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4章稻下乘涼時，秋風亦默然
唱到這裡，穀小白頭頂的大屏幕上，一段畫麵慢慢浮現。
鬆濤陣陣，一列高鐵正在無儘的山林之中穿行。
它從無儘的遠方駛來，又向無儘的遠方駛去。
遇山穿山，遇河過河。
畫麵一轉，巨大的架橋機像是巨人伸出手臂一樣，將鋪設了鐵軌的橋梁，慢慢伸向了遠方。夕陽之下，一個個工人的剪影，出現在了夕陽的光暈之下。
這一刻，現場的觀眾們，都覺得自己的眼眶熱熱的，胸中漲漲的，有什麼東西想要噴薄而出。
想要張開嘴巴，大聲的呐喊。
我們！
愚公的後人是誰？
是我們啊！
那些人，是我們的父母，我們的兄長，我們的同學，我們的朋友。
是我們每一個人啊！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平凡。
但我們終究成就了偉業。
靠的是什麼？是那份鍥而不舍，那永不放棄的信念啊。
隻要下一步，在上一步的前麵，那我們就永遠會向前。
不會停止。
即便我們從來不曾說過，或者從來不曾有機會，將我們的豐功偉績說出來。
但我們……
依然偉大！
不同的歌曲，不同的角度，但是依然是同樣的內核。
和《無名者》一樣的內核。
校歌賽的現場，舞台下，觀眾們已經激動到說不出話來。
他們呆呆看著那畫麵，聽著舞台上，不能唱歌的穀小白，用電子的聲音，唱著最古老的傳說。
歌頌著的，卻我們身邊的人。
舞台上，校歌賽的歌手們，也已經被這首歌感染，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穀小白的歌詞，總有極強的敘事性，他的用詞不追求華麗，幾乎每一首歌，都是一個故事。
自古以來，能夠流傳下來的歌曲，都有這種屬性。
譬如《詩經》。
每一首，都是一個故事。
而每一個故事，都可以引起人的共鳴。
這首《不言歌》，依然和之前的《無名者》一樣，都是使用的五言古體詩的形式。
但卻並不難理解，用詞極為淺顯。
而他的作曲，也不追求華麗。
旋律簡單、樸實。
搭配上穀小白那低音區徘徊，似乎可以震動全世界，也震動人類內心的伴奏，這是完完全全的，穀小白自己的風格！
獨一無二，極具辨識度！
用最簡單的旋律，寫最打動人心的歌！
旁邊，306/1也在呆呆聽著。
他們估計是這世界上，最了解穀小白的人了。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得不感慨，在進入自己擅長的領域之後，穀小白到底有多強！
第一段八句，四十個字結束，穀小白的雙手在合成器打擊墊和電鋼的鍵盤上上下跳動。
一隻手敲出了沉重的低音節奏，一隻手彈奏著《不言歌》的旋律。
而筆記本裡，那合成的聲音，也低聲地哼唱著旋律。
帶著點鼻音，略有一點點電子聲的低沉哼唱，像是一曲哀而不傷的挽歌，又像是風吹過了鬆柏，發出的嗚嗚聲。
“En……nn——nn~→~~en……”
“En……nn——nn~→~~en…………”
穀小白的歌曲，向來是雅俗共賞，他的歌曲，總會有那麼一點點，特彆容易get到的點，譬如這中間的哼唱。
隻是聽了一遍，這旋律就已經深入了腦海之中，像是腦蟲一樣，不斷的繚繞。
一遍之後，全場已經可以一起跟著哼唱了。
低沉的，上萬人的哼唱聲，像是風吹過了那曠野，吹過了那曾經是無儘山巒，現在卻已經是一片坦途的曠野。
像是一列高鐵，穿行在漫山遍野的鬆柏之中。
兩遍哼唱之後，穀小白低頭，旋律再次回到了低音區，把高音區重新讓給了電子合成的“小白”聲。
繼續唱！
“瀚瀚無邊水
深深仞九萬
日銜三顆子
終究壘成山……”
第二段！
第二個故事！
又是耳熟能詳，小學生都懂的故事！
精衛填海！
一隻小小的鳥兒，立誌要將大海填平。
這是何等的荒謬。
但它卻矢誌不移。
即便是一天隻能銜三顆石子，卻依然不放棄。
隻是神話傳說裡的精衛，似乎永遠徒勞地填海，大海依然浩瀚，依然巨大。
而穀小白頭頂上，畫麵又變了。
浩瀚的大海之上，一座人工島正在慢慢浮現，然後擴展開來。
填海！
“孤島出九幽
骨銷魂不散
神鳥棲息處……”
孤島，從九幽之下生長出來。
即便是積毀銷骨，可魂魄終究不曾散去。
當孤島突出了大海之上，神鳥棲息的地方……
“風雨也——默——然——”
聽到這裡，現場的觀眾們再也忍不住。
他們看著那畫麵上屹立在大海之上的人工海島，聽著穀小白的最後一句那宛若念誦的“風雨也默然”。
情不自禁地大喝一聲。
“好！”
“啊啊啊啊！好棒！”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穀小白再次抬起頭來，兩隻手在合成器和電鋼上飛速跳動。
那合成的小白，再次低沉的哼唱。
全場齊聲哼唱。
“En……nn——nn~→~~en……”
“En……nn——nn~→~~en…………”
如果神鳥精衛的魂魄還在，或許會為人類而驕傲而驚歎。
這個世界上，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也有人類的智慧與汗水。
哼唱兩遍之後，歌聲繼續。
“荒漠幾千裡
橫據西北邊
風起沙如雲
長河黃萬年……”
聽著這歌詞，大家一愣。
咦，不是神話了？
荒漠蔓延幾千裡，盤踞在西北邊。
每當風吹過的時候，黃沙如雲一樣席卷各地，而流過它的那條長河，已經黃了一萬年……
聽到這段歌詞，許多人腦海中已經浮現了一個名字。
難道是……
穀小白頭頂的屏幕上，再次顯示出了畫麵。
無儘的沙漠之中，一片片人造林，就像是補丁一樣，一點點地將那枯萎的土地，補了起來。
毛烏素沙漠！
世界環保史上真正的傳奇！
曾經是中國四大沙漠之一的毛烏素沙漠，現在可能是世界上最憋屈的沙漠。
因為它目前植被覆蓋率已經超過了80%，在可見的未來，這沙漠將會成為曆史上，第一個被人類消滅的沙漠。
在西方列強整天高呼著“環保”，卻放縱山火把一片片原始森林燒成灰燼時，是勤勞的中國人，用自己的汗水和毅力，將一片荒漠，重新變成了沃土，為這個世界的環境，儘一份力。
“卅年汗如雨
不需怨蒼天
綠樹成蔭處……”
三十年揮汗如雨，何必怨恨蒼天不給飯吃呢？
而今天，綠樹成蔭，荒漠變沃土……
“樹下鍬——不——言……”
樹下的鐵鍬，沉默不言。
這裡，人類已經不再需要神話的鼓勵。
人類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向上天借力，向神仙鬼怪借力的懵懂孩童，人類，已經是一個青年，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改造一切。
在穀小白低頭的時候，不等那合成的電子聲出聲，舞台下，舞台上，大家已經跟著一起大聲地哼唱了起來。
《不言歌》這首歌，最大的特點，就是明明是如此偉力，如此壯舉。
但它的調子，卻有些沉痛緩慢。
這是穀小白特彆擅長，也特彆喜歡的一種創作方法。
悲喜變幻，以喜寫悲，以悲寫喜。
正如居安思危，克製而含蓄。
而明明歌頌的是這些創造了奇跡的人，卻叫做《不言歌》。
因為這個世界，戲子家事天下知，日賺一爽，真正成就偉業的人，卻默默無聞，不為人知。
他們這輩子，都不見得能賺個幾爽。
甚至，他們自己都不曾有機會說過。
《不言歌》，一首寫給創造了無數的偉業，卻沒有機會去說，沒有地方去說，沒有時間去說的那些，普普通通，卻又無儘偉大的人。
舞台下，幾位聾啞人的小哥哥小姐姐們，心潮澎湃。
她們中有一半人，是聽不到聲音的。
但是她們全能看到穀小白展現在大屏幕上的畫麵，能聽到穀小白那低沉的，震動全場的伴奏。
以及……
全場一起哼唱的那低沉的旋律！
雖然他們不能跟著一起唱，不能跟著一起歡呼。
但是他們卻覺得自己受到了極大的鼓舞。
穀小白是為他們寫了這首歌。
卻又沒有局限在他們的身上。
穀小白沒有因為他們身體上的殘缺，而為他們扼腕歎息，也沒有蒼白而膚淺地安慰他們：“沒關係，就算是殘缺又怎麼樣。”
而是站在了更高的層麵上，感召和鼓舞著他們。
不會說話也沒有關係。
其實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就算是會說話，他們也選擇不說。
不說又如何，隻要你拚儘全力去做了，隻要你做到了。
自然會有人來替你們說！
一首《不言歌》，已經唱完了三段。
根據大家對小白的了解，這首歌應該還有最後一段。
果然，低沉的哼唱之後，第四段來了。
“神州多災厄
野有餓殍寒
曾見斷腸人
哭兒荒村邊……”
在過去的許多年裡，神州多災多難，在那經濟不發達的時候，人們吃不飽飯，甚至很多人都餓死了。
曾經見過有人肝腸寸斷，在荒村的路邊，哭自己餓死的孩子。
和前麵的三段相比，這四句，有著更強的衝擊力！
特彆是後麵的兩句，一個“曾見”，就給了人以極大的視覺衝擊力，儼然真正看到了絕望的母親，抱著自己死去的孩子，在路邊嚎啕大哭，不忍心將其埋葬。
隻是想想，就覺得內心格外抽痛。
“八荒尋異穀
家家倉廩滿
稻下乘涼時……”
有人踏遍四野八荒，尋找了一株奇特的穀子，想要拯救天下蒼生。
而今家家戶戶，糧食滿倉。
當在稻下乘涼時……
穀小白的合成音，再次低沉了下來：
“秋風亦——默——然——”
穀小白頭頂上，浮現出了無儘金黃色的稻穀，以及一個老人蒼老的笑臉。
看到那老人，全場默然！
“臥槽！”舞台上，付文耀爆了粗口。
小白這是要殺我！
這最後一段，特麼的太過分了！
舞台上，穀小白帶著頭，低沉的哼唱聲再次響起。
“En……nn——nn~→~~en……”
“En……nn——nn~→~~en…………”
“En……nn——nn~→~~en……”
“En……nn——nn~→~~en…………”
一遍，一遍，一遍……
全場的觀眾們，跟著一起唱著。
一遍一遍又一遍。
像是低沉的挽歌，唱給那位老人。
那位讓全世界都可以在稻禾之下乘涼，讓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饑餓的老人。
許久之後，穀小白停止了彈奏，那邊合成的電子聲已經停止了。
但是舞台下的大家，卻依然在一遍又一遍的哼唱。
不想停。
不舍得停下。
穀小白輕輕呼出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
頭頂上，透過那閃亮的舞台燈和閃爍的LED屏幕，月亮正圓。
許久之後，那哼唱聲終於停止，現場一片安靜。
在那安靜之中，突然如雷的掌聲響起。
“嘩嘩嘩嘩嘩！”
以及瘋狂的呐喊聲：
“小白！小白！小白！！！！！”
穀小白對舞台下鞠了一躬，道：“謝謝大家。”
說完感謝之後，他就打算把筆記本合起來。
這算是表演完了。
“等等等等！”安哥攔住了他：“先彆走，你欠我們一個解釋！”
“解釋？”穀小白納悶。
“先告訴我們，你這是什麼？我想現在肯定很多人，都一頭的霧水吧。”安哥道，“剛才唱歌的到底是什麼？是不是你？你老實告訴我，這是不是你的錄音？”
“呃……這是我們穀小白實驗室做的一個神經網絡聲學模型，我用我之前的作品作為訓練庫數據及，對它進行了訓練，所以它可以模仿我來唱歌。”
穀小白解釋道。
“還是不太懂。”安哥搖頭，他是個文科生，“我說一下你來聽聽對不對……這東西，學會了你的唱歌方式，所以可以代替你唱歌？”
“大概是這樣，不過現在它還做不到這一點，因為時間太緊了，我直到幾個小時之前，才剛剛跑完它的訓練，目前還沒有時間給它做韻律預測和時長預測模塊，所以它目前還做不到給它一個樂譜和歌詞，就能自動唱歌，還需要我來手動調整一些參數。”
“等等等等，以後給它一個樂譜，它就可以自己唱歌？”安哥瞪大眼，“小白，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你不打算再參加校歌賽了？下次就打算派個機器人來參加？”
“噗……”穀小白笑噴了，然後他仔細想了想：“咦，這是個好主意哦！”
安哥：“……小白你不要太過分！”
全場哄然大笑，之前的低沉氣氛一掃而空。
然後穀小白看向了下方：“其實，如果真的把它做好了，以後所有人都可以像我一樣唱歌，就算是某些從來沒辦法開口唱歌的人，也可以唱歌了。”
舞台下，言語莫又哭又笑，哭哭笑笑。
（這首歌最後一段，寫給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