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超大型養豬場,都是對行業人才、技術、產品、資金等資源的聚合。
與競爭對手比起來,嘉穀農牧的優勢太大了。本身現金流充沛不說,隻要背後的嘉穀集團不倒,沒有哪個機構和個人,會懷疑嘉穀農牧的實力。
李東亮揮舞著支票和計劃書,將未來一年的收益在不到兩個月內就花光了。
這樣的效率,大大超出了同行的預料,也超出了嘉穀管理層的預料。
賺錢是一門技術,花錢也是一門技術。撒錢是輕鬆,但能不能將花出去的錢變為公司的實力,這才是管理層所操心的。
嘉穀農牧在養豬戰略決策方麵表現了少有的激進,集團總經理王昱業在李東亮受到各級政府的歡迎之時,手裡端著大茶杯,邁入了齊政的辦公室。
“你是說戰略部出的風險評估?對,我看過了。”齊政很自然回答道。
嘉穀係的每一次大規模投資,甭管是不是由總部主導,戰略部都會在決策前和執行過程中分彆進行風險評估,以輔助管理層決斷。這次嘉穀農牧的擴張也不例外。
“金錢就是個王八蛋,少了吧不停追求,多了也沒法不操心。”老王先是苦笑得吐槽了一句。
要是讓外人聽了,估計得罵一句得了便宜還賣乖,但對於企業來說,錢太多還真的未必是好事。
這方麵的例子,看看目前賺錢能力全世界首屈一指的蘋果公司就知道了。賺了手機行業七成份額利潤的蘋果,手裡的資金滿倉漫穀,然後,除了股東天天瞅著要分紅,老美的稅務局更是無時無刻不盯著蘋果的海外賬戶。
嘉穀在國內500強中算是相當賺錢的那一小撮了,而且沒有披著國企的皮子,之所以沒有被各方“化緣”,原因就在於所有人都知道,嘉穀是能賺錢,但也特能花錢。
——眾所周知,嘉穀投資的“天坑”不止一個。首當其衝的就是西北大沙漠的開發,在外人看來,那真的是一個掉進去了爬都爬不出來的“巨坑”;其次還有聲名日盛的嘉穀實驗室,也是一個有多少錢都能給你“揮霍掉”的“無底洞”……
所以對於嘉穀農牧在不到兩個月內就撒出去數百億,一副“趕緊將還沒賺到手的錢提前預支”的既視感,行業內在驚歎之餘?還有另一個說法:嘉穀農牧不趕緊花出去?多少錢剩下來都會被集團拿出“填坑”,這誰甘心啊?
還彆說?這種說法竟然有不少人深信不疑。
在齊政看來?搶經費是一種相對良性的集團內競爭模式。而且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嘉穀集團現在欣欣向榮?經費的爭奪並不是太激烈,外界的這種猜測純屬隔霧看山。
王昱業將話題拉回正題:“我聽說剛簽訂投資協議?有的地方的養豬戶就對豬場拆遷有意見了?難說對嘉穀農牧建養豬場會帶來多大的影響。”
這次嘉穀農牧的擴張所在地,集中在限養禁養區,所以在風險評估排行中,靠前的就是散養戶豬場拆遷矛盾?現在看來?又被戰略部說準了。
齊政也不在乎老王從哪裡收到的風聲,撇撇嘴道:“所以,對於老李不參與拆遷的要求,我是舉雙手讚同的。我還同意老李為散養戶豬場拆遷專門準備一筆款子,就怕地方關閉豬場時簡單粗暴?不合理也不公平,激化了矛盾。老李這一點拿捏得很到位?新建養豬場的落戶地,完全由政府主導拆遷?我們不出麵,哪怕多出點錢補償。”
“難說?越是受人關注的事?反會越是容易演變出各種各樣的矛盾。”老王卻不是那麼樂觀?道:“一邊將關係他們收入的豬場關閉,掉轉頭來又笑臉相迎嘉穀養豬場入駐,換做是我,也不見得氣順。舉報信訪還不怕,最怕就是周邊民眾怨聲載道、挖橋斷路、甚至是推倒豬場圍牆……”
齊政聽到一半就搖頭,道:“不會有這麼惡劣的影響,老李不是拉上老謝了麼,隻要有出路,很少人會失去理智,當地政府也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王昱業一想,還真是這個道理,遂將這一點放下,回到嘉穀農牧本身:“你也看到了報告,嘉穀農牧這麼激進,肉食供應鏈被大大拉長了,卻讓它們更易受到病毒感染——報告中非瘟感染的概率首次突破1%,彆怪我囉嗦,這有嚇到我了。”
戰略部對於非瘟感染風險的評估模型很是複雜,齊政也不懂其中的機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感染即致命,1%的幾率著實不低了。
“食品安全無小事,我懂你的顧慮。”齊政擺擺手,絲毫不嫌老王囉嗦。
在非瘟疫情肆虐之下,所有的逆勢而行都是一場極端壓力測試。嘉穀農產品供應鏈一頭握著龐大的供應商資源,一頭體味著市場的供求冷暖。疫情當前,以王昱業的責任心,將“安全”視為生命線,齊政一點也不意外。
他甚至很高興搭檔沒有在“金錢雨”前迷失本心。這也體現了嘉穀體係中兩位掌舵手的互補性——齊政一般在戰略決策中負責“衝”,老王則負責“穩”。
不過,有些“底牌”齊政無法解釋確實是麻煩,空口無憑說嘉穀養豬場被非瘟感染的概率其實約等於零,更加不能令對方信服。
齊政想了想,換一個方向與搭檔溝通。
“在老李屬意集中擴張之前,我思考過一個問題,哪怕最壞的情況出現,有非瘟病毒突破嘉穀養豬場的防線,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王昱業露出了思考的模樣。
首先嘉穀的聲譽會受到一定影響,輿論上會吃不小的虧。
他不自覺的撇撇嘴,站在神壇上就是這樣,所有人都針對你嘛,隻要有一絲瑕疵出現,就會被置於放大鏡下聲討。
但那又怎樣!
如果嘉穀係產品是靠營銷生存,離開“嘉穀”這個品牌後消費者根本分不出差彆,他可能會慌得一批;但嘉穀係產品並不是這樣,恰恰相反,市麵上同類產品很多,但嘉穀係產品特質鮮明,如鶴立雞群,消費者清晰地知道其好在哪。
時間會抹去很多東西,包括一時的壞名聲。隻要嘉穀係產品繼續保持“不一般”,“嘉穀”這個品牌就能拭去一切灰塵。
那麼,政府方麵的扶持呢?
嗯,政府方麵的審驗肯定會更加嚴格,嘉穀農牧談好的一些項目可能會有波折,但,那又怎樣!
政府會因此放棄對嘉穀農牧做大做強的扶持?
如果隻是嘉穀農牧本身,還真的不好說。畢竟,會養豬的不止嘉穀農牧一家,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但如果作為嘉穀體係的一份子,扶持嘉穀農牧做大的意義就是戰略性的了。
自從養豬規模化開始,玉米-豆粕型日糧就成為主流。當中國的養豬原料開始依賴進口,並且讓汙染在中國的土地持續,而且還是免稅的……哪個有發展眼光的政府願意看到?
“推動飼用日糧結構的多元化,契合地方農業資源開發,帶動養豬模式向新型環保、健康、生態方向發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嘛,嗯……
舉個簡單例子,限養禁養最關注的環保問題:甭管環保如何實現零排放、達標排放等宏偉目標,如何規劃禁養區,豬糞尿處理的最佳方式始終是還田利用。
問題是,誰有嘉穀體係那麼大規模的耕地轉化消納所有的養殖廢棄物?如果不能有效還田,哪怕是處理成有機肥,還是會汙染環境的。
回過頭來再看,嘉穀體係當初有些“不合時宜”的投資,現在全都變成了優勢——誰又能想得到,嘉穀農業在西北地區乾旱區種的牧草,也能轉化成東南地區人民吃的豬肉,還直接節約了對糧食的消耗,減輕糧食進口壓力;而動物蛋白轉化剩下的廢棄物,又反過來增加我們耕地的有機質?
在國內動物蛋白轉化生產係統裡麵,嘉穀農牧是唯一的,是難以被取代的。
齊政起身給老王的茶杯裡續了些茶水,目光如同實質般堅定:“站在我們的高度,必須學會抓大放小。在國內的農業領域,我們是優等生,可以說,就算摔了一兩個跟頭,我們依然是優等生,甚至是唯一的優等生。”
“回到嘉穀農牧的激進擴張,平時要想有這麼大的動作,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根本沒可能,甚至付出巨大的代價還是沒可能,隻有在這種罕見疫情危機中才有機會實施。所以,我對老李說,要麼不下手,要麼就是下死手。不要怕潛在的疫情風險,哪怕是最壞的情況出現,我們也有足夠的底氣做調整。”
王昱業抿了一口茶,不得不承認,在衝勁上,他終究不如年輕人。
齊政卻倏忽一笑,又道:“不過嘛,給老李他們繃緊一下神經還是有必要的。所以我讓戰略部在風險評估過程中,按照風險最大化的原則進行評估,嗯,1%的感染幾率,應該讓他們不敢掉以輕心了。”
老王呆滯了一下,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你這……真的是不嫌事大啊。”
齊政哈哈一笑,然後道:“沒辦法,像你老王這樣,能在高歌猛進中保持危機感的人實在不多。集團內就不說了,現在外麵多少人看到嘉穀農牧得激進擴張,瘋了一樣想要跟風,要是因為這造成非瘟更嚴重的蔓延,那才是造孽了。”
念頭通達後的王昱業嗬的一聲:“嘉穀農牧有這麼大的牌麵,這麼激進都嚇到我了。其他人有多少牌麵?他們想激進,政府首先就不允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