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不是敵人(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578 字 1個月前

“抓到人了!”

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朱高煦等人紛紛側目。試百戶王彧快步走進守禦所衙署,單膝跪地,道:“王指揮命末將趕回稟報王爺,弟兄們已在柳壩村逮獲四人!”

朱高煦問道:“有些什麼人?”

王彧道:“回王爺話,除了那婦人,還有柳壩村男丁一人、及其妻小二人。王指揮一麵搜查罪證、一麵派人正將案犯儘數送回王府。”

似乎沒有抓到那個女刺客?朱高煦道,“分開關押。”

“得令!”王彧道。

等犯人到了王府,便被暫時關押在端禮門東側的房屋內。朱高煦很想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他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朱高煦很快就來到了端禮門東側,先到關押那婦人的門口。門口的將士把房門的鎖打開,朱高煦便回頭對侍衛道:“你們就在外麵等著。”

武將王彧似乎有點不放心,但還是抱拳道:“是。”

一個手無寸鐵的婦人,朱高煦不信她能把自己怎樣。

他走進房內,見那婦人手腳都被綁著,正坐在裡麵的一把椅子上。她看了一眼進來的朱高煦,臉上竟十分鎮定,完全不驚慌。

朱高煦見她的表情,微微有點意外。他打量了兩眼那婦人,見她長得還不錯;隻不過眼角的魚尾紋、臉上膠原蛋白流失後皮膚的鬆弛感,已給她留下了歲月不可逆轉的痕跡。

“我是漢王朱高煦。”他先說了一句。

婦人道:“妾身現在無法動彈,失禮了。妾身與殿下並非仇敵。”

朱高煦聽罷頓時就很好奇。

他先說自己是誰,本來是想接著問婦人是誰,不料她會如此回應……他不禁琢磨,為何婦人說彼此不是仇敵?

但朱高煦忍住了好奇,沒有馬上順著婦人的話、繼續說下去。他不能被那婦人牽著鼻子走,主動權必須在自己手裡!

朱高煦沉默稍許,在一張桌案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便故意拿起自己受傷的左手,看了一番說道:“既然不是仇敵,為何派人行刺?”

這句話裡有陷阱,隻要麵前的婦人不否定,首先就坐實了那個女刺客和婦人的關係!因為朱高煦現在沒有任何證據、證實她們之間有關,所以唯一的辦法是炸她。

婦人果然中計了,引導節奏的主動權重新回到了朱高煦手裡,她辯解道:“我們並非想行刺殿下,她對付的是沐家。且此次行刺,我也不太讚同。”

“很好。”朱高煦滿意地點頭,“女刺客在何處?”

婦人道:“我不知。殿下捉人那麼大陣仗,恐怕她不會再回來了。”

朱高煦這時才問:“方才你說咱們不是仇敵,為何?”

婦人抬頭看著朱高煦,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乃白族人,段楊氏,世居大理。你們抓的其他人,原來也姓段,不過現在改姓柳了。你們的人正在搜查房屋,應能搜出證實此事的東西。”

朱高煦聽到這裡,似乎明白了一點,便隨口問道:“段夫人的意思,你與沐府有私仇?”

此言不知何處激怒了段楊氏,她忽然很生氣,臉色也變了:“殿下難道不知沐英在大理做過甚麼?!”

朱高煦愣了一下。他大概還是知道的,無非就是滅了大理政|權,改土歸流將雲南直接納入了大明朝版圖。但具體做了些甚麼,朱高煦如何得知?

他便問道:“做了甚?”

段楊氏冷冷地看了朱高煦一眼,“都說元人殘|暴不仁,但沐英比元人有過之而無不及!沐英一到大理,先將大理總管舉家押送南京邀功,然後對段氏宗親汙以罪名迫|害,稍有反抗,便行屠|戮之事!並燒段家典籍文書、掘祖墳,迫大理百姓說漢話,用漢字……”

朱高煦當下便忍不住為自己人辯解:“天下一統乃大勢所趨,黔寧王或有不善之處,功過是非自有後人論述。土民歸化、平息廝殺,大夥兒都變成了一家人,一起和睦生活在神州大地上,可不是壞事。段夫人一介婦人,何必為了軍國大事耿耿於懷,況且你們幾個人又能改變甚麼?

戰爭已經過去了,大理已恢複太平。朝廷正調整國策,安撫白民民生,今後彼此都能好好過日子。”

段楊氏氣得渾身發抖,盯著朱高煦的目光、讓他覺得似曾相識,那雙眼睛如同深淵,隻有深不可測的仇恨。她撕聲道:“我先夫沒有謀反!他唯一的錯,隻因是大理總管之族弟!先夫篤信佛主,平生隻愛讀書,他心地良善、仁厚謙遜,愛惜名聲顏麵,從未帶兵與明軍為敵,他有什麼錯?為何要屠|戮我們全家……”

朱高煦愣在那裡。

段楊氏咬牙切齒,眼睛裡卻沒有一滴眼淚,她的情緒有點崩潰,“沐英當著我們族人的麵,叫人用白話當眾唾罵侮辱他,把不相乾的亂|倫惡事汙蔑在他頭上,用燒紅的烙鐵燙他的臉!我冒死躲在人群裡,親眼看到了所有事,他們無法抵賴!沐英當麵看著,還在與眾將談笑作樂。

敢問漢王,這些事隻是公事麼?沐英帶兵滅我國、奪我地,那是大事,但他辱|殺我親人,此深仇大恨,我活一天就一天要找沐家血債血還!絕不罷休!

那烙鐵燙在先夫臉上,就像燙在我心頭上!我的心已經死了,隻有恨。

那殘|忍的笑聲每天每晚都在我心裡響起,我一定要聽見沐英哭喊、慘叫、求饒,他死了,我也要看他的兒孫們生不如死。我要讓他們嘗嘗那種滋味……”

段楊氏一邊拚命掙紮,一邊念叨著,後來已是口不擇言、說起了朱高煦聽不懂的白話。

她的臉漸漸扭曲了,變得非常可怕。她在掙紮的時候,繩子生生磨破了她的衣袖,白色的棉布上染上了一道道血痕。

這樣的瘋狂暴|戾,朱高煦不覺得有任何語言能安撫她,隻能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段楊氏喘|息著,終於漸漸安靜下來了。她的仇恨怨氣已不見,隻剩下冷冷的軀殼,仿佛是行屍走肉。

她的眼睛裡一片蒼白,沒有任何情感、沒有任何波動,仿佛死寂的深淵。

朱高煦沒有貿然評論她的事,隻是沉默。

他心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數千年青史,不是隻有某一族人才有血淚。

元朝時,漢人肯定比白民更慘!漢人是最賤的一等,比所有土人、甚至色目人的地位都低,和兩腳羊似的存在。大明朝恢複漢家統|治之後,可能因為憤慨於那段經曆,起初對土司等各族確實非常強硬,也可能有報|複之心。現在許多土人又開始憤恨大明人,仇殺不知何時能結束。

但是這些朱高煦沒有說出來,隻有弱國寡民心態才成天說被元朝的反|動封建統治者欺|淩;如今已無必要,因為現在元朝統|治者的殘餘勢力正在草原上簌簌發抖。且無論蒙古人、白民很多都已是大明百姓。

沉默良久,段楊氏先開口道:“我不是漢王的仇敵。我們有共同的敵手,那便是沐家!”

朱高煦不想落人口實,馬上辯解道:“沐晟是大明朝廷封的西平侯,我是大明親王,怎會是仇敵?”

段楊氏冷冷道:“當年元朝梁王封在雲南,一心就想吞並大理,獨大雲南。漢王不想手握整個雲南之地?哼!”

“呃!”朱高煦無言以對,他發現段楊氏雖是一介婦人,懂得倒不少。

朱高煦當然想吞下雲南!將雲南變成他一個人的地盤,然後動員軍隊,擁兵自重……想多了,朝中太子|黨會把他的算盤拿到父皇跟前,打得“啪啪啪”作響;父皇朱棣也會對朱高煦的用心非常猜忌。

此時朱高煦並沒有明目張膽起兵,正因如此,他才沒遭到大明朝廷的傾|力打擊;當然,同時他也不能隨心妄為。就算他想擴充實力,也得遮遮掩掩,做得好看一點。

若要以吞並沐府的方式、來奪得雲南的控製權,這件事卻不能朱高煦來做!

段楊氏道:“現在我們勢微力弱,夠不上與漢王結盟?不過我有一條重要的消息,可以作為交易。”

“甚麼消息?”朱高煦頗有興趣地問道。

段楊氏道:“我告訴漢王,漢王就把我放了?”

朱高煦沉吟道:“得看什麼消息。”

段楊氏道:“建文皇帝的消息。”

朱高煦頓時露出驚詫之色,看著她怔了一會兒。

“漢王不信?”段楊氏問道。

朱高煦不置可否。

他並不是完全不信……建文帝最可能來的地方,真可能就是雲南!天下已是燕王係的天下,對建文帝來說四麵都有危機,他出京後要躲藏,有熟人接應的地方才是首選。就像朱高煦前世出門打工,也是想先在陌生的城市聯係親朋好友,然後才過去,否則心裡會有很多不安全感。

父皇朱棣似乎也琢磨出來了這個可能,因此才把朱高煦、胡濙都一起派到了雲南,並明確地密令他們尋找建文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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