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 遊說(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301 字 2個月前

上官宴如夫人的身份,雖得恩賜,到底有欠顯貴。阮雪音和紀晚苓都不便長伴左右,一連幾日,分時段往鬥輝殿探視,每人每回呆不過一個時辰,問明飲食、近日狀況,不過吩咐醫女與婢子們多上心。

這日阮雪音至,正在下午。室外炎熱,室內於近門處擺了冰鑒,還算舒適。

“這冰鑒也是從未在產婦屋裡擺過的,她們都議論呢,說你就是與眾不同,懷才而敢行,無怪君上喜歡。”競庭歌正在哺喂,也不害臊了,低頭看阿岩鼓著腮幫子閉眼吸吮,難得溫柔。

“這些小丫頭是越發敢說了,回頭還得再教教規矩。”

“祁君陛下素秉寬仁之道,你散漫也不苛責,紀晚苓更是個會做人的,你們三個治出來的宮廷,自然一團和氣,下人們知道說了也不會怎樣受罰,日久,自然口無遮攔。”

“那也分事。”如此暖融畫麵,阮雪音沒心思論這些,靠近細瞧阿岩吃奶模樣,“疼麼?”

“問哪個?生孩子,疼到絕不想再生第二個;哺喂,不疼。”

“上官家要傳宗接代的,由不得你不想。”

她仿佛隻是隨口。

競庭歌挑眉笑,“你還當真了。”

“要回蒼梧繼續為謀,孩子怎麼辦。你沒想讓她歸位吧。”

“嗯。”競庭歌長籲,怕驚擾孩子吃奶,極輕,“原本籌劃在蔚南生,陪她到一歲,留給文姨撫養,然後定期去看,待大些找個由頭認義女、收學生,帶回身邊。再返蒼梧我是絕不住蔚宮了,他必須答應,否則我不回去。”

阮雪音被這句“認義女”挑得心瓣子一顫。

“他收了阿岩做義女。已經下過旨,上官宴接了,你知道吧。”

競庭歌不知道,乍聽卻不意外。“收不收的,總歸有你和紀晚苓的關係,本就是他侄女,實在多此——”

“一舉”二字尚未出口。

“什麼意思?”她徹底抬頭灼灼盯緊阮雪音。

“君上義女,自然尊貴。這兩日正擬封號呢,冊為郡主,長養祁宮。”

“他休想!”

人一動,身子偏移,終擾了吃奶香噴噴,阿岩哇哇哭起來。

“哦——哦——”競庭歌趕緊哄,重將小嘴對準了,“娘親不好,阿岩再吃。哦——”

阮雪音窮畢生之力不敢想她今日此刻。

萬千心緒湧上來,鼻子竟有些酸。

年歲漸長,競庭歌越覺自己與阮雪音如同雙生。比如此刻自己還看著孩子,而已明確知道對方紅了鼻尖。

她也就不抬頭,讓同樣起伏的心緒隨孩子的吞咽流淌,好半晌方開口:

“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你去說,他不敢不答應;不答應,你就帶著孩子走。他不是最怕你回蓬溪山?那時候在槐府偷聽見了,當場臉黑成炭,我記得可清楚。”

阮雪音沒出聲。

競庭歌等了一會兒,臉開始白,複抬頭,“你同意阿岩留祁宮為質。”

“你若歸祁,與上官宴共效顧氏,阿岩便隻是尊貴的郡主,不是質子。待她長大,風光出嫁,會一生無虞。”

競庭歌冷笑,“我幫著你們奪取她父親的基業,甚至她日後所嫁家族也是奪取她父親基業的幫凶,她知道了這些,會一生無虞?”

“她可以不知道。她姓上官。哪怕萬中有一的可能我們都不會傷慕容峋性命,若能和平解決,甚至會讓他頤養天年。到那時候阿岩想認父,也不是不行。封亭關你親曆過了,顧星朗是怎樣的人,他的能力、仁善,對所有人都是保障。你擔憂的一切都會有善終。”

競庭歌靜看了她片刻。

神色愈冷。

“你們是覺得贏定了。差彆隻在打或不打。祁君陛下不屑征戰,多年籌謀追求的是和平解決。”

“庭歌——”

“少來。那麼不說阿岩。我呢。那夜在挽瀾殿已經講得夠清楚,我留下效祁就是枉費前半生用功、斷送後半生前程,不如死了算了。所有人都不明白,慕容峋也不明白,我以為至少你明白。”

“名垂青史就這麼重要——”

“重要。這些話不用再辯了吧。彆讓我覺得跟你這些年也是對牛彈琴。”

“你留在祁國一樣可以——”

“我不會幫顧星朗奪慕容峋的家業。那家業裡如今也有我一份。相反你們此刻這般勢壯,更值得我背水一戰,贏過顧星朗的腦子是怎樣榮耀,他有多大名聲,我就會有。”

“但你一輩子就這麼錯過了。錯過真心想與你攜手的人,錯過阿岩長大,錯過所有風景和隻屬於你的時刻。名聲算什麼?待歸塵土,垂青史你也不知道了。反而你錯過的這些,臨死前你記得的東西,才是你活過的證據。那些謀略手段,寫入書冊震天動地,你會記得麼?你隻記得阿岩此刻在你懷裡吃奶。”

競庭歌怔了半瞬。

重歸冷笑,“你跟我一般大。你也沒過完一輩子。你又知道?”

“我知道。一定是這樣。我曆過殺伐,在白國用過許多腦筋和心眼去判斷、計算、行動,最後將惜潤推上君位。都記不清了。怎麼猜的,下一步去哪裡做什麼才能推進和白君的約定,每見一個人,話要怎麼說,說完後整個局勢會朝哪裡發展——真是吃緊啊,也暢快,但現在隻記得,神燈耀韻水那個子夜,和惜潤站在樹下說過的話。”

也提到了競庭歌,她的砒霜和蜜糖。

競庭歌又默了半瞬。“你是你,我是我。我會記得怎麼幫慕容峋坐上的君位,怎麼拿下的崟北擴蔚國的疆域,日後怎麼勝的顧星朗讓慕容家一統青川。”

阮雪音看著她懷裡阿岩的小臉。

這孩子出生至今隻睜了一隻眼,另一隻持續闔著,實屬尋常。

——不妨礙她喝飽了奶露出笑容。也不妨礙在母親懷裡時那神情裡的滿足。

這樣的畫麵怎可能不銘記一生。她確定競庭歌在為辯論說謊。

“那我呢。”許久她道,“你不為我想,不為你的親人想,他們都是祁人,顧氏的臂膀。來日對立,生死之間,你若有難我們幫不幫救不救。你不能自私得——”

“不用救。不用管。”競庭歌打斷,“我從來自私,你不是今日才曉。”

阮雪音隻覺她走火入魔。“你說的。”她站起來,“那麼阿岩留祁宮為質,我也不管了。你這麼有本事,自己想辦法。”

七月蟬鳴極聒噪。阮雪音在時不覺,室內一空,那聲響便山呼海嘯湧進來。

競庭歌抱著阿岩坐了許久沒動。

直至孩子早丟開口糧再次入睡,婢子進來,問要不要放下睡。

她方回神,將小小人兒放回身側,輕拍了拍,望向門外道:

“崔醫女還沒來?”

“是。剛傳過話,今日要晚。”

“為何?”

婢子也往門外一掃,低聲量:“祁北起戰事,永安侯府奉旨搬遷,整個崔家近來都鬨騰呢。崔醫女多少受牽連吧。”

永安侯崔義,鳴鑾殿前被顧星朗第一個拎出來揚言要射,但連滾帶爬呼無罪啊。

不屬實?

還是雖無罪,世家大遷徙,有人要搬往梅周城,他們隻能騰地方?

以顧星朗周全,必一一安撫過吧。

卻畢竟得罪人,幾十上百年望族離鄉,說飛來橫禍不為過。

她心內踏實了些,稍攏阿岩,溫柔拍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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