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龍餘光撇了眼右後方的劉希夷,淡淡道:“你先走”。
劉希夷驚魂未定,額頭上全是汗水。本來以他半步化氣的境界,不該狼狽到這般田地,但自從右臂被陸晨龍劈斷之後,氣機流失嚴重,心境也發生了動搖,實際上已經沒有了半步化氣的實力。
他看了眼陸晨龍,又看向海東青。
海東青半張臉被墨鏡遮住,看不見表情。
小女孩兒眼睛瞪得更大,牙齒因咬得太用力,發出吱吱地摩擦聲音。這種聲音讓他渾身不自在。
他本來一直是反對斬草除根的,但是現在看見海東青、看見這個叫王媛地小女孩兒,有些理解組織為什麼會定下如此不近人情的規定了。
這個小女孩兒如果活著長大,必然是下一個海東青。即便達不到海東青地武道境界,也會成為一個心狠手辣,對組織恨之入骨的人。
劉希夷朝陸晨龍點了點頭,轉身向山下走去。
海東青站在原地沒有動作,任由劉希夷消失在山道上。
陸晨龍低頭看了眼胸口處裸露的掌印,緩緩道:“內家走霸道路子,前所未有”。
海東青微微揚起頭,再加上她站在更高處,渾身上下散發著俾睨天下的氣勢。
“天道、地道、人道,不管什麼道,都得臣服於我道”!
聲音不大,霸氣逼人。
陸晨龍一直看著海東青,目光中帶著濃濃的審視。
“內家的宗旨是道法自然,很多人認為這隻是一種哲學信仰,實際上‘道法自然’四個字是內家武道的本質法則。內家極境之所以叫做化氣境,是因為到了這個境界的人,體內氣機會與天地之氣產生共鳴,這種共鳴有強有弱,有深有淺,隨著共鳴的加深,體內氣機與天地之氣融合程度就越高,理論上說,最後會完全融為一氣,不分內外”。
陸晨龍停下來看著海東青,後者對他的話毫無情緒波動。“內氣與天地之氣完全融為一氣是什麼概念,你比我更加明白,那意味著隻要心念一動,天地氣機就是他的內氣,內氣就是天地氣機,相當於天地就是丹田,丹田就是天地,已經是神而不是人”。
陸晨龍停頓了片刻說道:“這也是為什麼內家武者瞧不上外家武者的原因,用你們內家的話說,外家再逆天也是人力,人力終有限,而內家又成為神的可能。雖然隻是理論上的,但這條走了上千年的路是沒有錯的”。
陸晨龍緩緩道:“你剛踏入化氣,對化氣的理解並不深,化氣境是個筐,凡是能與天地氣機產生共鳴都叫化氣。但實際上化氣與化氣之間天差地彆。剛踏入化氣與理論上的天地氣機完全融合,這兩點之間,感悟的深淺、共鳴的大小、融合的程度,可以說是無數個不同的境界”。
陸晨龍疑惑地看著海東青,“要想內氣與天地之氣共鳴更大、融合更深,前提條件就是與天地親近,感悟這方天地的法則,而唯一的路徑就是道法自然。實際上前麵的練氣境也好,易髓境也罷,都是與天地建立聯係的一個過程”。
陸晨龍怔怔地看著海東青,“這個道理你不可能不明白”?
海東青嘴角翹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蔑笑容。“那又如何”?
陸晨龍反問道:“你說如何”?“你違背了道法自然這一內家的根本宗旨,如果我沒有看錯,你踏入化氣境之後,所走的路子不但不是與天地之氣共鳴和融合,反而是反其道而行,走向了類似外家理念的霸道路子,千百年來,從來沒有人這麼做過”。
陸晨龍正色道:“你周圍的天地之氣都在本能的躲避你”。
“那又如何”?海東青依然是這一句話。
陸晨龍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下去,你會走火入魔”。
海東青輕笑一聲,“難怪陸山民婆婆媽媽,原來根在你這裡”。
陸晨龍無奈地笑了笑,“你一點都不擔心”?
海東青抬手一揚,周圍天地之氣如有靈般瑟瑟發抖:“道法自然,嗬嗬,我沒有討好遷就彆人的習慣,哪怕是這天地靈氣也不行”。
海東青一字一頓道:“我不需要與它親近,我隻要它臣服”。
陸晨龍搖了搖頭,“以自身內氣製服天地氣機,你現在剛踏入化氣,受反噬不嚴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控製的天地氣機越多,受到整個大道法則的反噬就越多,以自身內氣試圖強行控製整個天地氣機,就猶如三歲小孩兒馴服一匹強悍的烈馬,看在海中天的份上,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正走在一條危險的道路上,隨時都可能走火入魔”。
海東青沒有理會陸晨龍的誠懇勸解,終於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說完了嗎,說完了就說正事,上一次在南山,你似乎隱瞞了一些事情”。
陸晨龍無奈地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當年劉希夷確實找到我,希望我幫忙說服你爸加入他們的組織”。
“為什麼不肯見”!海東青厲聲問道。
陸晨龍淡淡道:“原因很簡單,我不想把他牽扯進來。我和你爸在某些方麵很像,我們都不喜歡受約束。我當年不願意,那麼他肯定也不會願意。”
“在那次截殺事件之後,雖然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四大家族是罪魁禍首,但我也並不是沒有懷疑過影子在其中有推波助瀾的作為”。
陸晨龍看著海東青,無奈道:“我已經因為牽扯進去導致妻離子散、骨肉分離,又怎麼能讓你爸牽扯進來步我的後塵”。
海東青冷笑道:“但他最終還是步了你的後塵”!
陸晨龍歎息道:“我以為隨著時間推移,隻要一直沒有進展,自然而然就會漸漸放棄,但我低估了他的堅持”。
海東青冷聲道:“你如果與他相見,跟他說清楚,也許結果就不一樣”。
陸晨龍微微搖了搖頭,反問道:“陸山民也曾經勸你放棄過,你聽他的話了嗎”?
海東青眉頭微皺,沒有回答。
陸晨龍接著說道:“我不現身,他還有抽身的可能,我一旦與他相見,以他的性格,隻會越陷越深”。
“而且,以影子的風格,一旦牽涉進來,就必須加入,否則,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陸晨龍無奈道:“當年,不是我不想付出抗爭,我沒有選擇,一則是不想把中天牽扯進來,二則是山民剛出生,我父親又患病,作為父親,我沒有儘養育之責,作為兒子,我沒能儘孝,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躲起來,不再惹任何事端,儘可能地給他們創造一個能夠安穩活下去的環境”。
陸晨龍看著海東青,說道:“如果我當年見了你父親,可以想象後麵會發生的事情,他一定會賭上海家的一切,拉著我跟四大家族展開戰鬥,先不說這是一場根本不可能贏的戰爭,最關鍵的是影子一直在旁邊盯著,我們動與不動,都逃不脫棋子的命運”。
陸晨龍歎了口氣,“死,我陸晨龍從來都沒怕過,如果當年我和你爸都沒有結婚,沒有子女,也就是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事情”。
海東青冷冷地盯著陸晨龍,沒來由怒意橫生,“你們父子倆一個樣,自以為是、優柔寡斷、婦人之仁,你們以為你們是救世主嗎?所有人都需要你們的保護嗎?口口聲聲考慮彆人,你們知道彆人心裡真正需要的是什麼嗎”?
海東青緊緊地咬著牙關,“你不想讓我父親牽扯進來,但恰恰他一直所追求的就是參與進去,他最想要的就是與你並肩作戰,而你,自以為是為了他好,他真的好了嗎”?
“你們總是拿著自己的標準去衡量彆人,打著為他人好的幌子,乾的儘是讓人心寒的事情”!
“你們父子倆,沒一個好東西”!
陸晨龍被海東青罵得啞口無言,良久之後才說道:“這件事跟山民無關”。
王媛此時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神態,見海東青生氣,懂事地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師傅,山民叔叔什麼時候來看我呢”。
海東青甩開王媛的手,冷聲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這個世界上唯一能靠得住的自己”。
王媛低下頭,小聲嘀咕道,“我想他了”。
“不許想”!海東青嗬斥道。
陸晨龍看了眼王媛,眉頭微皺,“她還小,你這樣,會不會殘忍了點”。
海東青冷哼一聲,“不愧是兩父子,連說的話都是一樣”。
海東青怔怔地看著陸晨龍,“後來呢,我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
陸晨龍搖了搖頭,“當年你父母車禍之後,我質問過老先生,他說不是他的人乾的,我相信以他的身份沒有必要撒謊”。
海東青眉頭微皺,“上次在南山,你不是說因為他查到了影子某些線索,才招到影子的暗殺的嗎”?
陸晨龍點了點頭,“影子分成兩股勢力,一股是老先生這邊的暗影,還有一股是負責商業運營的人。據我判斷,應該是那一股人乾的”?
海東青問道:“暗影這一股,不就是為商業運營那股人乾見不得人的臟事嗎”?
陸晨龍說道:“那邊確實聯係過老先生,讓他除掉你爸,但是老先生的意見是爭取,沒有照辦。我了解他,他是一個很有耐心的老人,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輕易殺人,特彆是他認為的才智俱佳的人才”。
海東青眉頭緊皺,“也就是說,你也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陸晨龍點了點頭,“我曾多次問過老先生,但是他什麼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