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六章 秋色正濃(1 / 1)

大明春色 西風緊 1571 字 1個月前

秋風拂過的京師景色,仍舊絢麗多彩。外城的南署鐵廠外,種著許多銀杏樹,金黃的葉子、與古典的房屋,在陽光下生輝,仿佛籠罩著一層流光。河畔的垂柳,與水麵的波紋,蕩起一陣陣柔美的姿態。

然而馬興光的院子裡依舊死氣沉沉,看不見一草一木。

今天這裡倒是熱鬨,因為皇帝朱高煦又來了,隨行有不少大臣勳貴,以及錦衣衛、宮廷侍從。此乃今年朱高煦第二次親自巡視南署,他對改進的京營軍備尤為重視,寄予厚望。

馬興光在眾目睽睽之下,正在拿著東西在那說話,“鍛裹銃管時,外層便鍛打為六棱形。乍看是圓管,稍微留心就能看出是六棱狀,聖上請驗視。”

朱高煦坐在旁邊,沒有說話,隻是點頭示意。

於是馬興光拿起兩塊鑄件,往銃管上一套,那兩塊東西倒也鑄造得巧妙,正好箍在銃管上。對接的地方較薄,不過拚在一起就完整了,就好像螺帽的形狀;下部還有一塊凸狀的機關,大概是敲擊鉚接在上麵的。兩個拚接之處,有洞穿的孔。

接著馬興光拿起鉗子,從爐子裡夾起一根燒紅的銅條,自言自語道,“正好。”他便把銅條放進了那對接的孔裡,然後將一根鐵的通條墊進銃管,拿著一把小鐵錘,開始小心地敲擊燒紅的銅條。

那銅條很快就像鉚釘一樣,穩固了拚接處。馬興光故技重施,把另一處也用銅釘固定住。他專心乾著活兒,後麵話也很少了,不過他本來也不太會說話。

馬興光順手拿起了一把雙開刃、帶血槽的尖刀。那尖刀應該是用一根整鐵棍、鍛打而成,刀身修長,後半截是鐵棍;鐵棍上裝著木柄。他把刀柄放到那銃管下麵的機關上,把火銃立起來,然後拿起木槌敲了一陣。尖刀便慢慢卡進了鐵箍下麵的機關、以及後部的木孔。看起來十分牢固。

朱高煦饒有興致地接過火銃,伸手輕輕掰著搖動了一下,試著也覺得很結實。不過上麵是生鐵部件,材料強度與厚度限製了強度,朱高煦便開口道:“仍然容易折斷,不過能使喚兩下了。”

旁邊有個勳貴道:“尋常士卒上陣接敵,殺中一兩人已算勇悍哩。”

兵部官員道:“前排的步卒可再配備腰刀一把。”

這時假物院學士茂開山道:“不如配槍,木杆總比鐵刀輕。”

朱高煦頓時點頭道:“有道理,實用更重要。”

後麵又有個人說話:“興光銃製作不易,當作長矛使,熟鐵銃管也容易損壞,可惜了。”

朱高煦回頭道:“打仗就是拚國力,沒錢沒製造能力,打甚麼仗哩?”

眾人觀摩議論了一陣,便離開了這個作坊。朱高煦走出來後,才發現袍服上沾上了很多碳灰,在裡麵弄得灰頭土臉。

於是大夥兒來到秦淮河畔的那座南署待客的院落中,大多人都在客廳裡坐著歇息,朱高煦去了一間廂房整理衣冠。沒一會兒,刑部尚書薛岩便請旨進來了。

太監曹福正拿著朱高煦的烏紗帽,用一塊絲絹輕輕拂去他身上的煙灰。薛岩急忙走上來,幫曹福捧著烏紗帽。

“聖上明示,臣到了遼東都司,該怎麼查?”薛岩輕聲問道。前陣子朝廷已確定了人選,薛岩將會北上辦差,包括清查遼東都司諸將的罪狀,主持北|京的局麵。

朱高煦伸手接過帽子,重新戴好,扶正了一下,“咱們客廳裡說。”

三人從簷台上走進客廳時,眾文武都紛紛站了起來,向朱高煦彎腰見禮。朱高煦揮袖道:“找地方坐。”

“臣等謝恩。”大夥兒拜道。

朱高煦在上位的太師椅上坐下,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便徑直說道:“遼東特彆冷,朕去年才呆過。今年入冬前來不及了,開戰應該等明年開春之後。不過薛部堂與京營將士過陣子可以動身,去遼東過冬,明年初等火器輜重海運到遼東後,再部署戰役。”

王斌等人拜道:“聖上英明。”

朱高煦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薛岩,有些感概地說道:“有些機遇錯過了,便是錯過了。大勢的機遇,國家的機遇。”

薛岩等人沉思著。

朱高煦吸了一口氣,接著便道:“朕治邊軍,皆為富國強軍。大勢浩浩蕩蕩,冥頑不化、禍害國家者,以私害公、不顧大局,便是螳臂當車,都得死!”

客廳裡忽然變得非常安靜,氣氛驟然有點緊張起來。

朱高煦這才緩下語氣,好言道:“不過薛尚書決不能讓罪犯胡亂牽扯,殃及無辜。罪魁禍首必須要有真憑實據,確定乃禍害全局者。一些被人裹挾、同流合汙的人,隻要尚存忠心,願意為國儘忠,便要給他們機會,讓他們上陣殺敵,或戰死沙場、恩澤後人保全名節,或將功補過。有悔悟之心者,也應該儘量給予生路,奴兒乾都司等地一直都很缺人。咱們大明朝廷應儘用人才,收拾好家裡的攤子,方能王霸宇內,揚威四海。”

大夥兒這才回過神來,陸續稱皇帝神武。

朱高煦道:“那些為一己之私,一心要與朝廷作對的人,咱們無須心慈手軟。不過對於彆的事、無關國家大局,咱們還得適當容忍遺忘,不然動不動就讓人覺得朝不保夕,大夥兒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沒有“彆的事”問題的王斌頓時笑出聲來,發出了“嘿嘿”兩聲。而在場的許多官員卻笑不出來,他們有些是從建文朝、洪熙朝投降過來的人,至今官當得好生生的,不過難免有些後怕。

薛岩拱手作揖道:“聖上心胸似海,寬厚大量,臣等幸甚。”眾文武紛紛附和,許多人都在誠心恭維朱高煦。

朱高煦說完便站了起來,“諸位飲茶歇會兒,稍後便回城。”

他走到客廳門口,聽到眾人的聲音道:“臣等恭送聖上。”

朱高煦穿過一條走廊,來到一處門廳,便抬手示意。曹福讓隨行的人們都駐足,在原地侍候。隨後朱高煦與曹福兩個人走進門廳。

曹福趕上來小聲道:“張盛等幾個人已備好了車,聖上更衣後,即可出門。奴婢把這邊的事都安排妥當了。”

“甚好。”朱高煦道。

朱高煦時不時私自到外麵遊逛,有時大臣們會知道。但朱高煦油鹽不進,不聽大臣們的勸誡,大夥兒也拿他沒法子。

數騎布衣漢子護著馬車,離開了南署鐵廠。走出作坊區,離開裡邊時刻不停的噪音,很快遠處校場上的槍炮聲、又陸續傳進了朱高煦的耳朵。

最近京營的演練非常頻繁,京師的官民估摸著也能猜到、朝廷又要用兵了。不過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動靜太大,一向都難以保密,朱高煦也沒想刻意隱瞞。

一行人去的地方,正是燕雀湖宅邸,恩慧住的地方。朱高煦隻要有機會,便會親自去陪她一會兒。

輕車熟路到了府中,及至內宅,馬車周圍的隨從已不再跟來,人越來越少。朱高煦下了馬車之後,曹福也離開了,偌大的院子裡愈發清淨。

穿著淺色對襟、白色長裙的恩惠已等候在廊屋邊,她款款輕蹲作個萬福,禮數姿態依舊溫柔雅致。

朱高煦上前捉住她的手,將她扶起。恩惠輕輕抽回手,低頭道:“聖上請。”即便倆人已很熟悉、且這裡看不到奴仆,不過她還是表現得很矜持,似乎不習慣在光天化日下有親昵舉動。

“這陣子有點吵。”朱高煦抬頭看著洪武門的方向,“那些銃聲沒攪了恩惠的清淨罷?”

恩惠道:“聽著熱鬨。我一聽到那種聲音,就會想起聖上,猜想你又在做甚麼大事了……”她很快打住,有點不好意思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過了一會兒,她忽然輕歎了一聲。朱高煦轉頭問道,“怎麼了?”

恩惠道:“高煦知道我最佩服你甚麼地方嗎?”

朱高煦搖了搖頭。

恩惠便輕聲道:“可能有很多人冤枉懷疑你,害了親兄與侄子,我看你倒毫不在意,好像根本不在乎名聲?”

“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就行。”朱高煦道,“彆人愛怎麼想、怎麼想,江山是皇祖與父皇真刀真槍打下來的,朕的江山也是從雲南一路打過來的,說朕道德敗壞又怎樣?有本事帶兵從朕手裡搶。”

朱高煦說到這裡,想起了建文曾下旨弄|死叔父朱棣,卻說得含含糊糊遮遮掩掩,便又不動聲色道:“我看隻有名分的人,才會特彆在意形象,沒辦法哩。”

他說完才意識到,這句話可能激起恩慧的不快與傷心。

不料她沉默了一會兒,卻道:“你呀,我有時候有點擔心你。”

朱高煦莫名有點高興,好言道:“我剛才隻是開玩笑,其實並不是那麼回事,恩慧不必憂心。”

倆人一邊說話,一邊走,周遭都是十分熟悉的景象。朱高煦回過神,心想隨便挑的一座院子、假以時日竟變得如此親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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