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一縷青絲一生歎

也難怪，此時此刻大家如此爆粗，因為穀小白的大氅之下，竟然穿了一身青衣戲服！

這一身衣服素雅，之前又被大氅蓋住，所以有時候動作大了，露出來一點半點，也沒有人注意到。

但此時大氅被穀小白直接丟向台下，在大氅遮蔽所有人目光時，四麵大旗向中間一揮，當眾人再看到穀小白時，穀小白已經戴上了青衣頭飾，靜靜站在舞台中央。

此時此刻，舞台上哪裡還有穀小白？

那是一名絕美的青衣站在台上，一頭青絲垂在身後，直達腰下。

既然反串，那就反串到底！

其實對中國戲曲來說，反串實在是再常見不過了。

男串女，女串男都不稀罕。

譬如民國時的梅蘭芳和他的第三任妻子孟小冬兩個人就很有趣。

梅蘭芳是四大名旦之首，而他的妻子孟小冬，就是一名女老生，譽滿天下，人稱“東皇”，據說某次孟小冬到一處巡演，當地報紙直接頭版頭條，上書“東皇駕到”，霸氣無比！

一名男子，反串旦角享譽全球，豔壓群芳；一名女子，唱老生唱到稱皇稱帝，君臨天下，這是何等的酷炫！

更有趣的是，兩個人曾經合演《遊龍戲鳳》，舞台上，那戲弄民間女子的霸氣帝王，其實是女兒身，而那嬌俏含羞，千嬌百媚的女子，其實是七尺須眉。

而這兩個人日後竟然還結為了夫妻，這就更有趣了。

但……

就算是這樣，舞台下的大家，也沒想到，穀小白能做到這一步！

畢竟對現在的人來說，你反串，甭管是為什麼反串，一個“女裝大佬”是跑不了的，說出去至少不好聽！

像穀小白這樣的，隨隨便便，就會被人抓到攻擊當黑曆史，畢竟這世界上有的是人，想要抓住穀小白拚命咬了。

而有些人，把所謂的“男子氣概”看得比什麼都重，嘲諷所有看起來“不夠男人”的人，覺得隻有這樣，才能顯得自己有種。

但穀小白真的對那一日所見的舞蹈，印象太深刻了，念念不忘，無論如何，都想要把那舞蹈，複現在舞台上。

隻可惜，那紅衣女樂鄭飛蓬的舞蹈，繁複而且難度極大，穀小白也沒有看全。

所以穀小白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

舞台上，穀小白變裝之後，江衛就已經帶著其他三個人魚貫下台。

接下來沒有他們什麼事了。

舞台一側，有煙氣渺渺，向舞台中央滾了過來。

上乾冰了！

一時間，舞台上變得如夢似幻起來。

穀小白雙手在袖子上一拂，為了剛才舞蹈方便而係上的暗結解開，然後雙手一展。

刷一聲，兩道白色的匹練，橫向飛射，如長虹貫日！

流雲水袖！擲袖！

兩道兩米多長的水袖，像是被擲出了破空聲，刷一聲展開，然後緩緩落下。

“嘩”一聲，台下又是一聲驚呼。

難怪扇子丟了，大氅也不要了！

原來有了新玩具！

雪白的長袖，在霧氣之中緩緩飄落，震蕩四周的霧氣，四下飄散。

戲腔起：

“君不見/妾起舞翩翩

君不見/妾鼓瑟綿綿……”

穀小白起身，兩隻長袖一抖，攪動煙霧，騰挪身影，邊歌邊舞。

穀小白的舞姿柔和唯美，但是動作卻乾脆有力，剛柔並濟，柔美之中，又有一股抹不去的英氣！

舞台兩側，幾個揮旗的大漢，一臉的震驚。

等等，什麼情況？

我家驃姚校尉大人去哪裡了！

哪裡來的小娘子，待本大爺……

等等，站住！有殺氣！

台下，大家的表情是：

(д⊙)？？？納尼？我是不是走錯片場了？

(д≡д)~~~~什麼情況什麼情況？

(*艸`*)！！！我去……好好看，不行了，被撩到了！

(д)~~~~完蛋了，心臟砰砰跳怎麼回事！

Σ―(〃°ω°〃)→媽媽，我好像遇到喜歡上的人了！

つ≡≡≡)`ν゜)啊啊啊，小白，我愛你！請收下我的一顆心！

如果這是在動畫片裡，滿場裡飛舞的愛心，能把鏡頭遮住了！

我去，完了！

真的要彎了！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我愛你啊啊啊啊，小白！！！！！”

穀小白自己也沒想過，自己這輩子，第一次在舞台上認真跳舞，竟然是反串旦角，跳水袖舞！

穀小白啊穀小白，臉還要不要了！

呸，要什麼臉，反正待會兒也要女裝大佬跳空姐舞！

反正逃不掉，何不乾脆一點！

而且，夢中的那一切，隻有他自己見過，而這世界上，和夢中的鄭飛蓬的舞姿最相似的，就是流雲水袖了。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上！

因為衣服形製的特點，揮舞衣袖跳舞，是中國人曆史最悠久，也是最特殊的舞蹈之一，春秋時，稱其為“人舞”。

而這種舞蹈形式，一路發展，從先秦時代，經曆了漢朝、唐朝、宋元明清，終於發展到了現代。

再經過了現代的舞蹈家和京劇的改良，就變成了現在的流雲水袖。

即便是在京劇裡麵，水袖也是最難的舞蹈技藝之一！

台下一些對穀小白有所了解的人，都瞪眼看著台上的穀小白，一臉的震驚。

穀小白他……是什麼時候學會跳舞的？

而且還是流雲水袖！

這孩子，總不能真的學什麼就會什麼吧，這也太天才，太妖孽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穀小白其實是接受過舞蹈訓練的，雖然被訓練的，並不是他本尊。

自古樂舞不分家，而樂又是君子六藝之一，不論是祭祀還是娛樂，都要學——其實漢族，也曾經是一個能歌善舞的民族來著。

穀小白的兩次穿越試練，不論是公子小白，還是霍去病，都是天潢貴胄，從小就接受過樂舞類的訓練。

而自古“舞”、“武”相通，穿越成驃騎將軍，穀小白繼承來的，可不隻是一身精湛的馬術、劍術、武藝而已。

精準的控製力、強悍的身體素質、優秀的樂感與節奏感，才是所有舞蹈的基礎。

這些，穀小白都有！

就連穀小白自己，在學這段水袖舞的時候，都吃驚於自己的學習速度之快。

而且，男人反串旦角，並不是好玩才來的。男人天生比女人力量大，所以控製力就強，動作就更有力，舞台表現力就可以變得更強，跳水袖舞的時候，當然也更強！

再加上穀小白身高臂長，控製起兩條兩米多長的水袖，更得心應手。

當然了，畢竟是剛學現練，不怎麼熟悉，不過沒關係，不熟悉可以放慢點。

就看到穀小白在舞台上，兩隻長袖射出、收回、展開、揮舞、甩蕩，邊歌邊舞。

舞台上煙氣渺渺，如夢似幻。

似乎是聽到了舞台下的歡呼聲，舞台後方的盲伯，突然一聲大吼，伸腳一蹬。

“嘩”一聲，身邊的一麵建鼓，被蹬遠了數尺！

然後他一個回身，把身邊的建鼓，都踢散開來。

手中的鼓棒向前甩出，一鬆，一抓。

卻是鬆開了鼓棒，抓住了鼓棒尾部係著的紅綾。

雙手甩起！

刹那間，紅綾拽著鼓棒，忽而穿空飛舞，在空中來回彈射，忽而被兩隻手掄圓了，像是一根棍子，狠狠砸在鼓麵上。

鼓麵的節奏放慢，卻每一下都沉重無比，像是狠狠敲在了人的心上。

那一瞬間，袖似流雲，綾似紅日，在舞台上交相輝映。

“我去去去去去……”台下的大家，做夢也沒想到，打鼓竟然也能如此酷炫！

原來，這世界上，有人的技藝精湛如斯！

什麼叫鼓舞！

這才叫鼓舞！

這一刻，盲伯神采飛揚，全身似乎都在發著光。

這是他年輕時，和鄭飛蓬兩個人排的全新舞蹈，已經將兩個人擅長的技藝，臻於化境。

但他們卻從未有機會，真正演出過。

此時此刻，這種近乎神技的技藝，再現舞台。

而且是在2700年後。

可惜，盲伯畢竟已經身體老弱，而且在這之前，從未和穀小白演練過。

突然間，飛舞在空中的鼓棒和水袖在空中相撞，然後絞在一起。

“刷”一聲，鼓棒脫手，在空中劃過了一道紅色的弧形，然後“咚”一聲落在了舞台之上。

盲伯右手一空，呆立那裡，突然悲從心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飛蓬！飛蓬！”

他的腦海之中，都是那日飛蓬旋轉，飛舞的身影。

可在那日之後，他們一個被刺瞎雙眼，棄置街頭。

一個被流放軍營，充為營妓，受儘淩辱。

十數年之後，才再次相逢，卻連牽一牽手的機會都沒有。

而如今，神技還能重見天日，可飛蓬呢？

他伸手入懷，一縷青絲入手。

飛蓬，若是有來世，等我，等我！

即便是死，我再也不會讓你獨自一人。

前麵，穀小白唱完最後一句，回身。

煙霧蒸騰，燈光散亂，恍惚間，他似乎看到一個紅衣的女子，站在那燈火闌珊之處，對他微微一笑，斂衽一禮。

然後轉身離去，再也不見。

穀小白抬起頭，昂首望向體育場上方那夜空，一聲長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