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們家暗衛啊。”上官宴再飲酒,“你一個人大老遠跑來臨自,他不叫人一路護著?”一壁說,轉頭望窗外,“這會兒也在吧。”
他抬手舉杯空中一送,算是乾了?
真乾了。他一仰而儘。
以至於阮雪音也偏頭朝窗外看了看。暗衛傳信麼?她忍不住想。此刻和這登徒子共晚膳,總不會明日就被顧星朗知道了?
“兵器聲呢?”一時更不敢東拉西扯旁的,蓋因那人實在幼稚,還越來越愛生氣。她緊抓正題。
“你還真不是一般人。”上官宴嘖嘖,
“下樓那會兒你已有察覺了吧?反應不錯。最不錯的是我與他交手那一下,你竟然沒回頭撒腿就跑。一個不習武的姑娘家,倒機靈,這種情況,十個裡麵九個都要回頭看。”
“保命要緊。於不會打架的人而言,三十六策走是上計,聲都響了,回頭不過多給人機會,自然要先跑。”阮雪音快聲答完,再問:
“他是誰?你當時又在哪裡?怎麼交的手?”
“我怎知他是誰?”上官宴不屑,“沒看見臉,隻看見那些器物飛過來。”
“那些?”
“一堆刀片。我沒多瞧,怕他窮追,趕緊下來看看你。”
刀片。還是一堆。阮雪音沒上過戰場,亦沒見識過比武,但刀片何意,總有認識。
一時不知該從何問起。
“一種暗器,出手一大把,單個極小,似雪片。”上官宴卻似真會讀心,一壁飲酒再道,
“是近兩年新貴,受五湖四海吹捧。也確為利器,一擊可致命,尤其對你這種柔弱姑娘家。”
我不柔弱。阮雪音心道,懶待與他相辯。
“上官公子實力,深不可測。”
“你說哪一樣?”他似笑非笑。
兩樣都。武藝和勢力。
她沒答。上官宴卻不罷休,“實力這種事,試試便知。早先鎖寧城之言,真的不考慮?”
他笑意更灼。
阮雪音呆一瞬方反應,險些嗆咳出聲,下意識再看窗外——
暗衛能聽見此間談話麼?真該一字不落傳回去讓顧星朗聽聽,都交的什麼狐朋狗友。
“所以你是說,你出手比暗衛更快,救了我一命。”
“嗯。”上官宴揚聲答,煞有介事,“二十幾枚薄利刀片啊,皆入體內連大羅神仙都救不活,這幾年多少高手殞命於此。”
“但公子全數擋下了。”阮雪音靜聲。
上官宴持壺倒酒的手頓一瞬,隻一瞬,瓊漿傾瀉而出。“慚愧。有兩枚漏網之魚,沒擋全,擦到了你裙邊。”
阮雪音一怔,下意識低頭看。
“左側。”對方又道。
她轉側再看。
左側裙裾明顯比右側短了不少。斷掉的部分線條走勢怪異,分明是被生削下來兩截。
若非對方提醒竟全沒察覺。
她坐正複看他,“多謝。”
“可惜了。”上官宴長歎,“救命之恩,怎麼都是要以身相許的。偏被那小子占了先。站在至高處就這點好,最好的都先給他挑。”
此人是個嘴皮子頑主,至此刻,阮雪音已有判斷。遂也不理會他討這些口頭便宜,繼續道:
“公子誌在商道,拳腳功夫卻好。”
“不好。也就擋暗器快。我這種人仇家多,又滿青川的跑,得防著些。”他接得亦快,舉杯向她,“請。”
阮雪音看一眼麵前杯中酒。
沒伸手。
“放心飲。”上官宴再展桃花笑,“那小子平時看著好脾氣,暴起來不得了,我可不敢惹他。這醉月燒是白國北部名釀,嘗嘗。”
很辣。阮雪音抿半口,從口到鼻再到天靈蓋都似要炸開。
“誰要殺你?”卻聽他再道。
阮雪音半口辣酒憋紅了臉,“什麼?”
“你這人生來冷靜,我是瞧出來了。但全不會功夫的姑娘,又入世未深、少經場麵,遇險時能這般反應,怎麼看,都像是有準備。”他看著她一張白玉臉輕燒起來,笑得叵測,
“那小子沒教你喝烈酒麼?不應該啊。”
顧星朗自己也不喝烈酒啊。她心答,忽有些不確定。是在她麵前不喝?
“是段家老頭兒?”對方問話不斷,話題來回轉得自如,
“嫌你搶了他女兒的榮寵,壞了不少籌謀,難得你自己送上門,乾脆派些高手暗中將你解決了。你一個祁國皇妃,又有多重身份,莫名其妙死在了白國,那小子多半不敢堂而皇之追究,追究也追究不出。”
不是沒可能。那麼卻非殿上就都是做戲。哪怕這般取舍有欠水準。但君王心術,真說不準。
更可能是惜潤的母親。畢竟那日中宮殿上,殺意起落都太快,草率而近偽。
宮裡動手不方便,離了宮出韻水,反而好行事。
這些事情,惜潤知道麼?
“所以你來白國做什麼。此刻在臨自,是那小子的意思?”
口中腦內辣意消退,加之諸事襲心,阮雪音清醒了些,“公子方才還說,不關心這些汙糟事。”
“美人兒有難,忍不住。”上官宴笑開,“你住哪兒?在臨自還要呆幾日?”
阮雪音再三找了由頭拒絕。旋即反應,改了策略。
上官宴提供的住處,自然樣樣比她下榻的那間客棧強。不是重點。
重點是更安全。
照今日形勢,暗衛們保她無虞的勝算大概七成。
加一個上官宴,能提至九成。
甚至十成。
退一步講,哪怕他此邀不是出於好意,而是另有所圖——
她明去了他的地方,他反而不好圖。因為一旦出問題,他脫不了乾係。所謂危險處亦是萬全處。
而純粹出於好意的可能性更大。因他與顧星朗交情。
那麼她就會更安全。因他實力。
實力。便又想起他那張灼灼近妖的臉和無處不在的笑。登徒子之典範,青川當世年輕一代恐無人能出其右。
得競庭歌這樣心狠手辣的方降得住。她念及此,忽覺得幫兩人約一回未為不可。
宅子在城南。當真講究,不大,卻精雕細琢過頭。曲折回廊上層層疊疊掛著紗幔,滿庭花植在夜色中此起彼伏溢著香,一進大門入眼的,單顏色就不下二十種。
燈也講究,或該說矯情,形製繪圖各異懸於簷下或擺在雕欄上,火光盈然堪比照歲時的祁宮。
“你怕黑啊。”她隨口,並沒認真。
上官宴卻麵色稍變,很快,轉瞬即逝,“不怕。”
這種反應答法。看來是真怕。倒同競庭歌一樣。“好花哨的地方,像青樓。”
上官宴聞言得趣,挑了唇角笑,“你去過青樓?”
“沒去過。途徑過。書裡也見過不少描摹。”
滿庭燈色,紗幔輕揚,晚風卷花香。這般與美人聊天,實在愜意,上官宴更來興致,“我以為那小子跟你提過。”
顧星朗?阮雪音傻眼。
“你老家在鎖寧,總知道最歡樓?我們常去。你彆瞧他一副斯文樣,儘喝烈酒,千杯不醉。”
阮雪音再傻眼。他不太喝酒啊。莫說政務繁忙時,就是平日裡偶爾喝,也是小酌怡情。
對酒沒什麼感覺,飲得少。
——他自己說的。
以及,最歡樓?
我是會去這種地方的人嗎?
——他理直氣壯反問過。
“嘖嘖嘖,”上官宴瞧她一臉懵,幸災樂禍,“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那小子在你這裡很能裝嘛。紀晚苓的事怕是也沒跟你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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