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見信好。”
寬大的書桌上燃著兩盞牛油火燭,照得書房裡一片敞亮。裴思端正地坐在書桌前,提筆落墨,字跡清雋秀逸。
她自幼讀書,裴璋親自為她啟蒙。她這一筆字,也是隨著親爹練出來的。
“收到你們的來信,我和阿念十分歡喜。”
“我們在宮中過得很好。衣食用度樣樣都是最好的,身邊有六個宮女伺候。上書房裡的太傅們,對我們和善親切。”
“爹,娘。你們不必為我們憂心……”
寫到這兒,裴思的筆尖頓了一頓,很快就寫了下去:“太後娘娘對我們疼惜憐愛。今日晚上,娘娘摟著我們,說會為我們撐腰,誰也不敢讓我們受半分閒氣。”
“我心裡很感動,當時就落了淚,弟弟也哭了。”
“太後娘娘對我們真的很好。爹說過,當年祖父犯下大錯,做過對不起太後娘娘的事。太後娘娘能這般對我們姐弟,可見胸襟寬廣……”
裴思一動筆,寫了厚厚的四頁紙,這才停了筆,將信封好。
隔日,這封信就被送出宮,一路送去了晉地。
……
晉地駐軍離京城也有數百裡之遙,這封信在八日後到了裴璋夫婦的手中。
裴璋如今是四品武將,也是晉地駐軍統領。
大楚所有的軍隊裡,地位最高的是守衛京城的禦林軍,還有鎮守邊關守護大楚安寧的邊軍。也因此,禦林軍統領和邊軍主將,都是天子信任器重之人擔任。
大楚各地的駐軍,有守護地方安寧之責,同樣聽從朝廷調遣。
一般情況下,不到危急時候,不會動用駐軍將士。也因此,駐軍統領,比起禦林軍和邊軍裡的武將,其實也差了許多。
畢竟,駐軍離京城遙遠,沒有天子宣召不能進京。又不像邊軍那般要緊。
不過,今時今日,總比被流放做罪臣強得多了。
裴璋到了晉地後,用一個月時間重新梳理整編一萬駐軍。每天吃住在軍營裡,半個月才回家一回。
白鳳也不是那等黏糊丈夫的女子。裴璋在軍營裡,她在家中也沒閒著,花銀子買了一些八九歲的女童男童,教導她們騎射武藝。
等調教幾年,就將人都送到京城,給閨女兒子做護衛。
裴璋拿了裴思寫的信回來,白鳳歡喜極了,立刻搶過信拆看,迅速看了起來。
裴璋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蓄起了短須,英俊又威嚴。
他在軍營裡不苟言笑,以冷素著稱。回到家中,對著妻子,神色倒是溫和:“阿思在信裡都寫了什麼?”
“阿思說,他們姐弟在宮中過得很好。太後娘娘對他們十分照顧,讓我們不必憂心。”白鳳說著,忽然紅了眼,眼淚掉了下來:“裴璋,他們姐弟以後要一直住在宮裡嗎?能不能過一兩年,就接他們到我們身邊來?”
裴璋輕歎一聲,摟住白鳳,柔聲哄道:“我知道你想他們姐弟,我是他們親爹,難道我心裡就不想嗎?”
“後娘娘抬舉提攜,我們不能不識好歹。再者,裴家犯下大錯,家族敗落。我和裴玨在嶺南熬了十幾年,豁出性命,才搏出了這條路來。”
“你沒去過京城,沒見識過京城的繁華,也不清楚人在宮中的好處。阿思阿念在太後娘娘身邊長大,比跟著你我強得多。”
“衣食住行讀書,宮中樣樣都好。更重要的是,生活的環境不同,日後心境眼界也不同。再說得直白一點。跟著我們,阿思阿念的親事隻能往中低等的武將或文官門第去尋。”
“在宮中就不一樣了。太後娘娘為他們指婚,定然都是高門大戶的好親事。”
“你想想看,是不是這個道理?”
白鳳哭了一會兒,被丈夫這般寬慰著,總算慢慢平靜下來。
裴璋拿過信,看完後,沉默了許久。
父親裴欽當年做過的事,何止是可惡可恨!落到那般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
裴太後既往不咎,對裴思裴念姐弟這般疼惜,如此心胸,世間少見。
有這樣的姑母,也是他裴璋的福氣。
……
春去秋來,轉眼半年。
在宮中好吃好睡衣食優渥地養著,孩子們麵色紅潤神采奕奕。約莫是女孩子早發育的緣故,裴思和梁芳明顯比進宮時高了一些。
尤其是裴思,身高竄了一截。進宮時做的衣裙,都不能穿了。
好在裴太後細心,早就令人為孩子們做了新衣。
裴思得裴太後青睞喜愛,宮中人人知曉。也因此,她的新衣裙也做得格外上心,裙擺處的百蝶穿花圖案精致極了。
裴思穿著新做的衣裙去給裴太後請安。
裴太後笑盈盈地讚道:“阿思生得明眸皓齒,穿的新衣也格外好看。”
裴思抿唇一笑:“謝姑祖母誇讚。”
裴思的皮膚原本不算白皙,如今養了半年多,也白淨了不少。穿著色澤鮮亮精致好看的衣裙,哪有不好看的道理。
元衡今日也來請安。
他看著眉眼含笑的裴表妹,不由得隨之揚起了嘴角。
裴表妹一進宮的時候,沉默安靜懂事得讓人心憐。這半年多來,裴表妹整個人開朗了許多,美麗的臉龐一日比一日更明亮。
此時來仁和宮請安的,還有同住在宮裡的賀曜等人。
賀曜今日也穿了新做的錦袍。俊秀的小臉滿是燦爛的笑容:“三郎給太後娘娘請安。”
裴太後一見賀曜,就更和藹可親了。她笑著將賀曜叫到麵前,細細地問起了衣食起居和課業。
總之,種種表現讓人一看就知道,裴太後最喜歡的非賀曜莫屬。
“對了,昨日哀家接到你娘的信了。”裴太後笑著說道:“算一算日子,你娘也快臨盆了。她盼著能為你生一個妹妹。哀家也希望你娘能如願。”
賀曜眨眨眼笑道:“外祖父早就為我娘診過脈了,娘肚子裡的就是妹妹。”
賀曜口中的外祖父,當然就是程望。
裴太後笑容略略一頓,很快微笑如常:“你外祖父是邊軍裡的神醫。他診脈自是不會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