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東西的時候徐鳳年和魏叔陽各自說了些青城山的神怪軼事,魚幼薇聽得入神,老劍神隻是狼吞虎咽,薑泥心中雖對青城山水頗為喜歡,可嘴上卻說西蜀多仙山,光是一座高出西極天的峨嵋就力壓天下名山了,徐鳳年卻說西域有連綿雪山比峨嵋加上青城還要高,隻是文人騷客沒那個本事去親眼看一看。薑泥說徐鳳年隻是信口胡謅,李老頭兒卻含糊不清說西域雪山確實比那峨嵋要高出太多,爛陀山便自稱三倍於五嶽中已是最高的峨嵋,這還是謙虛的說法。薑泥這才沒了脾氣。
魚幼薇輕聲問道:“要不要給鳳字營捎點去?”
正在啃白果雞的徐鳳年拿油膩手指點了點隻能在門口進食的呂錢塘三人,平淡道:“對這些人施舍點小恩小惠,吃力還不討好。不說鳳字營,這三位,你不給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就是一萬隻烤熟白果雞的擺在他們麵前,隻會嫌惡心。”
魚幼薇細聲細氣道:“可平易近人些總是好的呀。”
徐鳳年笑道:“那是你沒在北涼軍中呆過,才能說出這話。不說彆人,徐驍的威望都是次次身先士卒靠搏命搏來的,春秋亂戰後期,先皇曾特意下旨讓徐驍不得親身陷陣。北涼先後幾位扛纛的大將,替徐驍死了幾個,你可知道?王翦,那被稱作天庭巨靈官降世的蓋世勇夫,還有之前兩位,都死了,如今扛北涼大纛的齊當國,身上傷痕,便是百戰老卒看了也要心驚,徐驍自己就說過能活到今天,是天命,是老天爺不舍得他死。予人小利,運作得當,當然可以換大利,可如何都換不來彆人的以死效忠,呂錢塘這類江湖武夫也好,鳳字營這些北涼精銳也罷,若要他們交命給我,嘿,還早呢。”
蹲在火堆前一身暖和的魚幼薇沒來由感到一陣寒意,這位世子殿下與他們都沒說上幾句話,便想著日後如何騙取性命了?
似乎猜出魚幼薇心思,徐鳳年自嘲道:“你當他們是蠢貨,我說一聲,喂,你們把命拿出來,他們就真肯乖乖交出來了?世子殿下這個名頭隻能嚇唬人,引誘一些逐利小人,我自己若是個腹中空空的草包,到頭來撐死就是個敗家紈絝。魚幼薇,不妨跟你說些你不知道的,方才我們上山,居高臨下望去,可有看到騎兵小道夜行的火把?沒有吧,因為鳳字營輕騎的夜戰與野戰俱是北涼軍中名列前茅,武書上說騎兵有十勝九敗八害,照理說林木叢茂是騎兵的敗地死地,可若誰真以為那一百鳳字營上了山便沒法子一騎當三步,那真是純粹找不自在。鳳字營的戰馬從相馬、育種、喂養、調教再到馬掌、馬鐙、馬鞍、馬甲最後到挑選蹦跳速度一致編隊、勤於騎射和人馬相親,每一個環節都不可出差錯,戰馬戰死,不許剝食,隻可割下耳蹄回報監馬官,違者軍法重治,這隻是北涼軍的一個縮影。徐驍治軍,賞罰分明,未戰前從不求大功,隻求自己無錯,最後說到底,便隻有臨陣死戰,死戰,還是死戰!才是徐驍帶兵最大也是唯一特點,連他大將軍都敢頭馬掠陣,三十萬鐵騎怎會做不到必敗不怯戰,必死不拒戰?!春秋四大名將,貌似前些年又冒出四個,誰能如徐驍一般能夠讓最末等小卒都願死戰到底?!魚幼薇,你再說說看,本世子這會兒帶著你這樣的美人兒悠哉遊哉逛蕩名山,再抽空拿一點小恩惠送於鳳字營,是好是壞?”
魚幼薇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徐鳳年雙手在魚幼薇身上衣裳擦了擦,笑道:“彆心疼,過幾天到了郡縣大城,舊衣服都換了,還有,你啥時候把綁住你胸部的絲帶給扯了?好好的一番壯麗風景偏要躲躲藏藏,怎的,覺得太大了,舞劍會不好看,錯啦,就是大,舞劍才有氣魄,一蕩一漾,霸氣的劍意可不就出來了?天底下再漂亮的女子見到你,都得自慚形穢。本世子床下說的話,都是真話實話。”
約莫是世子殿下說話場景跳躍太大了,魚幼薇一時半會沒有嬌羞逃離,隻是抱著武媚娘發呆。
老劍神誇張笑道:“這話說得有那麼點兒學問,老夫聽著順耳。”
薑泥下意識偷望了一眼魚幼薇裹緊了還很壯觀飽滿的胸脯,再低頭看看自己的,似乎有些泄氣。
呂錢塘進入院中輕聲道:“殿下,有敵襲。三十餘人,不過都是林間草寇。”
隻要世子殿下一聲令下,呂錢塘可以讓這夥自己找上閻王的小匪怎麼死都不知道。
徐鳳年卻笑著說道:“都放進來。呂錢塘,還有比鬼還像鬼的楊青風都彆露麵了,小心嚇到他們,楊青風正好去通知一聲寧峨眉,原地待命。舒羞,你留下。”
十幾個彪形壯漢鬨哄哄湧入院中,剩下一半隻能擠在門口探頭探腦,他們都是循著火光而來,如今是少有撞到大肥羊了,香客寥寥,今天這一撥簡直讓他們笑開了花,瞪大眼睛瞧過去,幾乎不約而同咽了咽口水,居中坐在台階上的年輕公子哥,看著就是一位官宦子弟,最不濟也是雍州的膏粱子弟,至於那躺著吃肉的糟老頭以及老道士就不去理會了,可剩下幾位,就真是個個絕色了,捧白貓的那位豐腴娘子,那身段硬是要得,仙女也不過如此了!烤肉的那個丫鬟裝扮小姑娘,臉蛋兒更是美極了,小腿並攏的誘人模樣,不留絲毫縫隙,雛兒!眼前最近還站著位年紀稍大卻跟狐狸精似的娘子,讀書人有個詞咋說來著,對,嫵媚!
門口體魄稍差所以搖旗呐喊多於衝殺搶奪的漢子簡直要瘋了,使勁推攘起來,個子矮的開始在那裡蹦達,隻求多看幾眼。這等美貌嬌柔小娘子哪裡經得住大當家二當家們幾個來回,輪得到自個兒嘗鮮嗎?院中三位,這輩子都沒那福氣瞧見過啊,更彆提摸一下甚至是壓在身上了,萬一幾位當家的把她們做壓寨夫人,豈不是完蛋?!若不是有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一個牛鼻子道士和那位骨瘦如柴的羊皮裘老頭兒在場,他們都要以為是仙女下凡了。
提一對生鏽宣化花斧的大當家獰笑道:“不知青城山那座陰陽亭嗎?”
徐鳳年一臉懵懂無知道:“知道,亭下是陽間,亭下是陰間,氣候截然不同,以前在這道觀裡我便聽人說山下雷雨,山上都會天晴。”
二當家是一個比老劍神還要瘦小的毛猴般猥瑣男人,天生毛躁,跳竄上前,伸手就要拿指甲滿是汙垢的爪子去摸舒羞的胸口,可憐舒羞不知世子殿下明確意思,隻好裝出驚恐,小退了兩步,恰恰躲過了那猴子的作嘔探手。
舒羞不幸是這個院中最沒地位可言的外人,與他們挨得近,剛才不僅聞到了這幫匪寇野人的汗臭,更嗅到了那瘦猴兒的可怕腋臭,望向一直無動於衷的世子殿下,舒羞有些無奈,隻求著世子殿下早早沒了逗貓耍猴的閒情逸致,她真是一百不樂意與他們站在同一個院子,以前身為巫女必須精通的一些巫術都沒丟了,收拾得他們生不如死實在是輕而易舉,丟些特殊豢養的五毒進腹,一點一點蠶食內臟,或者將他們的經脈逆行,全身沸騰炸開,他們不是滿腦子淫-穢嗎,她身上便有一種媚藥,卻不是菩薩心腸用在他們身上,而是丟給山野熊羆猴王這等畜生,到時候他們就真得呲牙咧嘴了,舒羞可以保證他們身上裂出個大窟窿來。
徐鳳年一把摟過魚幼薇,拿胡茬下巴摩挲著她的光滑臉頰,笑問道:“那你們是打劫的?”
這個天真問題問出口來,連一旁薑泥都覺得沒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