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雪鑒封亭關(三)(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05 字 2個月前

阮仲冷了臉。

“鎖寧城至封亭關,你我日夜行軍途中隻歇過一次,用了兩日半。此刻請,是要所有人在此寒凍之地巴巴等兩日?”

“崟君既知競庭歌已被帶走,卻不明示,依舊與肅王合演下這出誆我來封亭關,”慕容峋沉沉開口,抬步過去坐下,正是方才慕容嶙那張凳,

“此刻又假惺惺說什麼等。”

一張渾圓石桌,三張石凳等距相繞——

三國共亭,自然一桌三凳。

“好壞是挑事。直接動手吧。”

顧星朗,阮仲,慕容嶙,三個原本全無默契的人在此話尾音處麵麵相覷。

“果然是為了動手啊。”慕容嶙半晌應,撫掌大笑,旋即狠聲,“其實競庭歌已經回蒼梧了對不對?這場戲早就穿幫了,是你還在演。”他眯了眯淡茶色琥珀般的眼,

“或者你確實不知道,而競庭歌故意不回去製造失蹤之象,就為了給你、給天下人一個不得不殺我的理由。”

慕容峋曾在母親麵前立誓,絕不取其兄性命,蔚國滿朝儘知。

“國書往來,以位換人,整個大陸皆知。我確實沒有見到她,今日是你出爾反爾設局要戰,”慕容峋也狠了聲,

“我給過你機會。一而再再而三。但你為了謀奪君位一再挑戰我底線!”

“你給我的狗屁機會!”慕容嶙站著,此時俯視對方儘是居高臨下之姿,“你和競庭歌讓我送阮仲回崟,不過就是借崟國之亂要我的命!至於君位,”

他俯身與其對視,兩雙茶棕色瞳仁相互佐證著無二血脈,

“原本就是我的。”

兵馬之聲還在不斷響起。

起初亭中幾人都以為是慕容峋的隊伍還未停駐妥當。

確未停駐妥當,隻因人多。如山如海的黑甲朝穀口湧來,已經烏沉沉積滿了整片關前平地。

“仲兄,”慕容峋不移視線,聲沉而靜,“你護定了肅王,不惜開國戰麼?”

阮仲總算有了些神色起伏,垂手起身,舉目而望,

“開不了,打不過。你這是帶了多少人?”

極平常語氣,仿佛在問今日聚會對方帶了多少酒。

“八萬。”

顧星朗挑眉,“慕容兄,你這不是平亂,是要連帶著我等一鍋端啊。八萬,”他亦起身,歪頭張望像個小少年,

“空地上堆不下,要不入關?”

入關即入穀,閉門打狗,萬死之戰。

阮仲麵色終變,側頭向顧星朗:

“有病吧。”

顧星朗笑得月明風清,“怕了?兄長你不止這麼點兒人吧,要支持他國換天日,幾萬兵甲總要出動。”他極目向翠竹深林外望,

“伏在何處?”

“你果然有備而來。”阮仲定看他。

顧星朗複坐下,將腰間懸掛的一隻淺銀色酒囊解下,開塞而飲。那酒囊麵上繡著些花枝,雪白纖巧五瓣圍著同樣纖巧的明黃細蕊,像是橙花。

阮仲目色稍滯。

“我進。”卻聽慕容嶙高聲。

慕容峋眸光變了幾變,轉而看顧星朗。

“我到得最早。”顧星朗了然回,“至少我到的時候,沒見有人伏進去。”

“祁君陛下進麼?”慕容嶙轉頭笑問。

“我是來做見證的。”顧星朗笑答,“臨陣退場非禮數。你們要進,我隻能舍命奉陪了。”

“崟君與本王同來,自然也要進。”慕容嶙不問阮仲可否,隻再向慕容峋:

“敢麼?當年競庭歌使陰招勝之不武,今日沒了女人礙事,你我兄弟便來一場正麵較量,”

他大步湊近,直抵對方麵龐,

“拿出我慕容家男人的血性來,實力定君位。”

“既然要打,還分什麼進或不進。”半晌相視,慕容峋開口,話音落處他忽抬左手至唇邊。

顧星朗一直盯著慕容嶙垂落的手。便在慕容峋抬手時他分明也要抬手。

“慢著。”顧星朗出聲,“進關是為了安置兵士,蔚騎太多,浩蕩蕩從此地一直堵下山,擾民,亦不好看。二位要爭君位,何不單打獨鬥一錘定音,戰場上自古便有鬥將傳統,都是自己人,”

他不動聲色瞥一眼竹枝外持續湧上來的黑騎,

“相互殘殺損的是蔚國實力。血流成河亦非大家此行所願。”

慕容嶙哈哈大笑,“到此刻我才真有些確定,顧兄你確是來看熱鬨的。有損國力,哈,倒替我蔚國操起了心。”

“見證最講公允。”顧星朗微笑,“應該的。”

“八年前我們沒有入穀。顧兄你知道吧。”慕容嶙淡聲,“封亭關之戰,戰在關外,戰事以此亭為起始一直往東西南三向延伸,獨未向北進穀,所以戰封太子薨於關北與述河一巒之隔的那道窄峽。”

“知道。”顧星朗點頭,“莫說此一項天下皆知,八年來我查了太多細節,這等要事,漏不了。”

慕容嶙麵色變得奇異,應該說講前麵那番話時已經開始不同。

他重向慕容峋,“若競庭歌此時出現,或者稍後出現,且完璧歸趙。還打麼?”

慕容峋的茶眸在愈見溫和的日光中暗了片刻,“若我禪位給你,帶她去蔚南開府生活,你會保我們無虞,直到最後麼?”

最後,自然指一世一生。

慕容嶙笑了,“恐怕不是你我能做主的。競庭歌不會跟你去蔚南做王妃。”

慕容峋點頭又搖頭:“沒辦法了。”

浩蕩軍隊穿林繞亭自穀口入。

穀口約兩座金亭寬,十人十馬一行堪入。黑甲約五百率先行進,然後幾乎等數銀甲,而後等數褐甲,如此往複,直至湧入穀內的皆為黑甲。

幾千崟軍,幾千祁軍,上萬烏泱泱蔚軍裹在沉沉鐵甲中嚴陣以待。

鬥將雙方站到了深穀中央。

穀內溝壑縱橫,巨石斑駁,時有灌木紮在巨石縫隙間,小叢粉紫淡白的花自石縫又或數根處綻出,細細密密分明似絨毛,再細看又覺其花其葉堅硬無比。

中央是一片平地。花樹草石皆稀淺,露出大片頹然的土。

阮仲與顧星朗立在近入口處關城之上。

“臨戰報兵數自來有虛。出於不同考量,有時報多,有時報少。”顧星朗望場間蓄勢,閒閒道:

“兄長你說,慕容峋所稱八萬,是在往多了報還是少了報?”

此一句兄長著實刺耳,阮仲蹙眉,半晌道:

“你若非要隨雪音稱呼,那麼兄長不對。”他稍用了兩息調整狀態,再開口時語氣話音中有種奇異的溫柔,

“她喚我五哥。”

顧星朗怔了怔。

忽覺得胸腔如瓶被人強行啟塞,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咕嘟嘟往裡灌水——

該不是水。

那瞬間充斥臟腑的酸意比烈酒更烈,升騰發酵,伴著記憶裡她的聲音輕喚“五哥”。

完全不是顧淳風叫“九哥”的味兒。

儘是酸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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