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睢水(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564 字 1個月前

沒幾天,燕王果然攻陷沛縣縣城,旋即率軍南下徐州城。時徐州官軍與前鋒朱高煦部交戰失利,已閉城死守。於是北軍合圍徐州,修建了圍城工事。

震炮兩天之後,北軍並未用步兵攻城,而以騎兵四出籌糧,果然正如朱高煦所料……二十幾萬大軍沒有軍糧彆想長驅南下!

一天朱高煦率親兵到四野巡視,卻看到了一派農忙的景象。還沒來得及收割的稻田裡,許多民壯正在忙活,田坎上零星有些拿弓箭的騎兵,正在遊蕩監督。

朱高煦不禁駐馬觀看,心下也很驚奇……六百年了,收割稻穀的方法,竟與後世記憶的場麵大同小異。他小時候就乾過這些活,現在觀賞起來,隻覺得分外熟悉。

稻田裡五人一組輪流作業,倆人割倒稻子,堆放在稻樁上。另外兩人則站在一隻木頭拌鬥旁邊,用竹席圍住鬥的三麵,在鬥裡放木板,然後拿起割好的稻子在木板上擊打,翻來覆去將穀子摔打到木鬥之中。

剩下一個人則將稻草捆好,晾曬到田坎上。此時不是所有民宅都是瓦房,還有一些草房,需要稻草每年換屋頂,也能當作燒柴。

朱高煦乾脆從馬背上下來,在田坎上饒有興致地坐下。身邊的親兵騎兵沒有下馬,他們仍舊緊握著兵器,關注著四野的動靜。

一種奇怪的寧靜感湧上了心頭,朱高煦仿佛回到了遙遠的記憶深處,那些歡樂的同伴仍在身邊,熟悉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而甚麼小貸、什麼攀比……以及奸諜、陰謀、爭鬥都變得虛無縹緲了。

“王爺在此作甚?”王斌的聲音打斷了朱高煦的沉思。

朱高煦便隨意地用手指著田裡,說道:“皇祖爺爺便是農戶出身,咱們不能忘了自己是誰。”

王斌怪笑了一下,低聲道:“俺們的人馬,這是在搶百姓的糧食哩!”

朱高煦一語頓塞,想了想便道:“等父王靖難成功,我便上書請免徐州各州縣幾年的賦稅。”

……

南邊的大江之上,江水渺茫。

徐輝祖左手按劍,昂首立在輪舸甲板上,他背上的腥紅鬥篷仿佛一麵大旗一樣,被江風吹得在空中飄蕩。魁梧偉岸的身軀卻一動也不動,披堅執銳的模樣十分威武。

士卒們在後麵悄悄地議論他,說他的父親不愧是進了城隍廟的神。

戰艦兩側的水車輪子飛快地轉動著,卷起幾團白色的浪花,船隻迎風破浪,直趨北方。

徐輝祖眺望遠近的無數戰船,上麵精悍的京營官兵衣甲鮮明,刀槍林立,軍容十分雄偉!徐輝祖此時躊躇滿誌,隻覺得這股大明朝廷最後的精兵,在他手裡必得如蛟龍入海、猛虎上山!

“他娘|的!”徐輝祖望著江麵,中氣十足地笑罵了一聲,“該俺去教訓教訓那幫叛軍了!”

身後的部將忙恭維道:“魏國公一到,燕王定會膽寒。”

徐輝祖“哼”了一聲,說道:“俺得先會一會那外甥!”

“魏國公所言者,可是高陽王?”部將問道。

徐輝祖點頭道:“俺外甥已成氣候,不久前,他四千騎就把徐州大軍逼入城中!俺再不披甲上陣,便隻好光看這些後輩縱橫馳騁了。”

部將沉吟道:“末將聽說徐州守將沒吃啥大虧哩。”

徐輝祖冷笑了一聲,轉頭說道:“隻有朝中那些書生才信!徐州官軍擁兵數萬,鄉勇不下十萬,被幾千人嚇進了城裡,還不叫吃虧?

其守將既沒有援救沛縣,至少應該拖住燕逆一個月,而非一天之後就縮進城裡。俺估摸著徐州守將原本也是這麼想的,隻是吃了啞虧才喪氣自保。

守將先是預設伏兵在城外,然後藏騎兵在南邊、以步兵背城結陣,誘高煦來攻。欲夾擊高煦前鋒,先挫燕師銳氣。

徐州守將的想法沒什麼錯,布置也很規矩;但他錯在不知燕師前鋒是高煦!不料高煦先識破了他的伏兵,幾乎將伏兵全滅,還衝破了官軍大陣。反讓官軍失了士氣,不得不退保城池。”

部將這才驚歎道:“未想高陽王一戰,竟有如此多門道。”

徐輝祖目光炯炯有神,情緒激動道:“此戰甚是精妙!俺反複推敲過其中過程。高煦不止勇猛,更是非常擅長捕捉戰機,時機掌握得精準不差分毫!

他先分兵攻官軍伏兵,引援兵來救;等官軍援兵一動,正在半路,便側擊其陣。此時阻擊延緩了官軍增援,使伏兵堅持不住潰逃。然後高煦回師合擊伏兵,將官軍伏兵聚|殲!

俺常言燕王善迂回背擊,而今觀之,其子高煦用騎兵更加靈活精妙。”

徐輝祖握著拳頭道:“這才是俺的對手!若是用牛刀去斬那些無名之輩,豈不無趣?”

徐輝祖此時十分興奮,好不容易才爭取到了出征乾|仗的機會,隻等著大乾一場,對手越強,他越高興。

徐輝祖仰頭歎道:“想當年,俺先父以數萬騎,大敗元韃六十萬眾,真乃氣吞山河!俺等豈能辱了先父威名?”

他的模樣,仿佛想要一舉把燕王二十餘萬人全部吞了一樣。

不料徐輝祖剛過大江,下船後腳還沒站穩,便有一艘小船過來。上麵走下來一個穿著布袍的文士,上前附耳道:“黃子澄回京了。”

徐輝祖的濃眉一顫,得意的神情已消失不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鎮定道:“俺打俺的仗,不管他便是!”

……當晚徐輝祖在江北紮營,他便連夜查閱塘報,對照地圖熟悉軍情。

徐輝祖認為:既然徐州閉城死守,南北又有官軍逼近,燕師絕不會強攻徐州城。燕王圍城,目的隻有一個:籌糧!

真正的大戰,肯定不是在徐州乾。燕王若讓燕師在徐州城下、形成被內外夾擊的局麵,他就不是燕王、也不可能打到徐州來!

徐輝祖把手指重重地敲在地圖上的睢水位置,“咚咚”兩聲。

平安部從北麵來,他徐輝祖和何福合兵從南麵至睢水,兩軍在睢水一線夾擊燕逆,這將是一場讓燕逆進退維穀的大戰。至於什麼防守,並不是徐輝祖的風格,他隻想以京營精兵配合平安等的人馬,徑直把燕師乾|翻!

徐輝祖又詳細推敲算計了一番,謀劃妥當,這才想起……他並不是此戰的主帥!隻是江北京營的總兵官。

次日天剛蒙蒙亮,軍營裡才吹起號角。徐輝祖便在奮筆疾書了,他一連寫了兩封信,將自己的想法詳細寫好,然後漆封。

傳來親軍,徐輝祖便道:“兩封信,一封立刻送給盛庸;一封送回京師,交給齊泰。”

倆人分彆接了書信,抱拳執軍禮道:“小的領命!”

徐輝祖見信使出帳,臉上再次露出了誌在必得的微笑。

盛庸乃“平燕大將軍”,在前線的兵權極大。徐輝祖與盛庸一向關係很好,這不是重點,關鍵是他非常相信盛庸對戰局的審時度勢。盛庸不會拒絕這個方略。

還有前兵部尚書齊泰,盛庸與他來往不多。但兩個月前齊泰擬出“上下夾擊,長遠攻守”之策,讓徐輝祖對他刮目相看……此略算不上多高明,卻沒甚麼問題,那是因為齊泰對燕師的動向有充分的了解。如此看來,齊泰和彆的文官並不太一樣。

徐輝祖難得地認同一個當今朝廷的文官,又琢磨自己的“睢水之策”與齊泰的大略相符,齊泰也應該不會反對。此時齊泰雖已卸任兵部尚書官職,但在聖上跟前,依然是一個很得信任的重要大臣。

徐輝祖走出大帳,臉上的疲憊、馬上就因為恢弘的軍營場麵消解了,他重新精神抖擻。

蒼勁的號角,在徐輝祖耳中是最美妙的音律。朦朧的清晨,將士矯健的身影印在天幕,是最動人的丹青。

“喀喀喀……”步軍的腳步聲,振奮人心。徐輝祖眯起眼睛,欣賞著那整齊的隊列。遠處的騎兵在聚攏、奔跑,轟隆隆的馬蹄聲充滿了力量。

徐輝祖從親兵手裡接過韁繩,比周圍所有人都高大魁梧的身軀,卻非常靈活,輕鬆便翻身上馬。一眾馬兵跟著他策馬衝出行轅,在寬闊的軍營中四麵巡視。

他抬頭看著人馬中的寫“明”字的軍旗,追溯著這麵旗幟曾經席卷九州……以前有人問徐輝祖為甚麼大義滅親,為甚麼苦苦忠於朝廷,他解釋不出來,隻是一言難儘!

徐輝祖策馬衝過一片步騎大陣,大喊道:“大明軍魂不滅,明軍必勝!”

四麵陸續傳來了呐喊聲,“必勝!必勝……”喊聲震動天地,此起彼伏,陣仗十分恢弘。

京營官軍長驅北上,兵、馬養得體壯膘肥,甲胄兵器十分精良,攜帶新的火器無數。又有城隍神靈的嫡長子徐輝祖為帥,一時間士氣非常強盛。

……時平安軍正在從濟寧南下;何福軍從淮河附近北上,徐輝祖也很快行軍趕到。燕師在徐州已成上下合圍之勢,大戰愈來愈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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