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罪與罰(上)(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094 字 2個月前

所有人咂摸這句在腦不在心。慕容嶙冷笑:

“珮夫人是想說,崟太子雖腦子不好使,良心卻在,花費數年時間精心作畫藏於寢殿,就為了有朝一日將他們交給你?”

“不知道。”阮雪音搖頭,“太子腦疾當年到了何種程度,如今又是怎樣情形,良心還是本能,有意或者無意,時間緊迫,我沒有探究。重點是,他作了這些畫,卻又辛苦藏起來。”

“崟太子親曆了八年前從蒼梧到封亭關始末,見陰謀殺戮而有口難言,遂寄情畫作以為紓解,人之常情。”

顧星朗淡聲接,

“至於藏匿,自然是恐被人發覺。封亭關一役若果為崟蔚合謀,崟國一方,謀者隻能是阮佋。他藏這些畫,恰坐實了此斷。”

阮雪音輕點頭,“自來隱藏必有懼,崟宮中唯一能叫太子懼怕的,隻有國君。封亭關之事若無陰謀,太子所繪濺血諸圖若無隱情而隻是事實,何須藏。”

穀內寂了片刻,但聞落雪音。

“雖為臆測,實在也合情理。”慕容嶙表情變得怪異,似笑非笑,“所以祁君陛下此來不止要取上官家涉事者的命,還要取阮佋的命。”

他笑起來,

“珮夫人,你這是親自將殺父的刀遞到夫君手裡啊。好本事,好氣節。”

阮雪音睫毛顫了顫,恰抖落雪瓣一片。

“我蓬溪山向來隻講真相公允,不論國彆。”競庭歌瞧見了那片抖落的雪,“且阮佋算什麼父親,又何時將阮雪音當作過女兒?”

“封亭關真相究竟如何,到了鎖寧城,朕自會向聖君做最後求證。”顧星朗冷聲,“我父君這一筆,卻已經沒有疑問了。”

上官妧不算白的臉在雪夜火光中異常顯得白。

慕容嶙架在競庭歌脖頸間的手穩如山川。

慕容峋的十指在衣袍下輾轉磋磨,眼看著競庭歌頸間血縷凝成了一道深痕。

駝鈴聲便在這時候響起來。

該是駝鈴,極沉而亮,卻快,聲聲和馬蹄起落。

誰會將駝鈴拴在馬上。

誰又會這般單騎夜至山雪將傾的封亭關。

穀外早先為金玉馳讓出的道應該還在,兵馬移動聲沒有再起,駝鈴馬蹄聲由遠及進全無阻滯入了穀。

果真單騎,騎上隻一人,長身蒼髯,身形瘦臒,雙目卻炯炯如少年。

那馭馬姿態也如少年,但更具氣勢,隻後背見佝僂,該是上了年紀所致。

上官妧猛回頭邁了兩步。

競庭歌抿了抿唇,一側嘴角揚起來。

阮雪音沒見過馬上老者,但觀此情形已經十分確定。

那老者於兩輛並排車架以西勒馬呼停,該是寒冬久騎之故,下馬動作有些僵。

上官妧箭步去扶。

顧星朗沒說什麼。

競庭歌梗著脖子轉眼瞧慕容峋。

“相國大人怎麼來了?”

明知故問,但慕容峋不覺得是明知故問。哪怕局麵至此刻解決辦法已經不言自明,他敬重或該說敬畏上官朔多年,乍見到依舊忍不住客套。

上官朔著紺色常服,外麵一件顏色更深的紺色鬥篷,就著上官妧一側攙扶,緩步行來。

仍有些僵,卻步步沉實,踩在碎石上與落雪咬合,聲遠而透。

“見過三位君上。”

近至恰到好處的君臣距離,他止步拜,聲微啞而聞蒼涼,旋即抬首同時向慕容峋和顧星朗,

“臣來領罪。但憑二位君上處置。”

慕容峋難於應對,飄忽著視線對上競庭歌火光跳躍的眼。“顧兄,”

他想說罪在上官一族,如何處置但憑對方決斷。

說不出來。胸口像被巨石壓了。自他記事起上官朔便如像山般巍峨而長久地立在這個國家的廟堂之上,任何時候任何景況,隻要此人在,含章殿內撐天的石柱便是穩固的。

他到今日此時才明白何為股肱,國之脊梁。

兩朝了。

竟然依舊壓在這個自少年時便清瘦的男人身上。從少年壓到了五旬。

今日此人要為此國交出性命了。

他忽覺不能。“昔年祁定宗崩逝,個中內情朕確實不知。”

競庭歌太知道慕容峋其人講話邏輯。她臉色驟變。

果聽他繼續對顧星朗道:

“但上官大人一生所行無不為家國計,甚至將女兒自幼送入霽都埋下長線布局,其中割舍不足為外人道,究其根源不過是替蔚國一統青川之霸業籌謀。”

“君上!”競庭歌急聲。

慕容峋不看她,一口氣將話說完:

“祁君,上官相國的命,恕朕不能交給你。”

很多年來顧星朗與青川所有人一樣,認為慕容嶙比慕容峋更有資格坐君位。

今日他依然這麼覺得。尤其在聽完這番陳辭之後。

但他改了對此二人孰高孰低的判斷。

作為人,慕容峋要比慕容嶙好太多。

這世上更需要這樣的人。可惜這樣的人,不適合為君。

他張口要說身為祁君和人子該說的話該下的決斷。

“君上糊塗!”

卻被紺色老者生截了,

“老臣籌謀數年送女兒入祁宮為細作,甚至在封亭關之戰當年如願取了祁定宗性命,如今事情敗露,祁君陛下要取老臣性命替父報仇,天經地義!君上既知臣一生所行為家國計,便不該在這時候為保臣一人一族性命置萬千將士乃至蔚國百姓之安危於不顧,讓臣背負禍國殃民的千古大罪!”

他重新斂首,隻向顧星朗,

“上官家全族性命,今日便交給陛下了。阿妧。”

上官妧震了震。她身上的玄紫色鬥篷還是去歲呼藍湖家宴上那件。

他們這群人,衣衫常新,唯鬥篷經年不換,仿佛注定無常的一生裡唯一堅持的尋常。

當時總道是尋常。

她應聲上前,站到上官朔身邊。

“封亭關。”顧星朗輕啟口,象牙白鬥篷與雪色相融,“朕要上官相國一句實話。”

上官朔無半分猶豫:“確為合謀。”他抬頭掃過麵前每個人的臉,最後將視線落在競庭歌臉上。

不是。

是幾寸之距的慕容嶙臉上。

“老夫與肅王布局蒼梧設計樂昌公主,崟君阮佋送來太子阮佶,此後的戲,都是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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