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地下一層,走廊上空無一人,冷冷清清。
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裡噠噠回響。
穿過走廊,有一道恍若鬼門關的入口,入口旁邊掛著藍底白字的牌子,上麵寫著‘太平間’三個大字。
唐飛從入口處走了出來,臉上悲憤交加。
“本來打算過了明天再告訴你”。
“你應該告訴我”。
唐飛點了點頭,“走吧,去見小五最後一麵吧”。
陸山民閉了閉,深吸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停屍床上蓋著一張白布,依稀能看出人形。
周同默默的站在一邊,神色黯淡。山貓站在周同旁邊,臉色蒼白,顯然被嚇得不輕。
另一邊,胡明跪在床前,兩眼呆滯,眼淚不住的從眼眶中流出來。
陸山民顫抖著手先開白布的一角,屍體已經被太平間的工作人員清洗過,看不到血跡。小五的臉蒼白得像一張白紙,整個身體由於受到劇烈的撞擊,麵目全非。在那張已經不完整的臉上,依稀能辨彆出臨死前的恐懼和絕望。
他才十九歲。
他昨晚還參加了會議。
他略帶羞澀的發言還恍若眼前。
唐飛在一旁含恨說道:“從三十三樓摔下來,當場就沒了氣”。
陸山民緩緩的蓋上白布,胸前起伏不定。
低頭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胡明。
周同說道:“他跪在這裡一個小時了,拉不起來”。
唐飛眉頭緊皺,怒氣衝衝,現在的場麵其實不用多說,大家都明白這件事和胡明多少有些關係。“問他什麼都不說,像傻了一樣”。
“你們先出去吧”。
唐飛點了點頭,和周同與山貓一起走了出去。
陸山民強忍著內心的悲痛,淡淡道:“你在這裡跪一輩子,小五也活不過來”。
胡明沒有回答,眉頭跳躍了一下,眼淚撲朔的往下流。
“起來吧,小五還等著我們替他報仇”。
“是我害死了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胡明,哽咽的說出了話。
胡明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是我害死了小五”。
陸山民靜靜的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胡明一直壓抑著的情緒一下爆發出來,不禁嚎啕大哭。
“小五就死在我的腳下”。
“從天而降,鮮血染紅了地麵,他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不甘”。
“都怪我,嗚嗚,他勸過我不要盲目行動”。
“是我,非要拉著他去跟蹤”。
從胡明斷斷續續的哭訴中,陸山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胡明發現酒吧裡有時候會有客人和個彆保安鬼鬼祟祟的談話,一直想去調查一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昨晚開完會,小五帶著陸山民的指示去找胡明,告訴他不要輕舉妄動,會有唐飛和山貓去對接這件事情。
胡明知道這個消息後,不但沒有等候唐飛和山貓的接應,反而攛掇著小五私下行動,為的就是能立下大功。
他們都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跟蹤到天夜酒吧的時候,胡明礙於跟在付亮那邊,怕遇見熟人穿幫,就等在外麵,讓小五跟了進去。
胡明焦急的等了半個小時之後,也察覺到事情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正準備衝進去的時候,小五就從三十三樓掉到了他的腳下。
毫無疑問,一定是小五發現了什麼大秘密,對方殺人滅口。
胡明抽泣得渾身發抖,“山民哥,你打我吧,罵我吧,那樣我會好受點”。
陸山民深吸一口氣,“要是打你罵你有用,我一定不會手軟”。
“走吧,不要打攪小五了”。
胡明失聲痛哭,使勁兒的搖頭,“不,我要在這裡陪他”。
陸山民一把抓住胡明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聲音冰冷,“像個娘們兒一樣要哭要鬨也夠了,是男人,就像個爺們兒一樣去給小五報仇,你在這裡跪著頂個球用”。
胡明止住了哭聲,雙手緊緊的抓住陸山民的胳膊,眼中滿是因仇恨而迸發出的紅色血絲。
“山民哥,一定是常讚的人,一定是他,我要去砍了那王八蛋”。說著奮力想掙脫陸山民的手。
陸山民手臂緊緊的抓住胡明的衣領,聲音低沉,“記住,小五是怎麼死的,就是因為你的衝動,你現在連小五是怎麼死的,是誰殺死的都不知道,你怎麼報仇”?
胡明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不管,我一定要替他報仇”。
陸山民冷冷的看著胡明,“小五不會白死,不惜一切代價,我都會讓凶手血債血償,但是你現在必須得冷靜,我們要搞清楚小五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盲目的衝動隻會和小五一個下場,還怎麼去報仇”。
陸山民拉著胡明,把他扔出了太平間。
唐飛周同和山貓正站在走廊裡。
“周同,把胡明送回去,從現在開始,他不用去付亮那裡,這兩天好好的看住他”。
周同點了點頭,拉著胡明朝外邊走去。
陸山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沉默不語。
唐飛和山貓也沒有說話,誰都知道現在陸山民心裡肯定不好受。
過了半晌,陸山民淡淡道:“唐飛,身上帶煙了嗎”?
唐飛愣了一下,所有認識陸山民的人,都知道陸山民從來不抽煙。
唐飛從兜裡掏出煙,遞給陸山民一支,拿出打火機替他點燃。
“咳咳,”,辛辣的煙味兒嗆得陸山民不住咳嗽,眼淚都嗆出來。
唐飛拍了拍陸山民的後背,“彆抽了”。
陸山民搖了搖頭,再次深吸了一口,忍住喉嚨的疼痛,硬憋著把煙霧吞了進去。
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山貓站在一旁,有些動容,他沒想到陸山民竟然會為了一個小保安的死反應這麼大。
“山民,小五的後事我會妥善的安排”。
陸山民點了點頭,“我的錢都在馬東那裡,這兩個月的分紅都沒動過,除去留下點備用發工資,其它的都給他家人吧”。
唐飛點了點頭,“你放心吧,我已經給他老家的親人打了電話,明天就能來東海,我會想辦法儘量安撫好他們”。
深吸了兩口,再吸第三口的時候,沒有了先前那麼難受,吐出煙霧,陸山民眼中迸發出冷冽的凶光。
“本來隻求能在直港大道站住腳”。
唐飛眼中也爆發出凶狠的眼神,“現在,不死不休”。
本來山貓還一直處於驚嚇之中,此刻看見陸山民和唐飛兩人身上那股淩冽的氣勢,也受到一絲感染。從小被人欺淩,從沒有人在意過他,此刻腦海中不禁想到,要是躺在太平間的人是自己,他們是否也會這樣在乎,是否也會去替自己報仇,如果真是那樣,死也算死得值了。
“山民哥,飛哥,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山貓絕不後退一步”。
唐飛看了一眼山貓,眼中多了一絲欣賞之色,隨手遞過去一根煙。
山貓皺了皺眉頭,還是接了過去。
剛點燃,和陸山民一樣,山貓忍不住一陣劇烈咳嗽。
唐飛哈哈一笑,“是個男人”。
轉頭對陸山民說道:“山民,你回去吧,明天你還要參加決賽,這裡就交給我吧”。
走出醫院,陸山民撥通了胡惟庸的電話。
“胡總,胡明到家了吧”。
電話那頭傳來胡惟庸低沉的聲音,“嗯”。
“對不起”。
“該我謝謝你才對,男人不經曆些生死,怎麼能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這段時間就不要讓他外出了,您多開導他一下”。
“我知道”。
“那我先掛了”。
“山民”。
“嗯”?
“準備開戰了”?
“已經開戰了”。
“我相信你”。
陸山民停頓了片刻,“胡總,讓胡明出國留學吧”。
“不”。電話那頭傳來胡惟庸堅定的聲音,“他早晚得長大,逃避隻能讓他留下一輩子的陰影”。
胡惟庸接著說道:“他是我的兒子,我了解他,彆看他一天不務正業,其實他是個有心人,等他緩過神來,我會讓他繼續去你那裡上班”。
回到出租屋,已經是深夜。
左丘無法安心在屋子裡碼字,直接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陸山民。
“出了什麼事兒”?
陸山民坐在沙發上,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左丘眉頭緊鎖,“你打算怎麼辦”?
陸山民眼神冰冷,“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左丘有些擔憂的說道:“你不要衝動”。
陸山民點了點頭,“我知道,放心吧,我不會亂來,小五在天夜酒吧一定看到了什麼大事兒,才會導致被殺人滅口”。
左丘點了點頭,“這個常讚,看來私底下很不乾淨,我們得重新評估這其中的風險”。
“以前我們隻當他是一個大的保安頭子,你去直港大道的競爭不外乎是業務上的競爭,現在看來,這個大保安頭子隻是個假像,他一手控製直港大道的真正目的是方便他乾那些見不得人的違法事情,這已經超出了業務競爭的範疇,而是生死之爭”。
左丘拍了拍腦袋,“都是我的疏忽,海東青和陳然想讓你去的地方,豈會是一個普通的地方,她要磨礪你必然是龍潭虎穴,我早該想到這一點,要是早點想到提醒你,那個小保安未必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