聖宵活下去，但這一切都是有前提條件的，既然是初步的融合，那這種液體自然不會太多，至於具體有多少，王守心也不清楚，但他可以肯定，改造方案中初步融合的液體分量，絕對不會像是現在這樣。

“你們的方案，本來就是要殺了他不是嗎？他會死在手術台上，跟燃料融合之後。”

軒轅無殤隨口說著，他手指敲打著玻璃的速度在加快，無數數據流動的速度也在瘋狂的加快，越來越快。

“我們是為了改造一種新生命形勢。”

王守心說著，他覺得自己該憤怒的，可卻沒有憤怒的底氣。

改造，甚至是創造一種全新的生命形式，這是秦青林那種瘋子的目標，這話說出來，王守心自己都有點不太相信。

“我提前告訴你了，你們的改造失敗了，新的生命形式...我這算是成全你們，也成全他了。”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創造新的生命形式？那種我們所追求的完美改造？”

王守心聽出了軒轅無殤的意思。

軒轅無殤沉默了下，靜靜道：“總覺得你們是在玷汙完美這個詞，把人變成棺材，加載一些武器模塊，這就是你們的完美改造？你們不覺得荒唐嗎？

我其實反感科研學者，我自己也是，但我真的很反感那種心裡沒數的所謂學者，你們這次的改造計劃，連完善的理論數據都不存在，就這樣，你們也敢動手，真的是...”

他搖了搖頭。

王守心無話可說。

他知道軒轅無殤說的是事實，而且這次的改造計劃，他在最開始就是堅決反對的，可王聖宵的堅持和秦青林的推動，讓這一切都成了定局。

他不知道這樣的改造能不能成功，但是把人變成一副棺材，這樣的結果，就算成功了，王守心都不太願意看到。

軒轅無殤的出現則給了他希望。

“現在呢？”

王守心看著軒轅無殤，他的聲音有些期待：“如果你來改造的話，他...聖宵會變成什麼樣子？”

“該是什麼樣子，就是什麼樣子。”

軒轅無殤淡淡的說著，他想要裝一把高人，但腦海中突然閃過了某道極美的身影，他的雙腿本能的有些發軟。

血肉，金屬，在一定的技術高度之上，是可以模糊的。

嚴格來說，他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那位龍族公主，就是個機器人。

但她是能夠懷孕的。

軒轅無殤甩了甩頭，將腦子裡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專注於眼前。

他的手指保持著敲擊的頻率，沉默無聲。

“您這是在做什麼？”

王守心看著這一切，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不知道對方到底是怎麼在一塊玻璃上敲出了密密麻麻的數據，更不知道那些複雜的數據代表著什麼，對於這些東西，他本應該是最敏感的，可現在看著卻像是在看天書一樣，根本就看不懂。

“溝通。”

軒轅無殤說道。

王守心不太懂，但他卻可以看到玻璃器皿內，在數據的閃爍下，那種黑色的黏液已經越來越多，它們徹底淹沒了王聖宵，數量還在增加。

“這是燃料。”

軒轅無殤隨口解釋著，也不管王守心能不能聽懂：“這一點你們的研究不算錯誤，它們確實是有意識的，很像是你們定義的微生物，隻是它們沉寂了太久，還需要不斷的成長才能意識到自己的作用，可是我們現在沒有時間了，所以我在加速這個過程，你也可以理解為，我是在對它們傳授知識。”

大量的數據在玻璃上流動過去。

軒轅無殤突然有些好奇道：“你們是怎麼得到母體的？正常情況下，這裡不應該有出現母體的條件，天外隕石的話，那個概率有點扯淡，如果真的是這樣，還被你們得到了，這得走多大的狗屎運？”

“母體？”

王守心有些疑惑。

“就是那口棺材。那東西不算什麼稀有寶貝，但也很有意思的，我當初也是攢了很久，才有那麼億點，隻有它可以孕育燃料，然後形成火種，火種如果拿出去拍賣，價值就不低了。”

軒轅無殤有些感慨，母體這種東西，曾經是他這條道路上必不可少的核心物品，後來隨著技術的進步，才逐漸降低了需求量，可即便如此，這玩意在星空中也是不愁銷路的好東西，當然，相對於母體和他孕育的燃料，把燃料變成火種的技術價值更大，王守心自然不會知道，此時軒轅無殤傳輸給燃料的各種數據，才是最珍貴的東西。

“我不知道。”

王守心沉默了一會，消化著軒轅無殤話語中的內容，搖搖頭道：“家族沒有這方麵的記載，至少我沒有看到過。”

軒轅無殤哦了一聲，沒有在問什麼，他看著麵前的數據，搖了搖頭，歎息道：“真是麻煩。”

“如果有困難的話...”

王守心遲疑了下，但他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完，軒轅無殤就已經直接打斷了他：“有困難你們也幫不上忙。”

“燃料活性有些不足，在這種環境裡，它們笨的像是一群白癡。”

王守心站在軒轅無殤身邊，張了張嘴。

“我需要幫忙。”

軒轅無殤繼續道：“所以你們接下來有兩個選擇。”

“什麼？”

王守心本能的意味軒轅無殤有什麼事情要跟自己商量。

“第一個選擇，你們自己出去，離開這個實驗室，退出梟雄台的範圍。

第二，我把你們都扔出去。”

“不可能！”

王守心想都沒想直接拒絕。

他到現在都沒弄清楚軒轅無殤的身份，來曆，以及立場。

這裡是北海王氏的深淵實驗室，他不可能把這裡留給一個來曆不明的人，特彆是王聖宵還在裡麵的時候。

軒轅無殤平靜道：“這裡馬上就沒有你們的生存空間了，留下來，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