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惜潤不知她腦中千回百轉,聞得此言,且喜且憂,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姐姐說君上太累,可是指朝堂、天下之事?若是這個,我當真是幫不上什麼忙的。還是姐姐更能替君上分憂。”
他不需要人分憂,他自己搞得定。他需要心安,哪怕片刻。
“說到這個,”話題開始偏移,她決定抓回來:“瑾夫人近來常陪伴君上騎馬,想來不像我們這般,有空在山中閒逛。”
“說得是。君上和諸王群臣狩獵,都在上午。自秋獵第二日起到昨日,每到下午,瑾姐姐都會陪君上遛馬。”
“這是君上的意思,還是瑾夫人主動請旨?”
她本可以直接問顧星朗,又怕他多想,以為自己介意。
而段惜潤顯然這麼以為了:“仿佛是瑾姐姐請的旨。你也知道她性子。”她一壁答,有些好奇,又覺得好笑:“姐姐如今也釀醋壇子了?我以為這宮裡,隻有我和瑾姐姐會在意這種事。”
阮雪音很無奈,索性不答,繼續道:“所以昨日下午,瑾夫人本也同君上在遛馬。”
“是吧。不過昨日我們一同用的午膳,當時她說不去的,不知後來怎麼又去了。”
“昨日中午你們倒一起用的膳?”
段惜潤笑笑:“本來不是我。瑾姐姐找了淳風殿下半日,怎麼都找不到人,剛好在棲夢湖畔撞上我,便一起了。”
上官妧和淳風素來交好,不奇怪。
“她可有說,找殿下何事?”
“應該,就是散步聊天?她們倆不常在一處打鬨?但,”她若有所思,“昨日我見她甚是著急,非找著不可的樣子,連用膳的時候都在念叨。我還想著這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狀態,倒比對君上還用心。”
最後這句是玩笑話,段惜潤說出來,自己也掌不住笑。阮雪音應景而笑,心裡卻有了計較——
這倒是不尋常。
可以讓淳風去探。
顧淳風來秋水長天“複命”已經是第二日,也就是秋獵的第七日。
後宮兩位夫人出事,狩獵停了一日。但一來不想事情傳得太廣、被渲染過重,二來搜捕未果,過了一天一夜,最佳時機已逝。所以今日晨間,狩獵恢複,淳風過來的時候,顧星朗早已經出了門。
她跨過寢殿門檻,遠遠看見阮雪音靠在床榻上看書,玉白錦帳白玉人,畫麵非常養眼。忍不住滿麵春風,滿眼桃花,“嘖嘖”數聲,走近榻上人:
“嫂嫂,我覺得你比九哥還適合睡這張床。真的,特彆相宜!”
阮雪音百無聊賴,隻能寄情書海,驀然聽見響動,唬得一跳:
“你怎麼進來不敲門的?”又看一眼門外,“也沒人通傳嗎?”
淳風小嘴一撇:“嫂嫂,就是挽瀾殿我也經常隨便進的,這裡是行宮,更無所謂。”說完眼珠子滴溜一轉,“當然了,九哥的寢殿我不敢隨便進,如今你又在,萬一撞見些什麼,非禮勿視,是吧!”
她笑容瘮人,阮雪音看得發慌,下意識道:“你九哥睡暖閣,這幾日你進來,都隻會看到我。”
顧淳風瞪大眼睛,半晌沒說出話來,“你們,”維持住滿臉訝異,終於憋出兩行字:“你們真有風範啊。特彆有。”
阮雪音自然聽得出個中嘲諷意味,忽略了,看著她認真道:“煩你幫忙問的事,可是問過了?”
淳風十分大氣擺擺手:“小意思。阿姌的事你幫我這麼大忙,這點兒算什麼?”起身去桌邊倒一杯茶喝了,方走回床邊道:“說是新得了個寶貝,叫我去瞧。”
“什麼寶貝?你這次去,可看到了?”
淳風兩眼放光,重重點頭:“確是個厲害寶貝!嫂嫂你知道上元燈節的過法吧?每年上元節,城中百姓都戴著麵具到街上賞燈。她給我看的,就是一個麵具!比普通麵具略沉些,戴在臉上倒也不算重,關鍵是,它能變出十幾種模樣來!”她眉飛色舞,聲調也抬高好幾度:
“我研究過了,應該是按下那個機括,會帶動內裡線條色彩改變組合方式,從而形成新的樣貌。我從小尋摸把玩各種珍寶,這些機巧,難不倒我!隻不知是怎麼做到的?要不是忙著過來給你答複,我還想研究,怕是三天三夜都不夠用!”
還真有東西給她看。不是為了某些原因故意拖住淳風。
隻是,寶貝什麼時候都能看,上官妧急什麼?為何一定要那日?
還有麵具。跟易容有關嗎?雖然都和臉有關,畢竟是兩碼事。
淳風根本不理會阮雪音沉默,以為她聽呆了,滿臉放光道:
“嫂嫂你能想象吧?若戴著這樣的麵具去燈會,簡直太長臉了!我跟她說好了,明年上元節借給我用!”
阮雪音聞言挑眉:“你還想出宮?”
顧淳風一呆:“那個,說說,說說而已。”她尷尬笑笑,“我很多話都是隨口說的,嫂嫂你彆這麼認真嘛!比如心頭肉那個,也是胡說的。”她暗讚自己機智,怎麼抓到這麼個好機會解釋,“嫂嫂你也看到了,你們兩個都受了傷,如今誰躺在這龍榻上,誰才是九哥的心頭肉。這還用我講嘛!”
她一壁說著,突然狐疑:“不過嫂嫂,到底怎麼回事啊?茅舍怎麼就著了火,那些守衛軍呢?怎麼是你把紀晚苓救出來?”
原來消息封鎖得這麼緊。那些禁軍有問題,連顧星漠都沒告訴淳風。
但她來不及作出反應。因為對方那句影射出宮的話,她開始糾結另一件事。
昨日她拒絕向紀晚苓陳述茅舍實情之後,顧星朗又出了新招:讓她去對淳風說阮仲的事。
這個無賴。
自己的心頭肉,自己的親妹妹,遇到難題,跑得比誰都快,通通甩給她。
都是涉及顏麵感情的事,她一個外人,怎麼好開口?
但顧星朗說,阮仲到底算她兄長,由她來告訴淳風,也不突兀。
想起他昨晚又靠那麼近,盯著她眼睛迫她點頭,還拿河洛圖說事,還——
還說什麼不答應他今晚就不睡暖閣。
根本就是脅迫。
她隻好答應,想著真有合適機會再說,畢竟是叫人傷心的事,她實在沒經驗,也不知如何麵對淳風的反應。但對方此刻言及出宮,她不得不考慮,是否這會兒,就是合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