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無謂君心似我心(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031 字 2個月前

對席的距離不比鄰席,看不了那麼清楚。但阮雪音卻非常確定那隻鐲子是哪一隻,因為她曾經見過,禦書房門口到烏木禦書案的距離跟此時差不多,她當時也看清了。

就是那一隻。那晚顧星朗在燈下拿著細細看的那隻。

四周忽變得嘈雜,仿佛是淳風在講話,好像也有上官妧的聲音。但她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

她突然有些撐,覺得多一口都吃不下;又覺得這樣坐著也不舒服,或許因為太撐了;想站起來,亦不能夠,因為筵席還未結束。但她越來越難受,頭也跟著開始疼,隻想儘快離開此地。

當然都不可能。

無計可施,她決定用意念調整狀態。遂不再聽廳中眾人講話,開始想其他事。

算起來粉羽流金鳥已經離開了六日,如果及時返回,今天也該到了。

這般想著,她轉頭望向廳門外渺遠天際,探了探脖子。

顧星朗沒想到紀晚苓會戴那隻鐲子,頗意外。然後他想到阮雪音可能對那隻鐲子有印象,因為那晚她說了“君上萬安”後,自己才將它收回小匣。

一時有些不安,終忍不住朝左手邊第一席看去。

她像是根本沒注意席間發生的事,歪著脖子不知在看什麼。

他有些欣慰,繼而失落。真是完全把自己當局外人,他還幼稚到擔心她看出那隻鐲子會心裡不舒服。

也許不過,都是錯覺。

為偶然而無解的怦然改變決策,不是帝王之道。

阮雪音不知道午宴是什麼時候結束的。隻記得被雲璽扶起來,與其他人一起行了禮,便陸續往外走。雲璽似乎在耳邊問了句什麼,但她狀態不好,不想理會。直至滌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夫人留步。”

彼時她們已經走出寧楓齋有些距離,正經過那片尚未開始轉色的楓林,她轉身,便見滌硯恭謹道:

“君上請夫人去一趟禦書房。”

“現在?”

“是。”

她走進書房時,顧星朗負手立在窗邊,側臉線條完美,不知望著哪裡正出神。

十餘日沒來,這裡並無改變。隻是她第一次白日裡進來,秋光透過窗欞灑入梧桐葉的形狀,倒比夜裡顯得層次豐富許多。

“君上萬安。”

好像很久沒在書房裡聽到這個聲音了。顧星朗聞聲轉頭。

適才在寧楓齋他沒怎麼看她,此時卻不得不看。她似乎瘦了些,一張小小的鵝蛋臉便有了些瓜子臉的意思,還是湖水色的裙衫,極少的頭飾,因為背對門口光源,整個人被勾勒出一圈光邊,肌膚在陰影中顯得更白。

“過來。”

她不甚確定過去是過哪裡。而這兩個字聽上去跟以前並不一樣。

他一邊說著,人已經走到烏木書案邊。阮雪音這才看到書案右角上放著一個木盒,打開的,盒蓋在旁邊。

她過去,便看到了木盒裡的東西,是那三本沒有名字的書。

“這三本你拿回去。記得你那時候說的,哪怕雲璽,也儘量彆讓她看到。”

“臣妾明白。一定護好它們。君上放心。”

她伸手拿蓋子合上,將木盒抱起來,有些沉。

“多謝君上。臣妾告退。”

她行禮轉身,目光下意識掃過露台,隻是趁著轉身瞬間,所以幾乎沒有停頓。

那張軟榻不在露台上。

禦書房門框外陽光突然刺眼。

顧星朗不意這番對話進行得竟快,還想說什麼,卻又實在無話可說,隻好看著她背影逐漸變成剪影,最後消失在光裡。

阮雪音走得不快不慢,步速均勻,還是那條鵝卵石徑,七月至八月的夜裡她走過無數次。

也許是最後一次走了?

或者也是最後一次進挽瀾殿。

有朝一日她離開祁宮,說不定也是這般情形。

人生匆匆,白雲蒼狗。不知所起,但知所終。

她突然平靜,也覺釋然。相比十日前月華台上的釋然,此時感受又更真切些。

老師是對的。在所有事情上。

雲璽候在鵝卵石徑的儘頭,見阮雪音捧了一個烏木盒走出來,趕緊上前接過,竟然頗沉。

她解讀不出對方此刻情緒,隻好不痛不癢問一句:

“這麼快?”

阮雪音沒什麼情緒,微一笑:

“君上有東西給我,拿了便出來了。”

雲璽掂量一下懷中木盒:“挺沉的,是什麼?”

“這你就彆問了。秘密。”

相處時間越長,兩個人對話越直接。比如此刻阮雪音說是秘密,就真的是秘密,雲璽不會再問。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已經喪失了刺探阮雪音的能力。因為對方好像真的,什麼都沒做。

因著是秋日,午後在日頭下走也不覺難受,出禦書房時那種刺眼,竟不知何時消失了。而段惜潤出現在那條開著紅色鳶蘿花的小路儘頭。

她看著阮雪音徐徐走進,頷首微笑。那笑意帶著初秋溫度,阮雪音感覺到了,也一笑:

“大中午的,怎麼在這裡站著?”

“我在這裡等姐姐。”

“有事?”

“聊天。我陪姐姐往折雪殿去吧。我沒有午睡習慣,往哪個方向走都一樣。”

於是並肩緩行,雲璽和滿宜跟在後麵。

“姐姐最近,和君上在鬨彆扭?”

其實經過十餘天混沌不清的潛意識鬥爭,加上今日連續發生的種種,阮雪音的心態已經回落不少,甚至說回落都不太準確,因為這顆心到底是否升起過,她都不太確定。

而且升起,又意味著什麼呢?

所以段惜潤此時這麼問,她竟沒大反應過來,半晌,想到雲璽之前也問過她是否和顧星朗吵架了,覺得這兩個問題都基於同一假設,思忖片刻道:

“當然沒有。我與君上不過隻對談了一些時日,恐怕連朋友都算不上,怎會鬨彆扭?與其說鬨彆扭,不如說對於一些事情有看法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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