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
歐陽勝男四周看了一圈,一覽無遺的曠野上,並沒有看見一個人,目光最後落在陸山民身上。
“武道中人”?
陸山民緩緩道:“試探、敲打過後,就該施壓了,常規操作,算不得多高明”。
歐陽勝男有些不理解,“一個王元開,真有這麼大影響力”?
陸山民癟了癟嘴,“他有屁個影響力,不過是老爺少爺們覺得丟了臉,尊嚴受到了挑釁。權貴的臉啊,嫩得很,哪像我們這麼厚,可以隨便打,打的時候還不能躲,打過之後還不能有怨言,否則就讓他們覺得自己的臉被打了”。
說著,陸山民呸了一口,“艸,真他娘的艸蛋”。
海東青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陸山民挽著海東青的手,“青青,我是不是有些憤青啊”?
海東青淡淡道:“憤青總比烏龜好”。
歐陽勝男很是不安,可以預見,繼續下去,她會被活生生的玩兒死。
“你們就不擔心繼續挑釁下去,他們會不死不休嗎,畢竟這個世界是他們說了算”。
陸山民恨鐵不成鋼的歎了口氣,“就是因為你這種想法的人太多了,才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
歐陽勝男滿心的怨恨,但又不敢直接發泄。
遠處,四個黑影出現在了視野中,歐陽勝男終於感知到空氣中的隱隱威壓,隨著幾人越來越近,那股威壓的氣勢也越來越強。
四個搬山境後期巔峰!
歐陽勝男暗暗心驚,自從見到陸山民和海東青開始,短短兩個月時間,她所見識到的高手,比一輩子加起來還多。
兩個月之前,她還認為自己已經是這個世界上一等一的高手,但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隻不過是一隻井底之蛙。
所接觸的層次不一樣了,她才真正明白什麼叫做天外有天。
陸山民淡淡道:“去吧,把你的怒火都發泄到他們身上吧”。
歐陽勝男雙眼圓瞪,緊咬著嘴唇,隨著怒氣值的上升,氣機也開始節節攀升。
沒有任何保留,當氣機調轉達到極致的時候,歐陽勝男一躍而下,帶著滾滾氣流殺向四人。
四人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麵對來人的氣勢洶洶,相當的意外。
他們的主人高高在上,那他們的身上自然也帶著神光,本來還想著說幾句話狠話,結果對方招呼不打就殺了過來。
尊嚴受到了挑釁,所以他們也很憤怒。
憤怒遇上了憤怒,雙方一接觸就毫無保留。
四個搬山境後期巔峰對上一個剛踏入不久的半步化氣,打得難分難解。
塵土飛揚,殺氣騰騰,看起來很好看,但陸山民卻皺起了眉頭。
“花裡胡哨,太讓人失望了”。
海東青的思緒並不在這場不值得一看的戰鬥上,“你確定能減輕朱家在天京的壓力,而不是反而刺激到他們”?
陸山民問道:“你連朱老爺子也懷疑”?
海東青淡淡道,“在這個權勢超越規則的世界,人人爭權奪利,越往上,人性的黑暗越彰顯。我不是信不過朱老爺子,我是信不過任何人”。
陸山民歎了口氣,不置可否,“我明白你的顧慮,但我相信,在任何一個時代,即便是道德倫理徹底崩塌的時代,都會有那麼一些人是值得信任,也應該信任的”。
“萬一呢”?海東青轉頭看向陸山民。
陸山民默然不語,半晌之後,抬頭與海東青對視,問道:“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屈服了,跪在他們麵前心甘情願的當了狗,你還會喜歡我嗎”?
海東青的柳葉彎眉輕輕跳動了一下,轉過頭去,“彆自作多情,我可沒說過喜歡你”。
陸山民淡淡道:“相對於為奴為婢的活下去,我隻是稍微多要了點尊嚴,想有點尊嚴的活下去而已,我覺得我的要求並不過分”。
陸山民深吸一口氣,“如果有人覺得我要多了,對不起,那就彆怪我要得更多”。
海東青忍不住再次看向陸山民,目光久久無法挪開。良久之後,她臉上的露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
“如果殺一個王元開不夠,大不了再殺幾個,他們自以為高高在上,在我們麵前,又何嘗不是螻蟻”。
陸山民握住海東青的手,笑道:“我可不是十年前的山野村民,咱有實力大聲說話。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痕,真把我惹毛了,大不了舍棄所有財產不要,反正我也不在乎權勢名利,都給他們。到時候你我二人喬裝打扮、浪跡天涯,讓他們天天都睡不著覺”。
海東青感受到手心的溫暖,心裡也很溫暖,她甚至有些向往陸山民所說的那樣生活。
曠野上留下了四具屍體,歐陽勝男滿頭大汗,氣喘籲籲的走了回來,嘴角掛著鮮血,眉骨的一道口子深可見骨。
陸山民並沒有憐香惜玉,拉著海東青的手向火車站方向走去。
這一次,他並沒有通知張常林收屍,並不是不給他這份功勞,而是不想給他找麻煩,隨著後麵的人出現,很可能已經能夠牽涉到他們,這對於張常林來說不但不是功勞,反而是一場災難。
就讓他們自己派人來收屍吧。
歐陽勝男扛起行李,跌跌撞撞跟在身後,眼裡滿是怨恨。
等到下一列綠皮火車,天已經將黑。
上了車,歐陽勝男實在扛不住了,放下行李,一坐下就睡了過去。
她沒有再夢見公子,而是夢見自己深處地獄,全身的每根骨頭都在疼,四處都是拿著棍子抽他的人,怎麼躲都躲不掉。
這一覺,她睡的時間要長一些,不過也隻有一個多小時。
曠野一片漆黑,唯有一處有點火光,遠遠看去,像是鬼火一般。
陸山民牽著海東青的手,在他的死皮賴臉之下,海東青現在已經不再拒絕。
兩人手牽著手,漫步在夜色星空下,彆有一番情緒在蕩漾。
歐陽勝男則依然是扛著行李在身後,雖然睡了一個多小時恢複了些體力,但身上的傷讓她覺得行李格外的沉重,她知道,自己活不過今晚了。
隻是她不明白,殺自己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為什麼非要這麼折磨她。
火光越來越近,已經能隱約看見個黑影蹲在地上。
歐陽勝男放下行李,開始一步一步的調整氣機,她雖然知道死到臨頭,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她燃燒起熊熊戰意。
黑影背對著三人,半蹲在地,看佝僂的身形,應該是位歲數不小的老人。
老人一邊燒著黃紙,一邊念念有詞,在曠野無人的黑夜裡,顯得格外詭異。
陸山民和海東青站在幾米開外停下了腳步,歐陽勝男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先發製人,拚死一搏,這是渺茫活下來的唯一機會。
正當她準備衝過去發起悍然一擊的時候,陸山民抬手攔在她的身前。
“老人家,這麼晚了不回家,乾什麼呢”?
那人緩緩轉頭,身子卻絲毫未動,整個腦袋像是被直接擰過來一般。
那是一張爬滿皺紋的老婦人的臉,眼眶很深,顴骨突兀,在火光下若隱若現。
隨著老婦人露出陰惻惻的笑容,皺紋被推在一起,層層疊疊,格外滲人。
“在燒紙啊”!老婦人的聲音沙啞,像穿著皮鞋走在沙地上一樣刺耳。
陸山民微微一笑,“這麼大年紀,給你兒孫燒的嗎”?
老婦人吱吱吱的笑出聲音,像老鼠被人捏住了尾巴一樣。
“對啊,一個孫子,兩個孫女”。
陸山民嗬嗬一笑,“一男兩女,這麼巧”?
“無巧不成書嘛,我有個習慣,殺人之前,一定得先給他們燒點紙,免得到了陰曹地府沒錢用”。
陸山民哦了一聲,“這麼說來,你倒是個有良心的人”。
老婦人咧嘴吱吱吱的笑,露出一排黃燦燦的金牙,“你知道活人和死人最大的共同點是什麼嗎”?
“是什麼”?
“錢啊,活人愛錢,死人也愛錢。我是擔心他們沒錢用會變成孤魂野鬼來纏著我”。
陸山民笑著問道:“既然這麼怕鬼纏,乾嘛還要殺人”?
“哎呀,剛才不是說了嗎,錢嘛,我怕鬼,但我更愛錢啊”。
陸山民非常認可的點了點頭,“能告訴我是哪一家嗎”?
老婦人眯著眼,完全看不到眼珠子,“不合規矩呀”。
陸山民拍了拍衣服口袋,“規矩在錢麵前算個屁啊”。
老婦人盯著陸山民的口袋,嘿嘿一笑,“殺了你,你口袋裡的錢,還不一樣是我的”。
陸山民歎了口氣,“這麼說來,沒得談”?
老婦人嘴咧得更開,半蹲的身子緩緩起身,隨之身上的金屬聲嘩啦啦的作響,她的腰間掛了一圈小刀,半指長,掛得密密麻麻。
陸山民順著小刀往下看,老婦人小腳尖尖,不禁感慨道:“真是個稀罕的老古董”。
老婦人問道:“還有什麼遺言可以繼續說,全部說完了,死後就不會變成厲鬼”。
“你知道東海神鷹嗎”?
“不知道”。
“聽說過陸山民這個名字嗎”?
“沒聽過”。
陸山民一陣無語,“哪裡冒出來的老古董,平時就不了解下時事嗎”?
“我隻是個農村老太婆,對外麵的事不感興趣”。
陸山民又問道:“那你知道什麼”?
老婦人眯著的眼睛緩緩瞪大,“我隻知道有人讓我晚上來這裡燒紙,然後會有人送上門來讓我殺”。
陸山民看向海東青,問道:“聽說過這號人物嗎”?
海東青淡淡道:“鬼婆,十幾年前就在江湖銷聲匿跡,沒想到還活著”。
老婦人稍稍有些驚訝的看向海東青,“那是因為單子小了我不接”。
陸山民遺憾的聳了聳肩,“看來是個老年癡呆的白癡,白費我這麼多口舌,啥都問不出來”。
海東青無所謂的說道:“本來就沒什麼好問”。
話音一落,天地氣機陡然炸開,獵獵風衣一閃而逝。
下一刻,手掌已經拍向了老婦人的胸口。
老婦人臉色瞬間撒白,小腳一擰,整個人橫向右倒。
她的身法很詭異,速度也很快,但海東青更快,一掌拍在了她的肩頭。
老婦人在空中翻滾數圈,落地半跪在地,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海東青。
“怎麼可能有這麼年輕的化氣極境”!
“呱噪”!海東青嗬斥一聲,第二掌已經按向了她的頭頂。
老婦人這一次有了提前準備,前腳一蹬彈射向後,身體後仰躲過頭頂一掌,落地雙手撐地一個翻滾站在原地。
“小丫頭,剛才是我沒注意,你還太嫩了點”。
“無知”!黑影隨後殺到,快到猶如瞬移。
老婦人大驚,一掌打出,空中一聲爆裂聲,身體如幽靈般向後飄出去。
“怎麼可能”!這一次,老婦人徹底驚呆了,“你才多大年紀”!
第四掌打出,天地氣機已經有了隱隱震顫。
老婦人騰空跳躍而起,身形還未到頂點,一股巨大的氣浪從天而降,硬生生把她拍了下來。
第五掌,天地氣機開始發出嘶鳴。
老婦人大駭,“太極十八拍,不可能,怎麼可能有如此強悍的太極十八拍”。
退意萌生,老婦人一個虛晃,假意進攻,轉身就跑。
海東青風衣飛舞,瞬間消失在黑夜中。
近距離目睹戰鬥的歐陽勝男驚駭的目瞪口呆,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她知道海東青很強,但真正看到她出手,才知道強得超出了她的認知。
她現在終於明白,海東青為什麼能獨闖綠柳山莊殺了柳依依,這樣的人,已經超出了普通人類的定義。
一旁的陸山民淡淡道:“彆光顧著驚訝,好好感悟”。
歐陽勝男更加驚訝的看著陸山民,“你不是想著怎麼折磨死我嗎”?
陸山民不屑的說道:“我有這麼無聊嗎,要殺你,早在沿河村就殺了你了”。
歐陽勝男非常的不解,但此刻不是糾結的時候,立刻閉上眼睛,仔細的感悟著周圍氣機的波動。
遠處,一道尖細的慘叫聲響起,天地氣機也隨之變得安靜。
陸山民小跑步迎上那一襲黑衣,一邊走一邊替她捏肩膀。
“嘿嘿,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