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一把抓住山貓的衣領,拎小雞般把他從地上拎起來,然後像扔鉛球一樣將他扔進了敞開的屋門裡。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看得樊強和另一人目瞪口呆,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屋門已經砰的一聲關上。
山貓被摔得七葷八素,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疼得嗷嗷直叫。
“為什麼”?!一向冷靜沉著的周同像一頭發瘋的野獸,憤怒的咆哮。
山貓掙紮著起身,背靠著牆壁坐在地上,他這瘦小的身板,哪裡經得起周同猛力一砸。
全身骨頭像是斷裂一般,鑽心的疼痛。
山貓足足喘息了一兩分鐘才稍稍緩過氣來,他艱難的擠出笑容,“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
周同雙拳緊握,胸膛劇烈的起伏。“為什麼”?!
山貓臉上帶著微笑,淡淡道:“整整一天,我腦袋裡一直想著怎麼跟你解釋,怎麼為自己辯解,我想了很多很多,但真正見到你,我突然覺得都不重要了”。
周同麵部劇烈的跳動,他的內心不僅僅是憤怒,還有難以言喻的痛苦。他也曾在腦海裡想過很多次,如果再次見到山貓,他會怎麼辦。
曾經的戰友,從民生西路到直港大道,從東海到天京,他們一直都是親密無間的戰友。
他曾是那麼的相信他,甚至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相比於躲在幕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左丘,他更佩服每一戰都謀劃細致的山貓,當年直港大道突襲地下製.毒工廠,如果沒有他的謀略和指揮,他們不可能取勝,如果沒有他就拿不下常讚,拿不下直港大道,就不會有後麵的晨龍集團。他一直都認為,山貓是晨龍集團的奠基人之一,是最大的功臣,功勞比他要大得多。
但正是這樣的戰友、奠基人、功臣,卻做出了讓戰友、兄弟、朋友最痛心疾首的事情。
山貓仰著頭看著一臉痛苦的周同,淡淡道:“我明白你的痛苦”。
“你不明白”!周同悲憤的吼道。
“黃梅死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我看著她受儘淩辱,看著她在絕望中死去。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人受儘屈辱而死卻什麼也做不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無可奈何的苦,你這種人是不會明白的”。
山貓低下了頭,他並不是不知道兩人在天京的合作中暗生了情愫。
“山民哥沒看錯人,在那種情況下還能保持冷靜,隻有你周同才能做到”。
“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
山貓緩緩抬起頭,“但是我不後悔”。
“你說什麼”?!
周同一步上前,再次抓住山貓的衣領將他提起來。
“有種你再說一遍”!
山貓平靜的看著周同,“我問你,如果時光倒流,你會不顧暴露的風險去救黃梅嗎”?
周同手上青筋暴起,緊咬著牙關,沒有回答。
山貓微微搖了搖頭說道:“你不會,因為你知道,他們折磨黃梅的目的就是要引誘躲在暗處的你現身,一旦你出現或被擒,我們安排在天京的信息網將會被連根拔起,他們還可以利用你一個個將兄弟們引出來,甚至還可以利用你要挾山民哥”。
山貓緩緩道:“同樣的道理,如果時光倒流,我依然會選擇拿黃梅當投名狀進入呂家,因為隻有進入呂家,我才可以一步步促成南山事件,讓山民哥拿下幾家家主,才能一步步促成幾大家族不得不與山民哥合作,才能逼迫呂老爺子不得不用呂家老祖宗的命助山民哥武道更上一層樓”。
山貓微微一笑:“我錯了嗎?我錯了,錯到你不會原諒我,錯到所有的兄弟都不會原諒我,錯到山民哥不會原諒我,錯到我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但是,我不後悔,再來一次,我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周同揚起的手掌劇烈的顫抖,“你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山貓嗬嗬笑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曆來雄主皆狠毒。山民哥太善良了,以至於處處陷於絕境打不開局麵。沒關係,他做不到的我來做”。
周同緩緩放下手,這一巴掌最終沒有打下去。
山貓嘴角帶著鮮血,臉上帶著微笑。“在遇到山民哥之前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人,有時候覺得自己活得連狗的不如,所以你們儘管的恨我,沒關係,我早已習慣,遺臭萬年也好,萬人唾棄也罷,對於我來說不過是隔靴搔癢,我不在乎”。
周同鬆開山貓的衣領,冷冷道:“你真的很可憐”。
山貓喉嚨發出咯咯的笑聲,“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自己很可憐,這就是命,我的命”。
山貓緊緊的盯著周同的眼睛,說道:“準確的說是我們的命。誰叫我們不知天高地厚呢,明明是一群泥塘裡的小泥鰍,偏偏想要翻身成為龍,既然想成為龍,就得付出代價。飛哥用命付出了代價,梅姐不僅付出了命,還付出了道德廉恥底線,山民哥更是背負著所有人的理想和期望無法活出自己的人生”。
山貓語氣舒緩,像是在說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情,“沒有誰可以隨隨便便成功,更彆說打破階級的封鎖。我們能怎麼辦呢?心甘情願的在爛泥裡打滾一輩子?我不甘心,飛哥不甘心,梅姐不甘心,你也不甘心,所以又能怎麼辦呢?”
山貓緩緩道:“山民哥很早之前就告誡過我,叫我不要隻看到這個世界的陰暗麵,多去發掘美好的一麵。但是從小到大我所見到的都是陰暗,我所看到的都是這個世界的壞,我所看到的都是人性的邪惡,我也不想看到遇到這些陰暗,但我確確實實看到了遇到了,我又能怎麼辦呢”。
“周同,這個世界遠沒有我們看到的那麼美好,這個世界的人遠比想象中更加可怕,要戰勝這些可怕的人,你得比他們更可怕。你知道為什麼那些心狠手辣的人能站在高位嗎,因為他們做壞事的心理負擔很小很小,你知道為什麼我們處處落於下風嗎,因為我們顧忌太多”。
山貓低下頭,擔憂的說道:“我很擔心,我真的很擔心,山民哥太善良了,道德負擔太重了,我擔心他不會是那些人的對手,我害怕他會輸,他輸了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輸了,而是我們所有人都輸了,如果他輸了,就代表著我們這些人永遠沒有成功的可能,就證明我們這群小泥鰍想成為龍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夠了”!周同轉過身,“我不想再聽你說話”。
山貓喃喃道:“知道今天我為什麼話這麼多嗎,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朋友,一直以來,我都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敢不能也不會跟任何人交心,直到遇到山民哥,遇到你們,我是真的好想跟你們說說話”。
周同背對著山貓,冷冷道:“你走吧,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是兄弟、朋友,從此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山貓看著周同的後背,心頭如針尖刺痛,他知道,不是現在才知道,是早在很早以前做決定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現在聽到這句話,依然心如絞痛。
山貓哆哆嗦嗦的從衣服兜裡掏出一個U盤放在地上,“你們不是一直懷疑我背後有人嗎,這裡麵有他們詳細的資料,此外,還有這些年我在呂家收集的機密,應該會對山民哥有所幫助”。
山貓打開門走了出去,從地上撿起之前掉落的布條蒙上眼睛,對著等著門外的兩人說道:“送我走吧”。
車上一路無話,當汽車停下的時候,再次來到了雲水澗門口。
下了車,站在路邊,隨著麵包車消失在視線裡,山貓的心裡也空空蕩蕩。
淩晨的街道,跟他此時的內心一樣,也是空空蕩蕩。
山貓坐在台階上,掏出手機,手機上沒有儲存電話號碼,但是沒關係,他的記憶力很好,都裝在腦袋裡。
他一遍一遍的輸入號碼,又一遍一遍的重新輸入,直到一不小心碰到了撥出鍵,然後他趕緊又掛斷電話。
幾秒鐘後,手機鈴聲響起,山貓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接聽了電話。
“喂,哪位”?手機那頭傳來秦風粗獷的聲音。
山貓很想回答,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你是誰,再不說話我要掛了”。
“毛病啊,深更半夜打電話不說話”。
手機裡傳來嘟嘟的聲音,那邊掛斷了電話。
山貓如法炮製,給蒙傲、胡明、陳大成、、、、、挨個打電話,也都沒有說話,對於他來說,能聽聽這些聲音就夠了。
最後,他撥通了阮玉的電話。
“你好”。電話裡傳來阮玉熟悉的聲音。
“你好,你是誰”?阮玉問道。
山貓沒有回答,阮玉是他除了陸山民之外最信服的人,之前在東海,一直是他們兩個一個主外一個主內,相互配合、查漏補缺,才將晨龍集團從一個創業公司打造成東海知名的上市企業,如果說打江山靠的是陸山民,那麼守江山靠的就是阮玉。
阮玉的電話沒有像之前幾個電話一樣得不到回音就掛掉,電話裡沉默了幾十秒鐘,阮玉的聲音再次響起。
“山貓,是你嗎”?
山貓心頭一震,咧嘴一笑,淚如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