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新妝(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525 字 2個月前

南國三月春已滿,寧安花少,一城草長鶯飛皆倒映清河中。

此間城郡從東到西,名字無一更改;唯一不同是整片區域成為了祁西,原來的祁西變成了中部,而從前居中的國都也就是霽都,生生偏移到了祁東。

人們適應變化的能力總是比自以為的要快。家中有老人待供養,膝下有孩童須哺喂,安居樂業從來是普通民眾的自發,根本不必刻意鼓勵。

但戰後傷者病患是顯著增多的。城中醫館加起來不過三個,其中一個還是藥鋪,算上今日來明日走的遊醫,療傷治病的需求仍是遠不得滿足。

臨時辟出的幾處院宅已經開放,誌願留下的遊醫皆可在此坐堂接診。家中無人或親眷不擅、不及照料的傷患,可直接住進院宅中,由官府指派的人看護。

皆是新政,施行已近大半月,最初是佐官們商議時阮雪音隨口一說。

祁西新大區的兵馬指揮乃薛戰,因著臨時長官的名銜在阮雪音頭上,幾位調派過來的祁臣皆為佐官。凡議事,必請珮夫人到場,但自第一回起阮雪音便分明了:

垂簾的是他們,自己隻負責聽政。且聽便乖乖聽著,沒有說話的份兒,決策時一點頭一句“甚好”,布政施行。

沒人明指過珮夫人不能發表意見,沒人敢指。但珮夫人三個字本身已經與五花八門的官名格格不入,一口一聲喊出來,本身就是一種警示,和阻撓。且當一群人有心阻撓一個人講話的時候,他們根本不必看那個人——

行雲流水的對答,你方唱罷我登場,密不透風“我們在說”的高牆頃刻間便築起來。

你不能硬插嘴,基本禮數。何況隻是個後宮婦人,不議朝政是規矩。

阮雪音從不覺得難受。這種時候她深感恩老師教導和自己這不痛不癢冷暖皆宜的天性。此類場麵本在預判中,顧星朗臨走時囑她做一件紮得下根的事,她深以為然,等這麼個機會便好。

機會自然有,戰後就是機會。顧星朗一早知道,她也知道。所以傷患大量出現而諸城郡醫者藥材皆跟不上時,她,一個東宮藥園的遺孤,惢姬的學生大區的長官,天時地利人和地提出了醫藥一項的解決辦法。

是個堪行的辦法。且醫藥、傷患,更近民生,聽一個女醫者的建議無傷大雅。

這樣的院宅在整個大區辟開來,從東到西大大小小的城郡中,多少有那麼三五處。

很快迎來問題。

醫者不夠用還在其次。再不夠用,診治是有頭有尾的事,日夜不休熬一熬,總能瞧完。

麻煩的是看護。

所謂官府指派的看護人,官兵罷了,說實在點不過是守備。真要行看護之事、照料傷患病員,須額外募集民眾。

男子本不擅看護,且男丁們是家中梁柱,自有買賣要做。

隻能募女子。

稍講門楣的家裡自不會讓女兒出來做這種事,但貧寒人家、無家可歸的姑娘或者無米下炊的婦人,各個年紀,有的是願來且堪用的。

多少會生出些麻煩。所以須製定法度,保護那些入宅院為護工的女子。

此法施行不到半月,外間擔心的麻煩沒有發生,負責看護的姑娘婦人們有了意見。

她們大都不懂醫理藥理,倒是會根據大夫的交代煎藥、護理傷口,但總有些症狀在交代之外,發生時束手無策,眼見病人受苦無計可施。

醫者緊缺,並不能立時出現解決。

讓這些女子護工們學些基本的醫理藥理是必行了。

幾位佐官例行議事,阮雪音例行在場間。接管新大區的各項事務中此事說大不大,卻關乎民心。民心自然要仰賴為民心而坐鎮寧安的故國公主,公主又恰好懂醫,此期間不止一次入宅院診治過傷患。

一時商定了開醫藥講堂的方略,從寧安試行,一批一批授課,珮夫人與大區醫者們都可為師。

沒人覺得此舉與女子不入學堂的公理相悖,因為沒人把這樣的臨時講堂當作學堂。

而阮雪音依舊不擔除老師以外的任何職責,講堂的鋪設與具體施行,自有幾位佐官安排調度。

今日是開課的第一日。

阮雪音站在小院門前,寧安的春風吹過河岸,院中傳出碎語,該是已經在等的女護工們,據說共三十位,最小的才十三。

是這件事麼。她心裡問。

是這一日麼。邁腳過門檻時她又問。

遠在霽都的祁君顧星朗這日下了三道旨,其中一道是祁西新大區的官員任命,針對崟國舊臣的,撥了四位前往寧安協助新政,其中便有昔日淩霄門下與阮仲辯君論的叢若穀。

顧淳風如常午後至挽瀾殿,依然不見沈疾到崗。他在宮中其實有一處住所,從前值完夜都會回那處休息而並不出宮。

鎖寧回來之後他沒有入宮。因著腿傷,顧星朗特赦其在家中休養,近來禦前守備一直是柴一諾身邊的溫執在領。

聞名不如見麵,被當今君上握了半年紅線終沒牽的溫執,一度要趁春日競技讓淳風前去觀賽考察的溫執——

居然在這種情形下見了第一麵,第二麵,一個半月間顧淳風來過幾回挽瀾殿便見過幾麵溫執。

比柴一諾更文氣不似武將,眉清目秀倒有些花兒一般。迄今為止能讓顧淳風想到花這種譬喻的男子隻上官宴一個。

溫執是第二個。

“殿下留步,君上正在——”

聲音卻不似花,中氣之足立時將氣宇帶得軒昂。

“讓她進來。”

卻聽禦書房內顧星朗道。

溫執側身,淳風黑著臉,“回回攔回回都讓進了。以後大可不必。”

“臣知罪。”

顧淳風徑直入內。

“不是說就這兩日?怎麼還是他?”這般說,餘光朝門外瞥,顯然嫌溫執一直占著沈疾的位子。

“你的規矩是越發好了,不行禮不請安,乾脆連兄長都不叫了。”

顧星朗身前烏木案上景觀奇異,左邊大摞折子堆成山,右邊隻一本,也像是奏章,字極醜。

淳風在案幾那頭,瞧不見字醜,隻一福嘟囔嘴:“九哥萬安。看了半日折子幸苦了。”

顧星朗心道隻看了一本,光為著字醜就笑了好半天。

“是能下地了,但他說尚未恢複往日身手,不能禦前行走,從昨日起都在演武場練兵。”

雖有未婚夫婦之名,畢竟沒嫁,淳風不能隨便出宮,上一回兩人相見還是七日前。

“那我去找他,還請九哥恩準。”

根本不待顧星朗答,她轉身要出門。

“怎麼了。”

卻聽身後為頭沒腦一句問。

淳風回身,“九哥問什麼?”

“你,心急火燎的隔兩日便過來鬨。沈疾,”顧星朗半刻沉吟,“這麼快便吵架了?”

淳風倏然紅了鼻尖。

“到底怎麼了。”顧星朗哪裡看得這個,瞬間聲沉。

“九哥你快下旨讓我們成婚吧。”她撇著嘴。

“他在養傷。朕這裡都還空著怎麼娶你。一瘸一拐做新郎官?”

顧淳風跺腳:“再不下旨他就不娶我了!”

顧星朗聽這話是又奇怪又上火,顧家的女兒他的親妹,這般短誌氣,還怕沒人娶?“說清楚。”

“這個死腦筋,傷了腿,恐有後患怕耽誤我。然後便是那套武將邏輯,爭霸之世性命懸於馬上,難保我一世安樂!”

顧星朗頗意外,“他跟你說的?”

“他哪有這口才,我自己體會的!”

當真好悟性,沈疾這樣拙於言而行動上也不可能太明顯的人,也就淳風能讀懂。

“待你冷淡了?說了旁的話暗示?”

姑娘家心事哪裡是能敞開了同兄長說的,她撇著嘴不答。

無怪沈疾奏請明日入宮,說有事要稟。一場國戰,將許多顧慮拉進了現實。

顧星朗想了想,“去吧,演武場不是尋常地方,換身利落些的裝扮。”

距離霽都上千裡的蔚南,孟春新至。梨樹抽了芽起了苞,間或一兩朵柔白的花展瓣,要滿樹花開落錦紛然,也不過再七八日的事。

樹下煙紫的姑娘身形窈窕,須盯著細看方能從腰帶之下裙紗曲線間看出不尋常隆起。

極微的隆起,不知者隻以為是衣裙褶皺故。

“她們倆那時候也這樣,站著時根本瞧不出,坐下盯著看方見端倪。”淡青衣衫的婦人坐在煙紫姑娘對麵。

“阮佋說過,蘇落錦的肚子九月方顯著,而阮雪音出生於十一月二十二。”

仿佛連聽這個日子都覺不適,婦人微蹙眉。“該你了。”

競庭歌看著棋盤上黑白子,伸手拈黑子,起落之間,“文姨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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