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衡似乎早已猜到陸山民會提出這個要求,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就連我今天見你都是打著魏無羨的幌子,要是老爺子親自見你,性質就不一樣了,哪怕真的隻是聊聊天,也會讓彆人浮想聯翩。我剛才說過,牽涉到家族利益的事情,很多時候並不是田家某一個人說了算”。
陸山民眉頭微微皺了皺,:“田大少今天見我,就是和我聊聊個人感情”。
田衡笑了笑,“一方麵我確實想見見偶像的兒子”。說著頓了頓,“另一方麵,我也想勸你一句”。
陸山民嗬嗬一笑,“就像你爺爺當年勸我爸一樣嗎”?
田衡微微一笑,“納蘭家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他不同於江州薛家,任何一個天京的大家族背後,都有著無比強大的底蘊,這種底蘊不僅僅是財富的多少。即便納蘭家現在一分為二,,以你在天京的人脈背景,完全沒有可能傷它分毫。你做得越多,錯得越多,露出的破綻也會越多,最後下場隻會更慘”。
陸山民笑了笑,“這算是朋友的忠告嗎”?
田衡嗬嗬一笑,笑聲依然爽朗,“天京人天生有優越感,哪怕掃大街的清潔大媽也會打心眼兒瞧不起外地人,哪怕這個外地人坐在寶馬車裡。”
說著看向陸山民,“可想而知,天京的豪門貴胄對於你會是什麼樣的心態,今晚來的人都算是各大家族的精英子弟,算是比較有素質,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克製言行,要是遇到其他子弟,可能連理看都懶得看你一眼。你爸當年輸就輸在這一點上,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不管是你爸還是你,你拿什麼與納蘭家鬥”。
陸山民淡淡一笑,“來天京之後,我接觸過魏無羨,接觸過韓瑤,原本以為你們這些豪門貴胄格局很大,心胸比常人更寬廣,還自責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晚看來,原來是我心胸太寬廣,太幼稚了。不過不管你們怎麼看我,我從來沒覺得我要比你們低人一等”。
田衡笑了笑,“彆扯上我,我和他們不一樣”。
陸山民轉頭看向田衡,直截了當的說道:“那是你自以為不一樣,你高高在上,站在救世主的角度說出剛才那番所謂善意的勸言,骨子裡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彆呢”。
田衡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沉默了半晌,隨即哈哈大笑,“好,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
陸山民淡淡道:“你心裡一定認為我是個目光短淺格局不大的人,實際上我確實是這樣一個人,你們為了利益可以把情義放在第二位,但我做不到,那些為我死去的人,不能白死。雖然我沒什麼夢想追求,但是他們有,你們的責任是守護家族的利益,而我也有我的責任,那就是替他們實現他們的夢想和追求”。
田衡怔怔的看著陸山民,像是在重新認識一樣,良久之後淡淡道:“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你有你爸身上那股英雄氣概”。
陸山民含笑看著田衡,對於田衡,雖然保持警惕的心態,但本能上還是對他頗有好感,“你能花時間靜下來跟我講這些,謝謝你”。
田衡擺了擺手,從兜裡取出一張名片遞給陸山民,“我也就隨口一勸,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而已。當年的陳年舊事我也隻是道聽途說,家裡的長輩也未必全都告訴了我,雖然你見不到我爺爺,但你可以去見見這個人,她應該比我知道得更多”。
陸山民接過名片,上麵用鋼筆寫著大大的三個字“慈航庵”。
“這就是今晚彩頭”?
田衡笑了笑,“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陸山民笑了笑,“謝謝你,田大少”。
田衡拍了拍陸山民肩膀,“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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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廳,裡麵的人或在院子裡欣賞春色,或三三兩兩去了地方私聊,大廳裡隻有呂鬆濤一個人。
見田衡和陸山民回來,呂鬆濤含笑快步迎了出來。
“山民兄弟,我等你好久了”。
田衡看了陸山民一眼,笑道:“你們兩個書法大家好好切磋切磋,我就不打擾你們的雅興了”。
呂鬆濤嗬嗬一笑,挽著陸山民的胳膊往裡麵走。
大廳中央的長桌上,早已擺好了文房四寶。
呂鬆濤親自把一隻大狼毫遞給陸山民,“陸兄弟,墨我已經磨好,還望不吝賜教”。
陸山民看了呂鬆濤片刻,眼神中帶著絲絲疑惑。
呂鬆濤推了推金絲眼鏡,笑容和煦,與之前高高在上的高傲姿態截然不同。
“宋徽宗愛書法不愛江山,更何況我這個普通人,相比於金錢權勢的勾心鬥角,我更喜歡書法的純粹,這樣的聚會我曆來比較反感,要不是家裡人壓迫,我大哥長期繁忙又來不了,我壓根兒就不想參加”。
陸山民笑了笑,“呂二公子,那我就獻醜了”。
呂鬆濤含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目不轉睛盯著陸山民握筆的手。
陸山民手提狼毫,浸滿墨汁,提筆懸在空中並沒有立刻下筆,一滴墨汁落在宣紙上暈染開來。
雙眼微閉,靜思良久,片刻之後緩緩睜開眼睛,手腕一抖,筆鋒落下,如龍蛇遊走與紙上,又如猛虎衝出山林,亦如刀鋒在天地間劃過。一氣嗬成!
隻見宣紙上寫著一首詩,是黃巢的《菊花》詩。
待到秋來九月八,
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
滿城儘帶黃金甲。
呂鬆濤一雙眼睛中透著無法掩蓋的狂熱和欣喜,手掌停在字的上空緩緩劃過,像是在撫摸一件無比珍貴的珍寶,不敢輕觸。
“好、好、好、、、”
呂鬆濤彎著腰,一個字一個字的仔細看,嘴裡接連說出無數個好字。從幾行字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個手持長劍的少年,獨自一人麵對百萬大軍,傲然而立。仿佛看到少年義無反顧的衝進百萬軍中,所向披靡,鮮血染甲而不退。仿佛看到少年斬儘百萬甲士,站在那巍峨的皇城城頭。
呂鬆濤足足看了近半個小時,起身怔怔的看著陸山民,他忽然覺得陸山民是如此的高大威猛,忽然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書法成就隻不過是附庸風雅的無病呻吟。
“陸先生,這幅字能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