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太子居所,因坐落於太極殿東側,故而得名。
東宮占地寬廣,布局精妙,數十個大大小小的殿宇如棋子均勻地般散落在東宮的各個角落,對顯德殿成眾星拱月之勢。
午後,在東宮西側坐落著一座雅靜的偏殿宜秋宮,宜秋宮麵積不大,但勝在玲瓏巧致,獨具匠心。
在這個殿宇的角落,一個麵容稚嫩的俊俏少年正獨自倚坐在池塘邊的假山上,神態悠然。
少年身材勻稱,唇紅齒白,穿著一身裁剪得體月白色錦服,腰間懸著一塊羊脂白玉,通身透著一股子貴氣。
隻是少年的額頭卻露出一塊淤青,顯然是被鈍器撞擊過不久,還未來得及消除。
少年慵懶地坐在陽光下,半闔著雙眼,緩緩地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大唐的味道。”
少年年齡不大,聲音青澀,帶著童音,話語中似乎還有著幾分初臨寶地的意思。
少年名叫李恪,太子李世民三子,兩天前在玄武門遇刺,被鐵矛磕傷了腦袋,整整昏迷了一個日夜。
醒來後,李恪便成了另一個“李恪”。
他同名李恪,一個二流師範學院的曆史係大四學生,他本該在今年畢業季謀取一份曆史課教師的職位,然後留在他那個不知道幾線的小城,安穩平淡地上班。
可上天卻偏偏與他開了一個玩笑,就在他畢業旅行,到西安遊玩之際,卻不慎跌入了渭水,鳩占鵲巢,得了這個少年的身子,來到了這一千三百年前的長安,讓他始料不及。
隻記得猶在耳邊回蕩的那句:“漢中郡王遇刺,速傳禦醫。’”
熟知唐史的他對李恪這個名字自然不會陌生,他既是身懷隋唐兩朝皇室血脈的尊貴皇子,卻也是在皇位爭奪中一敗再敗,二十六年後被長孫無忌誣陷致死的可憐蟲。
李恪奪嫡失敗的原因固然很多。
他既是庶子,更沒有長孫氏等關隴世家的扶持,但最致命的還是皇帝李世民對於長孫皇後所出的那三個嫡子異乎尋常的偏愛。
若無意外,二十六年後,這個被李世民盛讚“英果類我”的皇子將因為房遺愛謀反案被連坐而死,時年三十四歲。
不過一向現在的李恪對於這一切倒也並不絕望。
“嘿嘿,‘千古是非無處問,夕陽西去水東流。’我且管那舊史做甚,如今我既成了這李恪,少來說也享了這二十來年的富貴,攪得天下風雲,爭一爭這九五之位。”李恪看著遠方太極殿高聳入雲的樓宇,一聲輕笑,倚著假山緩緩闔上了眼。
午後陽光和煦,暖意融融,李恪慵懶地躺在石塊上,聽著耳邊的汩汩水聲,宛如珠落玉盤,李恪竟緩緩地半睡了過去。
“小郎,小郎。”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脆的女聲打散了李恪的睡意,李恪揉了揉眼,抬頭望去,原來是母親楊妃身邊的侍女瓶兒。
瓶兒是楊妃身邊的貼身侍女,在楊妃還是隋朝公主的時候就已經跟在了楊妃身邊,算在今日,已快十年了,瓶兒是看著李恪長大的,所以連李恪也得叫她一聲瓶兒姐。
瓶兒在院中四處張望,神色焦急,想來是奉了楊妃的命令來尋李恪。
李恪連忙站起身來,朝著瓶兒的方向揮了揮手,叫道:“瓶兒姐,我在這兒。”
瓶兒循聲望去,看到站在假山上的李恪,頓時鬆了口氣,踏著小碎步走到李恪的身前,微微屈膝行了宮禮。
“小郎,太子駕臨,娘娘讓你速回前廳。”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李恪慢慢挪到大石塊的邊緣,一下子從上麵跳了下來。
瓶兒自幼便被父母發賣,八歲便跟了楊妃。瓶兒在宮宮中舉目無親,所以她一直把自己看著長大的李恪當親弟弟看待,瓶兒看著李恪從這麼大的石塊上跳了下來,心中一顫,連忙伸手扶了過去:“小郎慢些,可彆摔著了。”
李恪咧嘴一笑,拿手比劃了一下石頭,脆生生地回道:“瓶兒姐,我已經長大了,無礙的。”
李恪生於王府,自幼錦衣玉食,年僅八歲的李恪比起同齡人來的確高出不少,活像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但是瓶兒卻對李恪的話不以為意,彎腰輕輕撣了撣李恪屁股上的灰塵,嘴角勾起了一輪彎月。
“你呀,隻是個子長高了,離長大還早著呢。等你加冠後娶了王妃,自己到宮外開府建衙才是真的長大了。”
瓶兒言辭鑿鑿,一副阿姊教誨阿弟的模樣。
李恪的骨子好歹也是二十出頭的男人了,何曾被一個才十八的小丫頭當麵調笑過?
李恪豈能吃這個虧,於是李恪想了想,拉過瓶兒的手,天真無邪的雙眼直直地看著瓶兒,一臉認真地說道:“瓶兒姐,我出宮開府後豈非就看不見你了,那我以後想你怎麼辦,我可以問阿娘把你要過去嗎?”
李恪的話一出口,瓶兒臉上的表情頓時頓住了,她呆呆地看著李恪,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瓶兒自幼就在宮闈,自然知道,在皇宮之中,嬪妃身邊的侍女被賜給成年皇子做側妃也是司空見慣了的。
更何況如今瓶兒年已十八,等過了些年待李恪長成,瓶兒也到了二十四五的年紀,到了可以發派出宮的時候。若是那時李恪真的向楊妃索要瓶兒,楊妃十有八九會應了李恪所請,將瓶兒賜給李恪。
一想到這些,瓶兒臉頰竟悄悄浮上了幾許紅暈,羞地不知該如何回他了。
李恪站在瓶兒的身旁,靜靜地看著瓶兒羞怯的樣子,宛如二月初紅的桃花,出彩卻又素雅,不自覺地竟有些出神了。
不過好在瓶兒很快便緩過了神來,她發現李恪竟微笑地看著自己。
瓶兒當即便想起了李恪的話,羞紅了臉,嗔怪地瞥了李恪一眼,轉身道:“小郎小小年紀便不學好,整日儘想著這些。太子還在正廳裡等著你,快隨我來。”
說著,連忙背過李恪,拉著他的手逃也似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