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芳塵(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418 字 2個月前

今日之前阮雪音反複在犯同一個錯——

提前懷疑動機。

放在尋常謀術裡當然是好習慣,能避開陷阱十之八九。

但終於是在十二月二十九這天夜裡,她明確了自己和競庭歌從來就在陷阱中的處境。

也就忍住了問出“姝夫人為何此刻告訴我這些”的下意識。

她要讓對方徹底說完。

她要用顧星朗的法子,看似無限度地蟄伏。

所有人過早防患於未然帶來的結果是所有人都撒不開手,不斷被另一方算到,不斷改策略,暗湧交疊無從了結。

看樣子姝夫人想了結了,至少想推動局麵。那就跟著她走。

“我原本以為,是老師、上官夫人還有姝夫人你同阮佋有私怨,故聯手以圖報複。如今看來,這靶子不止於阮佋,似乎還有祁國,也有蔚國。”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自己和競庭歌被多年經營然後禮物似的送往兩國,究竟為何。前朝盛裝這個猜測也並非一日之寒。

“是除了老師還有亡國女兒?宇文家?韓家?她們誰是?”

姝夫人定看她。

下意識幾乎在這一眼過來之瞬衝心腦。“不是。”她脫口。

“苦心經營,你去祁,競庭歌去蔚;苦心經營,確保你們都能拿下國君。若非如此,為何是你們。”姝夫人長出氣,

“我的目標隻有阮家,但她們還有祁有蔚有白,否則你以為我長居崟宮二十餘年為何不直接動手殺了阮佋?”

“自是為了不牽連長樂郡夏家。”阮雪音滿腔氣血不暢,惡氣無處發。

姝夫人一怔,“也對。她們既有更高明的法子,也有更多目標須同時達成,我不在乎多等些年歲,有生之年完成便好。更何況,這樣的戲百年難遇,我趕上了,豈有不赴湯蹈火之理。”

“如何證明。”阮雪音冷聲,“蘇落錦姓宇文競顏衣姓韓,如何證明。”

“這你要問尊師了。”

“所以上官夫人才是沒有身份的那個?”

“實話說最歡樓之前,我都不知還有個蔚相夫人也為故人。十一月二十二行刑後我沒再見過她們,是過了幾乎兩年惢姬答彼時白君問,蓬溪山聲名起,我才確定她活著,才開始履昔日約,觀察你、暗護你、不時跟阮佋吹枕畔風,直到你四歲那年被如約送過去。”

永康六年八月,彼時白君也就是段惜潤的父親涉萬裡赴蓬溪山敲鐘,論國事問時局,此後白國朝堂上好幾件棘手要務得解,惢姬成謀者名,再往後十餘年不斷說中趨勢、解決難題,蓬溪山大名終成。

但世人都言惢姬山居早已有之,到阮雪音她們長成時已近三十年。

依據是無逸崖前那口鐘早已有之。崟北群山間采藥狩獵的附近村民說的。

該也有來自謀事者的輿論安排,主動放出的說法,便如那時顧星朗言:

神秘遠俗的人和事,無從考據,當事人想說多少年就說多少年。

不能證實,也不能證偽。

所以那口鐘是早早被放在了那裡。

就像一條為東宮藥園案鋪設的後路。

而白君萬裡敲鐘也是一件奇事。他那時候已染怪病逾十年了吧?又是誰告訴他崟北有奇人,讓一朝國君不惜抱病跋涉,幫助惢姬初成智者名?

安王妃?

逝者矣,領悟來得太遲。

“你四歲的時候已見美人胚骨,像極了你母親,我暗想成了,興衝衝履約。六年之後競庭歌隨你入宮過天長節,我一看她的臉,險些笑出來。也是那一日徹底確定,她沒死,並且將故人之女都養在了膝下。新的一局要開始了。”

“競庭歌與競顏衣生得像麼?”

姝夫人搖頭,“乍看不像。很奇怪,那姑娘該是承了許多其父特征。但我對她們四個的模樣,”她輕歎,展眸望漆黑山林如荼的月光,

“曆曆在目,經年難忘。”

“你都見過?”

對方點頭。

能常日出入的隻有蘇落錦。都見過的局麵隻能是阮雪音在最歡樓時的假設,第五人。

由文綺易容,由姝夫人不時頂替她們中的某個人。

“她們全都出去過。”姝夫人道,“麵皮是源源不斷有的,五個人,互相換。阮佋說她們幾個到最後連聲音都像吧,我也可以像,顏衣擅聲理,調了一種藥,加上大家相互模仿刻意練習,戴上麵皮,以假亂真。”

阮雪音隻覺周身毛孔都張開來。“夫人說出去過的意思,是指出藥園還是出皇宮?”

“都有。我要出宮是容易的,她們無論誰隻要頂著我的樣子,沒人敢攔。出藥園就更容易了,哪日誰想出去,扮作蘇落錦,阮佋也不是總去雩居。”

除非巧之又巧的契機,如此五人閉環很難被察覺。因為藥園、雩居和姝夫人的殿宇是三個地方,而阮佋隻有一個。

“但最後那年蘇落錦有孕了。隻同樣有孕的競顏衣能扮。”

姝夫人無謂一笑,“你要知道,假扮撞上阮佋的可能是很小的。還是那個道理,他不是日日去雩居,我們也不是天天戴麵皮換人。極偶然碰極偶然,需要漫長時間才可能出一次紕漏。”

且阮佋說,他到最後都沒發現競顏衣有過身孕誕育過孩兒。“你們沒出過紕漏。”

“自然。”

“競庭歌的父親是誰?你剛說她承了許多其父特征。”

姝夫人神情變得有些玩味,“我說的該是。我沒見過那個男人。”

阮雪音壓著心跳,“是宮外的?”

“是吧。”

競顏衣必定說過,哪怕礙於情麵初時不說,有孕瞞不住,總要對姐妹們稍作交待。

“我不是藥園中人,不如她們四個感情深,也隻在換人時偶爾聽到些。”該是說得累了,她極目眺崖邊,找到一塊合意的石,走過去坐下。

正在山腰,仰不見山頂名為大風的暗堡,俯不見來時林間燃燒的火焰,一片冷寂,隆冬儘頭,南國鳥飛絕。

阮雪音也過去坐,想到蓬溪山崖畔黑鬆下黑石,總是她與競庭歌相伴,老師永遠踽踽。

“顏衣性子最歡,也最愛出宮。好像是三月吧,春將至未至,她突然不歡了,那日我入藥園,方知她有了身孕。”

競庭歌生辰在十月初三,若三月那陣是初有孕,那麼她確非足月生產,與阮佋說她們幾個都身形纖細很難察覺肚腹隆起的說法一致。

不足月便生產,更加瞧不出,該也是有意安排。所以競庭歌身子底弱,不全因幼年饑寒。

“她從一月開始頻繁出宮,每隔六七日總要出去一趟。大家都認定她是這期間在外麵認識了什麼男人,還頗憤慨。”姝夫人一笑,

“都是揣著秘密懸著命的姑娘,蘇落錦有孕是以身飼虎,顏衣這個卻屬天降災禍。文綺和落錦都惱,前者圓滑怒而不言,後者也剛有孕無心力責怪,兩人遊說顏衣拿掉腹中孩兒不成,隻好排計保她悄將孩子生下來。”

阮雪音聽著不對,“楚荻呢,她不是程家女兒?鬨了幺蛾子不生氣麼?”

姝夫人轉臉莞爾,“你同我想得一樣。楚荻話少,這種時候反應淡也尋常,怪就怪在,她頗幫著顏衣,那兩個苦口婆心勸時是她開口說事已至此,不如留這孩子一命。”

老師的作派。阮雪音深蹙眉。像也不像。

但保命與否是二選一的事,一時心軟或看競顏衣為難也就決定護了,又有何怪?

“不是她軟心腸怪。”姝夫人之莞爾莫名叵測,“是一月顏衣開始頻繁出宮她就怪,總好像魂不守舍;而一月之前,上一年十二月,她出去過兩次。”

月光下姝夫人的臉如瓷,描得不苟的唇脂便如瓷上朱漆,

“這麵皮和人換來換去,你說有沒有可能她們倆是頂著同一張臉認識的同一個男人呢。否則楚荻經年如死水,我想不出什麼緣故能讓她對顏衣這段情事格外關心,以至於出力。那種魂不守舍的狀態,”她複望黑沉沉山野,目色變得渺,

“是女子就懂,曆過者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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