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唯恐天下不亂(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605 字 1個月前

燕王走前麵,朱高煦等三兄弟以及姚廣孝隨後,一行人走進院子裡的一間客廳裡。天乾熱燥,姚廣孝在徐王妃的屋子裡念了半天,正好有人送茶進來,於是大夥兒喝茶休息了一會兒。

朱高煦見沒有外人,一些話在肚子裡醞釀稍許,便開口道:“父王,兒臣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講。”

“說。”朱棣看了過來,虎目依舊有神,但似乎充滿了焦慮,連說話也隻有一個字,沒有多餘的。

朱高煦欠了欠上身,雖然坐著,但麵向上位前傾有鞠躬之意,“兒臣進言,北平都指揮使張信,有拉攏的可能,父王何不……”

他還沒說完,朱棣便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俺最近事兒多,你們的娘又病重。爾等不必為俺分憂,隻消不給俺添事就行了。你們都聽著,不要隨便找些人到處胡說八道,唯恐天下不亂!”

朱高煦正想辯駁,自己做事還是很小心的,如果能參與機密謀劃,也不會隨便泄露……不料姚廣孝瞪著一雙三角眼,搶先開口:“高陽郡王畢竟年輕,不知官場奸猾,那張信官至一省都指揮使,這種時候咱們去拉攏他,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好了。”燕王抬起手掌,皺起眉頭,周圍的人隻好都閉了嘴。朱高煦也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強自咽了下去,感覺肚子裡似乎一下子漲了不少。

這時燕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罷。”

朱高煦心想大哥和三弟來得早,估計已經看過母妃了,自己還沒來得及,便道:“兒臣再去看看母妃。”

於是其他人跟著燕王出了徐王妃的院子,朱高煦又返回王妃的房間,進去探視病情。

房間裡一股刺鼻的中藥味,朱高煦讓旁邊的丫鬟掀開一點簾子,見王妃確實一臉病容。還好她沒有昏迷,隻是連說話也有氣無力,半天沒說完整一句話,真的是十分嚴重了!

“看到高煦……也漸漸懂事,娘又……放心了……”徐王妃氣若遊絲,好不容易又說了一句話。

朱高煦好言安慰了兩句,便要離開了,反正這裡也沒自己什麼事兒。這時床邊隻有朱高煦和池月二人,徐王妃沒什麼力氣,聲音又小,便道:“池月送送他。”

“嗯。”一旁的池月真人應了一聲。

為了聽清徐王妃說話,朱高煦和池月都靠近她的床頭,朱高煦總算有機會就近看到了池月的臉,雖然臉上遮著麵紗,但能看見額頭眼睛。

池月生了一雙杏眼,兩邊眼角卻微微向上挑,於是便有一種天然的媚氣。可惜她的眼睛裡全無一絲情緒,神色冷冰冰的,還略帶陰鬱,仿佛遭遇過什麼苦大仇深的事兒一般。

朱高煦頓時覺得她的素淨打扮都是錯覺,此女若不是用道袍裝扮,便全無道士的氣質。

二人出得房門,池月站了一下,讓到一邊,用一種怪異地眼神看了朱高煦一眼。朱高煦隻好走到了前麵。

這個細微的舉動,讓朱高煦不禁有點困惑:難道這女道士背後長了眼睛,知道我上次在後麵觀賞她的腰身和屁|股,所以這次不給我機會了?

池月一路上無話,更無說話的跡象,朱高煦心裡悶悶的,也沒什麼興趣撩|騷。於是又是一段無聲而尷尬的路。

好在很快就要到達那道月洞門了,池月隻送到那裡。

朱高煦站定,轉過身來,想說一句不送之類的廢話。不料就在這時,牆外一陣說話聲,從牆壁上的觀景窗傳了過來。

一個陌生的聲音道:“那高陽王真是好笑,若是連他都能在王爺麵前出謀劃策了,還要咱們作甚麼?”

接著是姚廣孝語重心長的聲音:“他還年輕,誰十幾歲的時候不輕狂?這種小孩,一有了點想法,難免自以為是,以為除了他自己高明,彆人都是提線木偶沒長腦子的。不必與他計較。”

剛才說話的人笑了一聲:“是了!看看今天他那身行頭,過來探病,在自家府上,還穿成那樣,不知道的以為他在乾什麼大事、要接見多少人哩!連皂靴也穿上了,也不嫌天兒熱。笑死俺了!”

朱高煦聽到這裡,低頭打量自己的穿著,心道:我來之前,不知道母妃病重,原本是想在燕王府前殿拜見父王的。

他微微側目,見池月也在打量自己,眼睛裡竟然露出了笑意……不過是嘲弄的笑意。

朱高煦漲|紅了臉,張了張嘴,終於什麼都沒解釋。

外麵那人的聲音愈大,已經走近這邊了,僅一牆之隔。那人道:“不過高陽王說的事兒,有道理麼?”

姚廣孝的聲音馬上道:“他不過拍腦袋的主意,懂個什麼?他知道朝廷和北平的水有多|深嗎?在眼下這種光景,若是他說的那個人能被拉攏,俺就鑽到慶壽寺的放生池裡,化作一隻鱉!”

那人嘿嘿笑了一聲,道:“您不必動氣,消消火。隻怪那高陽王不懂事,一來就想越殂代皰。”

朱高煦火也很大,越聽越生氣,額頭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再看旁邊的池月時,見她隻有一臉冷意,什麼表情都沒有。但在這種時候,朱高煦感覺她的冷漠裡還有鄙夷!

就在這時,姚廣孝身邊的人往洞門裡瞧了一眼,一下子發現了朱高煦,愣了一下,忙彎腰作揖道:“高陽郡王還在府裡呢?”

朱高煦轉過身,與姚廣孝麵麵相覷。朱高煦紅著一張臉,被氣的,站在那裡一聲不吭。而姚和尚竟然臉皮厚到了一定程度,此時此刻仍舊麵不改色!姚和尚十分鎮定地作了個單手禮,算是打招呼,轉身便走了。

朱高煦深吸一口氣,穩住心態,道:“池月真人不送。”他以為池月會對剛才的事置若罔聞。

不料池月卻難得地開口道:“高陽郡王出主意,要拉攏某人?”

“罷了。”朱高煦微微有點意外地看著她。若非池月一向給他的印象是寡言少語,對一切漠不關心,他也不會感覺有點怪怪的。

池月微微點頭,神色又恢複了冷漠,“貧道走了。”

朱高煦出得燕王府,見隨從在外麵等著,便招呼他們牽馬過來,翻身上馬,一言不發踢馬而走,準備徑直回家。或許隨從因為見他臉色不好,也小心翼翼的沒敢多說一句話。

整個下午,朱高煦換衣服來回跑了一趟,幾乎什麼都沒乾,心下自然是十分苦悶。

他回到家,首先便三下五除二將身上的團龍袍、烏紗帽、皂靴一股腦兒扒掉,直接扔到臥房中間,亂糟糟一團。然後換了薄的衣服,穿上木屐到書房去了。

朱高煦越想越覺得自己沒什麼錯!他甚至又找出王貴寫的東西,再次重讀三遍!

他心道:不過是姚廣孝一句話,我憑什麼就懷疑自己了?

在彆人眼裡,他確實隻有十六七歲,太年輕沒有閱曆想事兒難免不周全。但他自己清楚,現在的朱高煦根本不是一個十幾歲少年的思維。

“王貴!王貴!”朱高煦仰起頭,對著屋頂便大喊起來。

過了一小會兒,來的人卻是王大娘,王大娘道:“王爺息怒,王貴不在後廳哩,奴婢馬上去叫他。”

“好。”朱高煦點點頭。

王貴跑步衝進了書房,一麵喘氣兒,一麵彎腰道:“王爺,奴婢做錯了什麼事呀?”

“沒有,我就是叫你過來。”朱高煦已恢複了淡定。

“是,是。王爺有何吩咐?”王貴道。

朱高煦不緊不慢地打量著他,先誇了一句:“你寫的東西很好,我該獎勵你。你自個到庫房去拿五十貫寶鈔,記在賬上寫我的意思就行了。”

“謝王爺!”王貴跪到了地上,“王爺上回在路上給奴婢的錢袋,沒花完的,奴婢已經入庫了。”

朱高煦道:“你確實忠心。那些錢你也拿著罷。”

他停頓了一下,又小聲道:“王貴,你寫的東西裡有個叫張信的都指揮使。你最近不乾彆的事了,去他家附近蹲著,再查清楚一點。”

朱高煦覺得,這事兒要是交給侯教授辦,肯定辦得更妥當,畢竟那侯教授連彆人家的家事、親朋好友的瓜葛,都能查到。但是朱高煦想到燕王說的“到處胡說八道唯恐天下不亂”,燕王已經明言告誡過的事兒,生怕走漏消息傳到燕王耳朵裡,那樣的話自己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相比侯教授,王貴顯然要可靠得多。

王貴道:“奴婢遵命,這事兒奴婢可以找乾兒子幫忙。”

朱高煦馬上道:“你親自去,切忌以保密為上!”

王貴道:“王爺交代的事,奴婢自然會親手辦,不過奴婢也要打瞌睡,得找個幫手換著蹲。奴婢那乾兒子很可靠,絕對不會亂說一句。王爺放心,奴婢會管教好的。”

朱高煦想了想,道:“也好,記住我的叮囑。”

王貴拜道:“奴婢記下了。”

朱高煦打發了王貴,便在書房裡走來走去。這間書房居然存放了很多書籍,記得當年太祖不喜歡朱高煦,因為他讀書時喜歡到處亂跑惹是生非;不過朱高煦並非文盲,寫得一手好字就是明證,隻不過興趣在武、對詩書沒那麼癡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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