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如戰場,一切的戰爭到最後都是為了經濟服務,陸山民和海東青前期打的一戰,就是為了今天談判桌上的談判。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一句話說錯可能就損失數十億,心理防線稍微有一絲絲鬆動,就是上百億的事情。
會議室裡除了陸霜和郝偉沒有發言之外,其餘五人輪番對柳玉鵬發起進攻。
以一敵五,柳玉鵬第一個想到的曆史人物不是諸葛亮舌戰群儒,而是李鴻章。
他此刻特彆理解李鴻章,國家被慈禧老太後玩兒壞了,卻把他推上談判桌,獨自一人麵對各國列強,最後還被打上賣國賊的烙印,到現在都沒洗清。
他必須要促成這場談判,達到柳依依交代的戰略目的,但又不能太喪權辱國,否則他的名字將會被柳家世世代代唾罵,甚至他這一支都有可能被清理出柳家。
這個鍋很重,有點背不動,但他沒有退路,不得不背。
柳玉鵬站了一上午,又沒吃中午飯,再加上高強度的精神集中,頭痛欲裂,但是他並沒有崩潰。
“這份資產評估本身就沒有真實反映柳家在沈陽的產業,特彆是燃氣和水務公司,其壟斷性所帶來的長期固定收益是很多產業都比不上的。柳家在沈陽的這些產業,真實價值起碼在兩千五百億以上。現在按兩千億算,再打八折,隻有一千六百億,已經少了足足一千億,即便是不平等條約也不能如此欺負人吧,當年八國聯軍都沒你們這麼狠”!
馬天明笑道:“興發房地產董事長柳正剛入獄,醫藥公司被查出惡意兼並、燃氣公司被曝出價格混亂,一屁股的行政處罰和官司,再加上你們柳家在沈陽作威作福,越來越多的欺男霸女行為被曝出來與你們柳家有關,你們的這些資產本來就大幅縮水”。
柳玉鵬說道:“那也縮水不了一千億,柳家在沈陽的資產不是上市公司的金融泡沫,都是實打實的實業,隻要過了這一陣風,資產價值不會有絲毫受損”。
張康泰冷聲道:“挨打就該立正,你以為我們是在跟你公平談判嗎,你說的沒錯,我們就是來搶劫的,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否則,哼哼,長春、哈爾濱,一路先打過去再說,我們一點也不著急”。
柳玉鵬冷汗連連,心臟劇烈跳動,低血糖加上持續的壓力,讓他的腦袋一陣發暈。
他的眼前不禁出現幻覺,眼睛掃過去,所有的人臉部扭曲,青麵獠牙,凶神惡煞,不似人形,像是一群豺狼虎豹正對著他齜牙咧嘴。
柳玉鵬搖了搖腦袋,用力地掐了掐大腿,眼前的幻象才慢慢消失。
“七折”!柳玉鵬艱難的吐出兩個字,劇烈地喘息。
“六折”!羅玉婷並沒有同情柳玉鵬。
柳玉鵬雙手緊緊地掐住自己的大腿,雙眼死死地瞪著羅玉婷,“一開始的資產評估已經相當於打了七折,再打六折,我回去沒法交代”。
“那是你的事情”。趙啟明很平靜的說道。
不僅是他們倆,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郝偉之外,沒有任何人對他有絲毫憐憫。
柳玉鵬緩緩的把手放在腰間,來之前他帶了一把匕首,這個鍋他真的背不動了,還不如一死了之,至少自己還能搏一個寧死不屈的美名,父母、兄弟姐妹,他所在的柳家這一支還能保住現有的地位。
但是,當他摸到冰冷的匕首時,心裡打了個寒顫,他害怕了,不能怪他怕死,這世界上有幾個人不怕死,連一隻螞蟻蛆蟲也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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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上,陸山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重新躺在椅子上。
“問你個問題”。
海東青靜靜地望著天邊的雲彩,懶得理他。
陸山民自顧自地問道:“你覺不覺得我有被虐傾向”。
海東青隻是微微皺了皺眉,依然沒有回答。
陸山民自言自語道:“不知道為什麼,你踹我一腳,我不但不生氣,反而還覺得挺舒服”。
陸山民仰著頭,與海東青望著同一片雲彩,“不僅如此,哪怕是想到以前你打我罵我的情景,我都覺得很開心”。
“你這是犯賤”!海東青不溫不火地說道。
陸山民歎了口氣,“你說,我是不是該找個心理醫生看看”?
海東青淡淡道:“沒必要,我覺得這樣挺好,你以後要是心情不好,我就打你一頓,多好”。
“嘶”,陸山民有種茅塞頓開的頓悟感,“妙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還好你提醒得及時,要不然真找心理醫生看好了,就失去了快樂源泉了”。
海東青突然轉過頭看著陸山民。
陸山民笑嗬嗬地問道:“怎麼了,有問題”?
海東青緩緩道:“你是不是沒話找話說”?
陸山民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大雪山一戰之後,我就越來越想跟你說話”。
說著,陸山民又緩緩道:“也許是那個時候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要是不多說點就沒機會跟你說話了,然後漸漸就形成了習慣,然後又漸漸發現怎麼說都不夠,哎,我多麼沉穩的一個人,硬生生被你整成話癆了”。
海東青的秀眉輕微顫抖了一下,心臟也被撞了一下,還是被蜜糖撞了一下,她趕緊撇過頭去,望著天空,不讓陸山民看到她的表情。
“你是不是對曾雅倩、葉梓萱、韓瑤她們說過同樣的話,也隻有她們那樣的傻白甜才會上當,想用這些話誆我,門兒都沒有”。
陸山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空氣安靜了下來。
隨著一分一秒的過去,海東青莫名的感到有些心慌,她有些害怕陸山民給她一個肯定的答複,也有些後悔剛才不應該問這個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又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懊惱,難道自己也跟那些白癡小姑娘一樣白癡。
陸山民越不說話,她就越心亂如麻。
她本想轉過頭去看陸山民在乾嘛,但她高傲的性格又不允許她這麼做。
此時的時間,對於她來說太過漫長,正當她忍不住想回頭看向陸山民的時候,陸山民終於開口說話了。
“怎麼了,你的氣息有點紊亂”?
海東青借機轉回頭看向陸山民。
當她看見陸山民一臉平靜的樣子,胸中的火氣一下子竄起來,自己在那邊煎熬得胡思亂想了半天,這家夥竟然在這邊像沒事兒人一般。
“你現在想不想開心”?
“嗯”?陸山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搖了搖頭說道:“我現在需要冷靜的思考,開心起來會打斷我的思維”。
“你在想什麼”?海東青語氣中怒意不減。
陸山民不太明白海東青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火,以至於身體氣機都不穩。
“你不是問我是不是對她們也說過同樣的話嗎,我剛才就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陸山民緩緩道:“難倒是不難,但有點費神,我得仔仔細細回憶,認認真真地在大腦裡檢索一遍,才知道是否說過同樣的話”。
“哼”!“無聊”!海東青當然不會承認她很在意這個問題。
陸山民難得非常嚴肅地說道:“這可不無聊,恰恰相反,相當重要,我這個人情商比較低,在感情上一直沒拎得太清,你這個問題問得相當的好,回答清楚了這個問題,我就會豁然開朗,我就會頓悟,就會徹底看明白自己的感情”。
海東青的眉頭不禁再次跳動了一下,心臟也再次被撞了一下,不過這次不是蜜糖,而是一種未知的東西,一種不知道會把心撞疼還是撞甜的東西。
“想出答案了嗎”?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海東青發現自己的聲音竟然有些不自然的顫音。
陸山民仍然在低頭沉思,並沒有注意到海東青表情和聲音的細微變化,緩緩道:“想清楚了,我.....”。
“閉嘴”!
‘我’字還沒說完,海東青一聲低喝阻止了陸山民。
“誰想聽你這些無聊的八卦”。
陸山民麵頰微微跳了跳,感覺心臟也被撞了一下,有點痛。
見陸山民又要開口說話,海東青再次冷聲道:“你一天除了兒女情長那點破事,就沒有彆的事要做了嗎,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以後不許在我麵前提這些破事”。
陸山民癟了癟嘴,心想,這事兒明明是你挑起,怎麼反打一釘耙怪我頭上了。
這個時候,李成棟敲了敲帽樓的門。
“山民哥,青姐,下麵談好了”。
陸山民哦了一聲,緩緩起身,對海東青說道:“好了,彆生氣了,不談破事,我們該下去談正事了”。
下樓的途中,李成棟大概給兩人講了講談判的結果,經過近三個小時的談判,最後達成共識,在兩千億的基礎上再打六折,一千兩百億收購柳家在沈陽的所有資產,包括沈陽的綠柳山莊在內。
陸山民不禁感慨,資本家果真是毫無人性啊,在金錢麵前,一丁點的憐憫之心都沒有。
再次回到會議室,羅玉婷、趙啟明,包括馬天明、張康泰和陳君實,個個滿麵春風,對於他們來說,這一場談判無疑是相當成功的。
反觀柳玉鵬,滿頭的虛汗,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乾裂,兩隻手像是痙攣一樣輕微的顫抖。
陸山民發覺自己確實不太適合當資本家,因為他此刻心裡有點不舒服,甚至有點同情柳玉鵬。他緩緩地走近柳玉鵬,迎接他的是柳玉鵬憤怒和仇恨的目光,這位還不到三十歲的柳家後輩,此時竟反常的對他毫無懼意,這讓陸山民不得不對他高看一眼。
其實,他自己沒反應過來,此時的他,也不到三十歲。
陸山民走到柳玉鵬麵前,從兜裡掏出一支葡萄糖口服液遞過去。
“站了一上午,中午沒吃飯,下午又談了近四個小時,看你的樣子都低血糖了”。
柳玉鵬沒有伸手去接,這是他捍衛柳家尊嚴的最後倔強。
陸山民將葡萄糖口服液放在他麵前的桌子上,淡淡道:“你是商人,不是讀書人,相比於尊嚴,你更應該把此行的任務放在第一位,柳依依交代你的事還沒辦完,你要是現在就倒下了,就會辜負她對你的囑托”。
柳玉鵬死死地盯著陸山民,他要將這個男人牢牢地記在腦海中。這個看起來與他年紀相仿的男人,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他是見過世麵的,見過很多種笑容,看得出此人的微笑不是笑裡藏刀似的笑,也不是囂張跋扈得意忘形的笑,更不是嘲笑。
那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笑。
陸山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朝著自己的位置走去,邊走邊說道:“不管是戰場上,還是談判桌上,最忌瞻前顧後左右為難,在戰場上,當你猶豫手裡的刀是捅死敵人還是砍死敵人的時候,敵人的刀已經抹了你的脖子。談判桌上也一樣,找準自己的定位,如果明明知道反抗沒用,激烈的掙紮不會換來尊嚴,隻會換來更大的侮辱”。
陸山民坐在位置上,一如既往地麵帶微笑看著柳玉鵬,說道:“把桌上的葡萄糖口服液喝了,冷靜下來,然後在好好想想離開柳家村之前,柳依依反複跟你強調了什麼”。
柳玉鵬怔怔地看著陸山民,他發現這個人身上有一種魔力,他的語言很平和,態度也相當的好,聽上去一點沒有攻擊力,卻讓人不得不按照他說的去做。
他擰開葡萄糖口服液一口喝下,疲憊的身軀頓時恢複了力量,腦袋也更加清明。
他當然記得柳依依說過的話,‘以退為進,靜待時變,隻要柳家能留下半壁江山,就能東山再起’。雖然他不太明白家主為什麼要退,但這就是他的任務。
陸山民看了一圈眾人說道:“按照之前的約定,羅總、趙總、馬總、陳總、張總,再加上海總,你們六個人出資一千二百億購買柳家的資產。其中,海總的股比是百分之二十,需要出資兩百四十億,你們五位平均股比百分之十二,各自需要出資出資一百四十四億”。
陸山民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道:“由於我是入乾股不出錢,我這百分之二十的資金要平攤到各位身上,所以最後海總需要出資兩百八十億,其餘五位需要出資一百八十四億”。
“各位有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