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宏選了俄羅斯遠東聯邦區行政長官的兒子瓦西裡作為合作者,是因為他的身份足以成為嘉穀在遠東地區發展的地方保護者。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利益主義者,隻要有足夠的好處,彆說出租一些土地,就算是賣國,齊政估計他都會眼也不眨地同意。
饒是如此,當他將一張遠東地區耕地地圖拿給齊政,豪言土地任由挑選的時候,齊政還是被這種“地圖開疆”的操作驚得說不出話來。
當然,一塊耕地的好壞,不是從地圖上能看得出來的。齊政也隻能先從地圖上挑選幾個優質區域,再跟張澤宏前往考察。
俄遠東南部地區與我國東北的土地成分、氣候條件、地理環境都很類似,最適合種植大豆、小麥和土豆等,齊政的首選地自然也分布在這一區域。
這是齊政第一次深入俄遠東基層,帶給了他一個跟以往的俄羅斯完全不同的印象。
以前吧,覺得俄羅斯雖然落魄了,但畢竟底子還在,總還保持著一份基本的顏麵。
但當齊政走出漂亮的城市後,才發現,真實的俄遠東地區,比他通過資料上乾巴巴的文字了解的情況,還要悲劇一百倍。
最大的印象,就是貧富差異巨大得喪心病狂。
其實要齊政說的話,全世界都一個鳥樣子,有錢的有錢得不行,沒錢的窮得不行。
他走過這麼多地方,說實話還是覺得國家強大的地方相對好得多,什麼事情都有一個底線。而國家弱小的話,那麼底線就不存在了。
譬如美利堅,貧富差距極大,但是不至於說連翻垃圾桶都沒有食物的地步,至少活命還是可以的。
而像我國這樣,無論再困難,至少老百姓還能吃一口飯,有一份工作,哪怕這個工作是洗盤子,也能養家糊口,而且還有社會安全的,簡直是強國的典範。
俄羅斯的歐洲區域暫且不提,在遠東,齊政去了靠近國內的海參崴和赤塔,漂亮的城市裡,有商人,大企業的員工,政務人員,軍務人員,以及他們的家屬們,以及為他們服務的仆人們。
與此同時,齊政注意到一個細節,城市裡的垃圾桶比老毛子的臉還乾淨。
你以為這是環衛搞得好?
還真不是。據張澤宏說,這是那些底層日子過不下去的普通毛子的功勞。
一個國家,有人窮得連垃圾都不剩,要說其有多強大,嗯……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遠東的上層階級們,開著進口的奔馳、路虎等典型的越野品牌,奔馳在大街小巷裡。
有錢人窮奢到了極致的地步,而城市周圍的那些居民點裡的普通老毛子,隻有一個“熬”字。
……
齊政在赤塔附近,考察了瓦西裡給的地圖上標示的一塊耕地,約有十萬公頃,有良好的灌溉設施,可以用大型機械耕作。
張澤宏就介紹道,這是一塊典型的被兼並的土地;更多的老毛子農民,他們守著的是夏天沒有排澇和灌水係統的農田。
因為他們原本的土地抵押了——齊政眼前這種大規模的農場就是這樣組成的。
當然,遠東最不缺土地。但自己開發的荒地,因為內澇嚴重,產量簡直是慘不忍睹。
產量低到什麼地步呢?類似的東北地區,國人耕種土地的畝產量,可以達到老毛子農民的三倍到四倍的產量。
大多數去俄遠東地區的商人們都看得到這一點,他們得出的結論是老毛子比較懶惰。
而齊政與他們近距離接觸後,發現這還真不是懶惰的鍋。
除了荒地的原因,普通老毛子種植糧食,多用人力進行耕作——因為蘇聯時代留下的那些機械設備已經不能用了,而如今俄羅斯產的那些農機他們又買不起。
所以他們隻能用牲口,張澤宏就說道,去年,他經常能看到老毛子用俄羅斯挽馬來拉貧瘠的土地,還用馬車去樹林裡運落葉施肥。
另外,眼看著遠東春暖花開的時刻就要到了,該是種植糧食的時候了。
但齊政拜訪的幾戶老毛子農民,他們甚至買不起糧種而是選擇用自己的糧食來當種子——這在國內簡直是無法想像的事情!
這還沒完,據他們所說,農作物剛剛冒頭的時候,在對麵黑省耕作的農民已經開始噴灑農藥,但是他們更辛苦,因為他們用的是原始的方法,燒草灰撲蟲子。
齊政:“……”
誰能想得到,“強大”的俄羅斯,底層居住著這麼一群接近原始的農民。
齊政問他們:“為什麼不在好年頭的時候賣糧食後就去買農藥和種子呢?總不能一直這麼乾下去吧?
老毛子答道:“孩子多,一大家子要吃飯,要穿衣,什麼都得花錢……真正論起來,沒有好年頭……”
所以,活在當下還是改變未來,老毛子們的選擇是前者,結果就是每一年都是要熬冬春!
張澤宏就說了一個在遠東搞農業要注意的問題:很多老毛子,會在國人種植的地裡半夜悄悄地去偷玉米、土豆,僅僅是為了生存而已。
“為什麼不去砍伐木頭呢?那麼多人都在砍伐……”
張澤宏就“嗬”了一聲,“因為資本勢力根本不允許普通老毛子染指這一切。木材可是遠東的重要資源,遠東每一個山場,都是有主子的。可能是當地某個富人承包的,也可能是政府承包給關係戶的,譬如瓦西裡等人。”
“你以為瓦西裡僅僅是兼並土地出租牟利嗎?這隻是他的小部分業務,瓦西裡代表的可不是他一個人或者一個家族,你可以將他看做遠東政治圈子最大的利益代言人,木材、石油、漁產……可以說,遠東最大的資源,就掌握在他們那個圈子裡。”
“俄羅斯的遠東,可不是俄羅斯人的遠東。現在的遠東,是資本的天下。在赤塔城裡的老毛子,在海蘭泡的老毛子,都已經忘了這些遠在郊區居民點裡的同胞們過什麼生活了。這個社會,甚至連最起碼的同情都不見了。”張澤宏言語鋒利如刀,卻保持著麵不改色的冷靜。
“再說了,沒有這種爛到骨子裡的形勢,我們來這乾什麼?”
冷酷的話音下,是遠處幾個三五十歲的毛子大叔,手裡提著酒瓶子坐在路邊,喝得爛醉,高聲地合唱著蘇聯時代的歌曲,那是熟悉的旋律——《國際歌》。
他們唱著唱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又開始笑。
齊政遠遠看著,就在想,他們的內心活動應該是非常非常複雜的吧——守著廣闊的土地,卻無能為力。
但誰關心這一切呢?
在遠東,窮人熬你的冬春,富人開他的奔馳車,有權勢的人都在搜刮地皮。
張澤宏說得對,這樣的遠東,更有利於嘉穀的發揮——單單是土地兼並,就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資本世界其實很好說話,你能保證他們的利益,你就是上帝,而嘉穀有這樣的資本。
同情有那麼一瞬就夠了,普通人看到的俄遠東地區,和齊政這幫奸商看到的遠東……完全是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