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九章 好騙(1 / 1)

長寧帝軍 知白 1716 字 1個月前

長安,未央宮。

坐在院子裡的皇帝回頭看了看,屋子裡的珍妃拉著黃念生的手正在說話,珍妃在落淚,黃念生也在落淚,皇帝張開雙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覺得總算有了個交代。

黃念生說,那就是個男孩,一個黑醜黑醜的男孩,雖然皇帝在心裡說了一句不可能,男孩就男孩,還加一句黑醜黑醜的乾嘛?但不知道為什麼就很愛聽。

黑醜黑醜?

屁,朕的孩子怎麼可能黑醜黑醜的。

就在半個時辰之前,在這未央宮裡,他看著黃念生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朕以誠念待人,也希望人以誠念待朕,朕隻想問一句話,不涉及國家根本,不涉及江山社稷,隻因為朕是一位父親......”

他還沒有說完,黃念生跪下來叩首:“男孩。”

皇帝當時怔了一下。

“你確定?”

“罪臣確定。”

黃念生額頭頂著地麵:“當時為珍妃娘娘接生的是我娘,那天把我帶進王府是娘擔心人手不夠用,陛下當時不在王府,皇後那邊百般刁難,不許王府裡任何人來珍妃娘娘這邊幫忙,以至於整個王府,那麼多下人,無一人敢來這邊搭把手,連個燒熱水的人都沒有。”

皇帝聽到這句話心裡猛的一疼。

皇後做事,太狠太絕。

“當時我娘告訴,小當家是我們一家的恩人,當年我父親和大哥走馬做生意被綠林山匪截殺,是小當家一把劍殺進山匪窩裡為我父親報了仇,娘說,哪怕我隻是能端盆水也必須跟著過來,娘說人人都懂將心比心,人人都是功德無量,那時候王府裡的人全都看皇後臉色行事,他們不懂什麼是將心比心,我們得動,我看到了,皇後就站在珍妃院子外邊亭子裡看著,誰敢來珍妃這邊幫忙直接亂棒打死。”

“王府裡的人不敢過來,是我在院子裡燒了水,陛下,我雖然當時沒有在屋子裡,但我娘把孩子抱出來的時候遞給我,是我抱著孩子好一會兒,我娘進去伺候珍妃娘娘,我站在外屋抱著他,他那時候還沒有睜開眼睛,黑醜黑醜的,像是......”

一隻小猴子這句話硬是沒敢說出來,憋了回去。

皇帝嘴巴張大:“黑......黑醜黑醜的?”

黃念生連忙叩首:“孩子剛出生應該都那樣的。”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後來皇後是怎麼把孩子帶走的,你可知道?”

“珍妃生產之後身子太虛弱,娘親和其他幾個穩婆分工做事,我娘在屋子裡照顧珍妃,我抱著孩子在外屋,另外幾人準備藥的,準備水的,就在這時候後窗忽然破開,有蒙麵人衝進來要搶奪孩子,一把沒搶走,我抱著孩子轉身跑,蒙麵人一刀砍下來想要了孩子的命。”

黃念生把上衣解開露出肩膀,肩膀上有一道哪怕過去這麼多年依然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傷疤。

“那一刀沒能傷了孩子,可是我也沒能抱住,倒在地上後孩子也摔了出去,珍妃娘娘在屋子裡喊是誰,王府侍衛明明就在院子外邊,可就是沒有人來管。”

黃念生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皇後先是派人進來想殺了孩子,一刀沒能得手,再想動手的時候娘娘身邊的貼身丫鬟衝了出來,她武藝很強,以一敵三,可終究不是對手,她......她在我麵前,眼睜睜的看著她被一刀把頭砍了下來。”

“我爬到門口朝著王府侍衛們喊救命,門口那麼多人看著,可也隻是那麼看著。”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停了一下,時隔多年再次回憶起來那一天的事,對她來說依然是難以承受之痛。

皇帝攥緊了拳頭,這些事他問珍妃的時候,珍妃的眼睛裡隻有殺意,那時候她應該對自己也很怨恨吧,所以多一句話都不願意和自己說,當日他從外麵趕回來的時候,珍妃的院子裡確實死了好幾個人,珍妃的貼身丫鬟人首分離的倒在外屋,這都是皇帝親眼看到的。

所以他才會勃然大怒,在王府裡大開殺戒,那些在珍妃院子外邊袖手旁觀的侍衛,那些下人侍從,一個一個被葉流雲他們剁了腦袋,那天夜裡,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這六個人,還有後來趕回來的莊雍等人,拎著刀子,一個一個的殺,殺的整個王府大院裡都血流成河。

“珍妃娘娘掙紮著從裡屋出來,擲了一劍將其中一名刺客殺死,另外兩個人見珍妃娘娘出來可能是怕了,所以掉頭就跑,孩子被我壓在身子下邊,我害怕把他壓壞了。”

黃念生轉身,衣衫往下放了放,後背上也有一道很長的刀疤。

皇帝的拳頭上青筋畢露。

“或許正是因為是我受了傷,所以後來才沒有死掉吧。”

黃念生眼神有些恍惚:“娘把我送出王府交給一位郎中熟人醫治,過了一陣子後就把我送到了鄉下,娘離開之前說,那天王府裡的事不對勁,還有更惡的人更惡的陰謀,所以她們必須走,不然的話都會被殺死,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萬一被人利用傷害到珍妃娘娘就壞了,所以娘她們就走了。”

黃念生低下頭:“我確定那天我抱著的就是個男孩,直到歹人逃離,娘把孩子從我身下抱起來的時候我都和孩子在一起,因為摔了他一下,包著他的小被子都摔開了,我不會看錯。”

皇帝長長吐出一口氣。

“朕,對不起你。”

他朝著黃念生俯身一拜。

黃念生連忙叩首。

孩子是什麼時候被皇後偷去的已經沒辦法知道了,皇後把孩子偷去之後為什麼交給沈小鬆,也無從得知了,皇後把孩子交給沈小鬆的時候隻說了一句你看過就知道了,沈小鬆當時懵的一塌糊塗,看過就知道了?

可是似乎這一切隨著皇後死了已經不再重要,孩子是個男孩,皇帝相信黃念生的話,以皇帝識人之明,他自然看得出來黃念生眼神裡沒有欺騙。

此時此刻,皇帝坐在院子裡,回頭看著屋裡那兩個一直手拉著手的女人,長長吐出一口氣。

很美好。

雖然那一天發生了如此惡心如此惡毒的事,可是多年以後,一切都變得美好起來。

孩子活著,還爭氣。

皇帝起身,忽然朝著天空聲音很大的喊了一聲,一瞬間胸腔淤積著的那些東西好像全都噴了出去,這一聲把裡裡外外的人全都嚇了一跳,大內侍衛們蜂擁而來,屋子裡的珍妃一瞬間掠出房門,皇帝喊完了之後往四周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朕......練練嗓子......”

廷尉府。

韓喚枝看著麵前低頭認錯的方白鹿,抬起手在方白鹿肩膀上拍了拍:“以後不要再這麼胡作非為。”

方白鹿連忙應了一聲,心裡卻想著,以後我也應該會做出這樣的選擇,他很清楚邱念之這個人絕對不能出現在陛下麵前,如果他把人帶回來了,韓大人就要動手,可是在長安城裡動手,韓大人怎麼辦?

“回去歇著吧,給你放幾天假。”

韓喚枝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來一張銀票遞給他:“聽說你給黃姑娘買了些胭脂水粉和衣服,這個錢廷尉府來出,你把銀票收了。”

方白鹿連忙說道:“沒給錢,陛下說了,算沈冷的。”

韓喚枝看了看那張銀票,方白鹿伸手:“不過大人如果執意要賞給屬下,屬下就......”

話沒說完,韓喚枝已經把銀票放回抽屜裡:“唔,算沈冷的,那就算沈冷的。”

方白鹿:“......”

就在這時候外麵有人敲門,韓喚枝說了一聲進來,李不閒抱著一摞卷宗進門:“這些都是當年老廷尉府的舊案,還查嗎?”

他進門的時候先看了韓喚枝一眼,忽然發現韓大人的眉宇之間沒有了愁容,那一股若有若無的黑氣也不見了,臉色看起來比昨日要好的多,愁容不見,便是容光煥發。

“大人你今天有些不一樣。”

李不閒看著也開心:“真的不一樣了。”

韓喚枝指了指桌子上那個小罐子:“你的雪花膏好用。”

李不閒哈哈大笑。

伸手:“說了有用再給錢,現在該給了。”

一個時辰後,未央宮外,黃念生沒有答應珍妃留在宮裡住,她說想好好看看長安,珍妃要派人陪她,可是黃念生也沒答應,她說外麵有人等她,珍妃並不信,黃念生才來長安,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住,哪裡會有人等她?

出了未央宮,黃念生就看到低著頭坐在路邊的方白鹿,那個比她小六七歲的年輕男人似乎沉迷在編稻草中無法自拔,身邊放著一小捆稻草,稍稍皺著眉,很專注。

很專注的男人,往往都很帥。

她邁步走過去,在方白鹿身邊蹲下來:“還沒學會?”

方白鹿立刻抬起頭,有些尷尬的把手裡正在編的那個小東西背到身後,他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嘴裡潔白的牙齒,乾乾淨淨。

“等很久了?”

“沒有,沒多久,對了,韓大人給我放了幾天假,我陪你在長安走走看看?”

“好啊。”

黃念生伸手:“給我看看。”

方白鹿更加尷尬起來,可是又不好拒絕,隻好把背在後邊的手伸出去,手裡是一個編的好醜好醜的螞蚱,怎麼說呢,如果遇到一個骨頭硬的就算打死他也不承認這東西像螞蚱。

方白鹿笨拙的捏著螞蚱的尾巴往下一拉,雖然螞蚱編的不怎麼樣,可是那朵小花兒卻完美無瑕。

黃念生的臉莫名其妙的紅了起來。

“給你吧。”

方白鹿遞給黃念生:“問你個問題。”

黃念生:“什麼?”

方白鹿:“你好騙嗎?”

黃念生很認真的想了想,點頭:“土了吧唧的人,好騙,沒見過什麼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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