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蔣乾盜書”(1 / 1)

韓四當官 卓牧閒 1079 字 1個月前

潘二看著杜三手裡的官憑好生羨慕,想想又忍不住問:“杜老爺,禮部不是有個鑄印局嗎,你們這些官老爺不是應該有官印嗎,他們怎麼隻給你官憑不給你官印?”

“沒看出來,你曉得挺多,還曉得禮部有個鑄印局!”

“我是聽錢老爺說的,他說天下文武官員的官印全在禮部鑄印局鑄造。”

“原來是錢俊臣說的,”杜三反應過來,收起官憑笑道:“鑄印哪有填官憑這麼簡單,不是站在那兒就能鑄出來的,禮部的老爺讓我後天下午去承領,所以我大後天才能動身。”

韓秀峰笑問道:“大哥,承領官印有沒有講究,要不要使銀子?”

“聽騰遊擊說使銀子倒不用,講究卻有不少。”

“有啥講究?”

杜三喝了一口茶,如數家珍地說:“鑄造時印上有四隻印腳,鑄印局先磨去一隻交給我,我到提台衙門繳銷官憑時要當著提台大人麵磨掉一隻,見完提台去上林縣上任,要拜見副將、遊擊,見一個上官磨掉一隻,以此證明誰也沒私自蓋印。”

韓秀峰喃喃地說:“我隻曉得交印有講究,沒想到領印也有這麼多講究。”

潘二下意識問:“少爺,交印有啥講究?”

“官員離任或被奪職,需上交官印,要先磨掉官印的一角,官印一層層地往上交遞,交到一個上官手裡就要磨掉一角,交到禮部鑄印局手裡時,那顆官印的四個角就被全磨掉了,也是防著有人私自蓋印。”

“一顆印還有這麼多講究!”

“古人雲官憑印信,私憑文約,你以為是開玩笑的。”

“是啊,有印才是官,沒印啥也不是。”

潘二不想被他們兩個笑話,立馬換了個話題:“少爺,今天這麼好的機會,你咋就這麼輕易放過任禾那龜兒子。去衙門見官多好,讓他吃官司,讓他考不成,看以後咋跟我們耍威風!”

韓秀峰揉著太陽穴,苦笑道:“見官哪有你想得這麼簡單,真要是鬨到衙門,且不說我們要花銀子打點,就算不花銀子也討不著好。”

“咋討不著好?”

“讓他吃官司,他是有可能考不成,可我一樣彆指望能補上缺。”

“為啥?”潘二不解地問。

韓秀峰放下胳膊,嗬欠連天地說:“縣太爺最討厭動不動興訟的刁民,比縣太爺大的官同樣如此。在哪些大老爺看來不管啥事,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被告不是好東西,原告一樣不會是良善之輩。所以我們既不能被人告,也不能輕易告人。”

“這倒是,隻要鬨到衙門就得花銀子,不管有理還是沒理。”潘二想了想,又嘀咕道:“不過這麼好的機會,細想起來真可惜。”

“不可惜。”

“二弟,咋不可惜?”杜三好奇地問。

韓秀峰剪掉半截燒焦的蠟芯,笑道:“俗話說葉落歸根,我也好,任禾也罷,終究是要回巴縣老家的。他今晚鬨的這一出和他以前做的那些事,早晚會傳到顧老爺等巴縣士紳耳裡。誰對誰錯,誰是誰非,巴縣乃至重慶府士林自有公斷。”

杜三下意識問:“他會被老家士紳唾棄?”

“會不會被唾棄我不曉得,但我敢打保票,老家士紳曉得這件事之後不會也不敢跟他深交。名聲這東西說沒用一點用也沒有,說有用還真有用,他把自給兒的名聲給毀了,我倒要看看他將來咋在巴縣立足!”

潘二反應過來,不禁笑道:“名聲毀了,個個曉得他龜兒子人品不行,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戳脊梁骨,街坊鄰居遇到事不會請他幫著評理,書院不會聘他去教書,連去做幕友都沒哪個官老爺敢要。”

杜三舉一反三地說:“二弟你卻贏了個重鄉誼的好名聲,就算沒功名那些士紳也願意與你交好。”

“大哥,沒你想得這麼簡單。”韓秀峰打了哈欠,無奈地歎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就算讀過幾年聖賢書,認得幾個字,隻要沒考上功名人家依然瞧不起,不管你名聲有多好。”

………

與此同時,剛在錢俊臣幫助下找到一家客棧住下來的任禾,麵對著跪在麵前一個勁兒自責的任怨,心裡不曉得有多憋屈,不曉得有多窩火。

“哥,現而今說啥都晚了,千怪萬怪都怪我,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對不起你,我不能再拖累你。明天一早我就回老家,你一個人在京城一定要保重……”

“起來吧。”

“哥……”

“讓起來就趕緊起來,還嫌不夠丟人!”任禾很想踹任怨一腳,可想到前些年要不是任怨在外麵累死累活賺錢,他壓根沒錢讀書,更不用說中舉,怎麼也恨不起來任怨這個親弟弟。

任怨爬起來擦了把淚,一邊幫他收拾床鋪,一邊哽咽地說:“我在這兒不光幫不上啥忙,還給你添亂,還多一份花銷,不如早些回去。”

“銀錢再緊也不差你一口,再說眼看就要過年了,我豈能放心你一個人回去?”任禾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著堆在桌上的書,恨恨地說:“況且這事不怨你,你也是一片好心,怪隻能怪我們兄弟沒見過啥世麵,不曉得人心有多險惡。”

“哥,你是說下午韓四曉得我在院子裡,故意說那番話給我聽見的?”

“八九不離十,”任禾深吸口氣,緊鎖著眉頭說:“韓四在衙門幫那麼多年閒,做那麼多年胥吏,啥事他沒見過,堪稱狡詐至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們早該想到他不會善罷甘休的,卻硬是沒想到,結果中了他的反間計。”

任怨沒念過幾年書但沒少去茶館聽人說書,也沒少看戲,一聽到任禾說反間計,不禁哭喪著臉道:“我咋就這麼瓜呢,節骨眼上咋就忘了‘蔣乾盜書’的典故,竟像個瓜娃子被他龜兒子當猴耍,竟稀裡糊塗做了一回蔣乾。”

“不怨你,他是有心對無心,讓你稀裡糊塗中了他的奸計。”任禾越想越恨,起身走到窗邊,遙望著重慶會館方向咬牙切齒地說:“奇恥大辱,奇恥大辱!此仇不報非君子,此仇不報我任行之誓不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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