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多年的退耕還林,石人後山的叢林已是鬱鬱蔥蔥。這個年代的農村幾乎沒人上山打柴生火,進山的人越來越少,山裡草木森森灌木橫生,連條可以通行的小路都沒有。
韓山已踏入搬山境後期中階好幾年,生得膀大腰圓力大無窮,他跑在最前麵開路,手裡一把大砍刀舞得滴水不漏,一路上的灌木殘枝飛舞,硬生生在前麵開出一條小路。
搬山境後期初階的董力緊隨其後,再後麵是薛涼,最後斷後的是向問天。幾人都是這個世界上頂尖的武夫,哪怕山路再難行,在他們腳下也是如履平地。很快就深入了密林之中。
向問天一邊跑一邊凝神感知,心裡雖然有些緊張,但並沒有太多擔心。
他之所以果斷帶著薛涼逃跑,害怕的不是道一和劉妮,而是擔心被幾十把步槍、包圍。以他們幾人的境界,一旦脫離包圍圈就猶如蛟龍入海,現在他們已經逃離密林之中,那些拿槍的人根本不可能追的上。
唯一可能追上來的就隻有道一和劉妮。但他自信並不比道一差,即便道一追上來,他也能抵擋得住。至於劉妮,不管她天賦多麼逆天,畢竟隻是易髓境後期中階的實力,薛涼三人即便沒有能力殺她,但自保逃跑肯定沒有問題。
況且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密林中,道一和劉妮追蹤上來的可能性並不大。
正當他以為道一不太可能追上來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一股氣息波動,這股氣息他並不陌生。
感覺到向問天停下了腳步,薛涼眉頭緊皺,回頭問道:“他們來了”?
向問天抬了抬手,“老朋友來了,你們先走”。
薛涼有些猶豫,向問天淡淡道:“放心吧,到了我這種境界,想死都不容易”。說著對韓山和董力說道:“你們兩個保護好二公子”。
薛涼幾人身影消失之後,向問天抬頭看向一棵大樹,淡淡道:“老朋友,現身吧”。
“嘿嘿”,隨著一聲猥瑣的笑聲,一個灰撲撲的身影從天而降,落在了向問天身前幾米處。
“向老頭兒,不錯嘛,我倒是小看了你”。
向問天淡淡一笑,“我本來就不比你差”。
道一憋了憋嘴:“誇你一句,你還真飄上天了,難道你聽不出來我隻是客套一下而已”。
向問天淡淡道:“上次在江州要不是你不要臉偷襲我,你並不見得能占上風”。
道一嘿嘿一笑,“向老頭兒,薛家人的死不要臉你學得很到位啊,贏了就贏了輸了就輸了,哪來那麼多借口。你看看人家納蘭家的人,高調做事低調做人,再看看薛家的人,個個自命不凡自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其實算個屁”。
說著掐指一算,:“嘖嘖,我替薛家人算了一卦,你猜怎麼著”?
向問天冷冷看著道一,“怎麼著”?
“哎呀,一群短命鬼”!
向問天滿臉寒霜,冷哼一聲。“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道一嗬嗬一笑,收起了嬉皮笑臉,換之以無奈惆悵的表情。
“老向啊,你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就彆蹚這趟渾水了”。
向問天淡淡道:“你的年紀也不小了,在馬嘴村頤養天年不是很好嗎”?
“哎”,道一歎了口氣,說著向前走了兩步。“你以為我不想嗎,我那不爭氣的孫女什麼都好,就是眼睛不好,偏偏看上了陸山民,不管我怎麼說都沒用,你說我能怎麼辦”。
“老向啊,但你不一樣,你還可以急流勇退啊”。
道一不急著出手,向問天自然也不急,能把道一攔在這裡時間越久,薛涼就會越安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有的你的難處,我有我的顧慮”。
道一臉上湧出一抹孤獨與落寞,聲音也顯得格外感慨。“我們這一輩人,剩下的沒幾個了,你我也都是黃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陸荀和老黃走了之後,我是倍感孤獨。像我倆這個年紀的人,什麼功成名就都是浮雲。什麼愛恨情仇也都看淡了,哪怕曾經是敵人,現在見到也是倍感親切”。
向問天皺了皺眉,道一說的話對他的內心產生了一絲觸動,隨著越來越老,腦海裡的宏圖霸業武道極致漸漸淡化,取而代之的是時常回憶起這一生經曆過的人和事。
“是啊,同輩的武道中人,還活著的屈指可數了”。
道一歎了口氣,“哎,今晚如果我非要過去,你又非不讓我過去,說不定老朋友當中又得少一個了”。
向問天深有所感,“到我們這種境界,除非雙方不要命的死磕,沒有誰能殺得了誰”。
道一哀怨的歎了口氣,“知道我為什麼站在這裡和你聊這麼久也不動手嗎?我不忍對你這個老夥計動手啊,不管結果是你死還是我死,我相信活下去的那個人比死去的那個人更加痛苦”。
向問天覺得道一的話有些誇張,他到不認為活下去的那個人會比死去的那個人更加痛苦,但活下去那人必然會多少感到孤寂與落寞,正如道一所說的那樣,不管是敵是友,到他們這個年紀,死一個就少一個了。
“隻要你不動手,我自然也不會動手”。
道一輕輕的點了點頭,一屁股坐在半截枝丫上,翹起了二郎腿,還點燃了旱煙袋。“這樣也好,年輕人的事情交給年輕人去做,我們兩個老朋友就聊聊天”。
說著用破舊的道袍擦了擦旁邊的枝丫,“坐著聊聊”?
向問天猶疑了片刻,但想到隻要能拖住道一薛涼就不會有太大危險,道一要聊天就陪他聊聊又何妨。
正當他準備坐下的時候,本能產生一股心悸之感,到他這種境界的人,對危險有著極為明銳的感知能力。
向問天心下大駭,全身氣機陡然勃發,身體猛然後彈。
但他的速度雖快,道一的速度更快,手裡的煙杆在指尖一旋轉就打向他的脖子。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帶著呼嘯之聲奔著胸口而來。
向問天又驚又怒,倉促之間內氣根本無法運轉到位,再加上還彎著身子,隻得仰頭躲過煙杆,左手慌忙拍出。
“砰”!兩股內勁在兩掌之間炸開,卷起殘枝敗葉漫天飛舞。
向問天連連退出數十步,左手手臂顫抖,體內氣機亂撞。
“道一,你無恥”!
道一吧嗒了一口旱煙,嘿嘿一笑,“老向啊,讓開吧,死磕會沒命的”。
向問天咬著牙暗自運轉內氣,剛才一掌道一全力一擊,而他是倉促應戰,這一掌已經讓他體內氣機紊亂,受了不輕的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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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涼一路狂奔,心裡五味雜陳,一年多前他在金三角叢林追得陸山民亡命逃竄,沒想到今天自己也落到了同樣的境地。
他心裡有些擔心,雖說向問天這種境界的高手幾乎沒人能殺死,但那是建立在可以逃跑的基礎上,如果他和道一死磕到底,兩人之中必然有一個人先力竭而衰,而對方還有個劉妮沒有出現,感性上他相信向問天不會有生命危險,但理智上告訴他,如果道一和向問天兩人死磕到底,死的那一個多半是向問天。
他很希望劉妮能出現在他的麵前,那樣向問天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他們已經在叢林裡奔跑了大半個小時,劉妮一直沒出現在他麵前,這說明劉妮多半和道一在一起圍殺向問天。
薛涼越想越擔心,越想越心痛。向問天雖然不姓薛,但薛家人都要叫他一聲向爺,所有人都把他當成了家人長輩一般,如果因為他死在這裡,他該如何回去向薛家人交代。
正當他內心糾結萬分的時候,前麵的韓山突然停了下來。
薛涼和董力立刻全神戒備,“怎麼回事”?
“前麵有一個人”。
“劉妮”!薛涼不驚反喜,劉妮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向問天還有一線生機。
“不是”!韓山說道。說著轉頭說道:“二公子先在這裡等一等,我去看一看”。
叢林裡伸手不見五指,薛涼隱隱看見韓山的身影停留在一棵大樹前,然後蹲了下去,應該是在查看他所說的那個人。
過了片刻,韓山的聲音傳了過來,“二公子,你過來看看”。
薛涼和董力走了過去,果然看見地上蜷縮著一個人,此人渾身衣服被扒光,隻穿著一條紅褲衩,頭埋進雙臂裡麵看不見麵容,渾身瑟瑟發抖。
“二公子,這人應該是驚嚇過度,我叫了他兩聲也沒有回應”。
董力看了眼四周說道:“二公子,我們走吧”。
薛涼並沒有走,目光停留在地上那人的手腕上,此人手腕上帶著一塊百達麗翠手表,而這塊手表他清楚的記得戴在孟浩然手上。
韓山和董力見薛涼臉色大變,不解的問道:“二公子,你怎麼了”。
“把他的頭給我搬開”。
兩人愣了一下,隨即將地上那人埋進雙手的頭給掰了出來。當看見地上那人的麵容之後,都驚得下意識後退一步,他們終於明白為什麼剛才薛涼會神色大變。因為此人正是孟浩然。
雖然他的臉上滿是深可見骨的劃痕,鮮血淋漓。但他們能認出來這就是孟浩然,看他那雙恐懼中帶著迷茫的雙眼,顯然已經被嚇傻了。
三人感到後背陣陣發涼,他們三個一路狂奔沒有半點停息才跑到這裡,孟浩然一個普通人怎麼可能跑到了他們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