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利益動人(1/2)(1 / 1)

俄遠東發展部新任部長特魯特涅夫從莫斯科起飛,耗費了大半天時間,才算是到達了遠東。

“阿維林,希望你有好消息告訴我。”麵對著前來接機的助手,特魯特涅夫顧不上敘舊,先問這邊的情況。

阿維林是俄總統駐遠東聯邦區全權代表助理,他與總統一樣,出身於克格勃,同時承擔著為俄聯邦政府搜集遠東情報的責任。

阿維林聳聳肩:“閣下,您還指望聽到什麼呢?遠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落後於全國的多數社會指標,繼續外流的當地人口,低於全國平均水平的人均壽命,酗酒的人民,衰敗的經濟,腐敗的官僚體製……”

哦,最後一點應該不算遠東的壞消息,畢竟,全聯邦都差不多不是?

特魯特涅夫也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情,所以更是一臉牙疼。

雖說有任免權,但是遠東的人口少,東歐區的人是不願意來這邊上任的。所以,隨便怎麼弄都是爛貨。畢竟就那麼多點人,還能選個花出來不成?而莫斯科那邊又沒法直接委任地方的一些官員,畢竟官員是一整套係統,所以很多時候都是換湯不換藥,該咋整咋整。

最大的問題還是人口外流,而且特彆讓人擔心的是,在那些離開遠東的人中,70%都是工作年齡。而人口外流歸根到底又是經濟發展落後的問題。

“哦,要說遠東最大的亮點,大概就是發展起來的大豆產業了。”阿維林補充了一句。

但這並不能讓特魯特涅夫感覺半點安慰。

隻要想想實際主導遠東大豆產業的,是一家中國公司,就讓特魯特涅夫忍不住口吐芬芳。

阿維林見怪不怪。

遠東的衰敗,讓俄聯邦更加依賴中國。

俄羅斯是一個脆弱的資源國家。它的地域廣大,資源充沛,但這樣一個國家,它表麵上敞開胸懷,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投資者,任何一個資源開發投資商,就像是中國嘉穀,都會在初到俄羅斯的時候,受到鄭重而熱烈的對待。

然而,一旦事情進展到了實質性的地步,俄聯邦的政客、官員和民眾,就開始了永無止境的擔憂。

外國投資者在俄羅斯開采資源,在俄羅斯人眼裡,就像是自己的血液被采走、自己的肉被挖走了一樣。

嘉穀在俄遠東大規模種植大豆運回國,某種程度上,就是對遠東陽光水資源和土地的“掠奪”,又這麼會讓特魯特涅夫心平氣和呢?

但阿維林不是民族主義者,他實話實說道:“說中國人‘奪走’土地是不符合事實的,因為中國人沒有大規模遷居的意願。按照我的調查,在俄中國人數量隻是25萬到30萬人之間,和在華俄羅斯人數目相當……”

特魯特涅夫緩了一口氣,問了最關心的問題:“那麼,告訴我,中國嘉穀在遠東的影響力有多大?”

阿維林看了他一眼,道:“先從嘉穀農場的麵積來看好了,據我所知,中國嘉穀在俄遠東共開發了超過300萬公頃的耕地,其中200多萬公頃是複墾廢棄耕地,100萬公頃是開墾荒地,也就是說,除了嘉穀農場,遠東可供大規模開發的耕地已經不多了。”

不是說遠東沒有土地了,相反,遠東的荒地多得長草都長不過來。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土地都適合種植糧食作物的。

很簡單,作物生長是需要積溫的。譬如一般大豆的生長周期為150天到180天左右,玉米的生長周期則需要130天左右,小麥的生長周期甚至需要七八個月……而在遠東地區,除了南部地區的植物生長期為130~200天外,其他地方的無霜期極短,都不夠種植一茬玉米生長。

換而言之,在遠東,除了嘉穀農場圈占的耕地外,其他地區的土地大多隻適合種植蔬菜等生長期較短的作物。

“當然,這不是關鍵,畢竟從股份分配來說,嘉穀總體隻占據農場40%的股份。關鍵在於,遠東這幫家夥將土地都轉交給中國人經營,讓中國人自帶設備、種子和農藥,這才是危險之處。”

阿維林沉重地說道:“這樣一來,遠東的大豆產業就再也離不開中國人了。他們控製了育種、土壤管理、施肥、病蟲害管理、農田灌溉和排水等整個生產流程……”

“遠東這幫家夥腦子進水了嗎?”特魯特涅夫勃然道。

阿維林依然無奈地聳聳肩,道出了一個無奈的事實:“你還指望這幫家夥親自種地嗎?或者說,遠東有足夠的勞動力種地嗎?”

對於老毛子來說,開發這事兒是很偉大,但是人類的通病就是——偉大的事情讓偉大的人去做吧,大爺要喝著伏特加泡著妞,那日子多滋潤是吧。

“如果你對嘉穀在遠東的影響力還不夠清晰,這麼說吧,嘉穀在遠東主導的大豆產業,撬動了近百億美元的產值,圍繞著這條鏈條瓜分利益的人遍布遠東區,就譬如黑幫,看到嘉穀的員工,都能默契地視而不見。”阿維林搖頭道。

近百億美元的產值在遠東是什麼概念呢?整個俄遠東地區的GDP都不到600億美元,大豆產業在遠東的分量可想而知了。

隨著嘉穀在遠東的影響力越來越大,上至官員,下至黑幫,都與嘉穀有了某種默契。以前吧,想在俄遠東做事,無處不在的黑社會和官員的敲詐,是中國商人必須麵對的問題。現在,看到配備著嘉穀CI(企業形象識彆)標誌的中國人,老毛子無不笑臉以對。

黑幫不慫不行啊。敢把嘉穀員工當“肥羊”的,都被在大豆產業鏈上分潤利益的遠東上層階級追究到底。扔進監獄都算是最溫柔的了,扔到私人礦場挖礦才是生不如死。

特魯特涅夫想不到嘉穀在遠東竟然具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一時無語。

“你有掌握嘉穀的違法行為嗎?”半晌,特魯特涅夫回過味來,直指關鍵之處。

作為跟隨著普帝打倒國內寡頭的核心成員,特魯特涅夫對於應用“違法”行為打擊對手已經是輕車熟路了,他不相信嘉穀這樣一家公司在遠東會完完全全的遵紀守法。

阿維林則苦笑道:“中國人狡猾的地方就在這了,他們將大頭的利益分潤出去,行賄這種違法行為都不需要他們自己去做了,遠東這幫家夥直接搞定了上下遊……”

像遠東利益階層不擇手段,花樣兼並土地這種黑料,阿維林隨手都能拿出一箱來;但在明麵上,嘉穀是從不摻和這種事的,它隻從合作方手上接過“清清白白”的土地進行開發,如果從這方麵下手的話,隻怕整個遠東利益階層首先“坍塌”。

“當然,硬是要抓辮子的話,也不是找不出來。譬如嘉穀從中國進口的大豆種子,還有勞務簽證等,雖然經過了打點疏通,但漏洞還是有不少的……”

“不行,這樣就亂來了。”特魯特涅夫毫不遲疑地斬斷了在這方麵做手腳的方案。

看過資料後,有一點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嘉穀在傳統大豆育種上能吊打俄羅斯。

俄羅斯本土大豆平均畝產僅為100公斤,也就是畝產200斤不到,遠遠低於嘉穀大豆的畝產400斤;出油率同樣如此,俄羅斯大豆出油率在17%左右,而嘉穀培育的大豆,出油率在20%左右,能媲美於美國的轉基因大豆……

禁止嘉穀進口大豆種子說起來容易,但這可能會讓遠東的大豆產值降低一半都不止。

總統派他來是要發展遠東的,而不是將遠東折騰得更加衰敗的。

更何況,作為名義上的遠東一把手,他貌似可以一言九鼎。但要是觸及到大家的根本利益,指不定會有誰跳出來罵娘。

不,都不是“指不定”了,應該說是“肯定”。而且以老毛子的風格來說,都不是罵娘這麼簡單了,而是直接將他送去見上帝的可能性較大。

“遠東這幫家夥,就沒想過製衡中國人嗎?”特魯特涅夫很是不滿道。

俄遠東區很特彆,除了接壤中朝之外,還隔海與美國、日韓相望,簡而言之,這是一個與各方都能“搭界”的地區,天然就應該左右逢源。

更何況,隻要是老毛子,都應該有個認識,雖然中俄相對來說利害一致,但中國過於強大並不是俄羅斯所期望的。

特魯特涅夫並不排斥外國利益集團,因為要開發俄羅斯的資源,外國利益集團是避不開的。但他希望能維持國外勢力的平衡,而非遠東現在的一邊倒。

但阿維林一臉苦澀道:“應該說,是有過製衡的。但在我國的農業體製下,老實說,感興趣的外國投資者不多,能打得過嘉穀的就更少了……”

俄羅斯是世界上對農產品監管最嚴格地區之一,農業種植實施歐盟標準,嚴禁轉基因,對農藥、化肥使用量、類彆都有嚴格限定,一旦違規即處以巨額罰款並實施行業禁入。

而西方糧商,都有自己的一套技術體係,很難完全契合俄羅斯的體製,所以包括日韓糧商在內,在遠東選擇避讓的避讓,選擇收縮的收縮,隻有在中國東北有著類似種植環境的嘉穀,能在俄羅斯體製下做到了最好。

“生產做不到,大豆貿易呢?大豆需要進口且有地緣優勢的日韓都不動心?”

“倒不是不動心,但嘉穀的出價,比國際市場價格要高出10%-15%,沒有人能搶得過嘉穀。”

“嘉穀為何能……”特魯特涅夫略作思考,就戛然而止了。

他倒是忘了,嘉穀本身就在大豆農場中擁有股份的,也就是說,它能承受得起加價。

如果特魯特涅夫對鐵礦石貿易有過了解,就會發現,嘉穀這一招,妥妥是向島國人學習的。

在國際鐵礦石價格談判中,島國鋼企動輒就單方麵與鐵礦石巨頭達成漲價協議,迫使中國鋼企也隻能接受這一價格。這是因為島國財團擁有鐵礦石巨頭的股份,鐵礦石價格上漲,他們就能賺一波,然後在鐵礦石貿易時讓利給本國鋼企。

嘉穀就更加方便了,無論是生產還是銷售,亦或是加工,都在自家體係內消化,終歸是左手倒右手而已。

遠東這幫家夥不是看不出來,但是嘉穀肯加價,他們獲得的利益也多啊,這時候誰還管牽不牽製中國人的。

特魯特涅夫已經充分認識到嘉穀的棘手程度了——棘手就棘手在,它不貪,或者說,它隻貪自己能承受的那一份。

這樣的勢力如果是站在合作一方,當然是穩妥的好隊友;但如果是站在敵對一方,那就是最讓人頭疼的存在了。

重新分配上百億美元的大蛋糕從來就沒有容易的事,牽扯著如此巨大的利益,僅僅是開始,特魯特涅夫已經感受到脊背上黏連的蛛網了。

“看來,我要和嘉穀負責人好好談談了,希望他是個聰明人。”特魯特涅夫轉念一想,如果不是聰明人,也不會讓他左右為難至此呀。

……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