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三章 他山之石(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85 字 2個月前

十月中,競庭歌出霽都往白國。

阮雪音目送她離開,頭回生起些“能像最近這樣常相伴也不錯”的眷戀。

上官宴大半年來伴競庭歌肚子漸大,然後生產,然後以肉眼可見的快又一點點恢複如昔。

“憑誰看都還是個姑娘家,與從前無異,哪裡瞧得出已為人母。”

因侍中之職,他日日進出皇宮,競庭歌走後三日阮雪音見過他兩次,兩次他都提了她。

“年紀輕,恢複起來是快。”阮雪音回,“且她於所有事上都勤勉,飲食、身體鍛煉,樣樣不落,自然能如昔。”用功努力,世間諸象,時間看得見。

上官宴親曆過競庭歌待自身之狠,心知有理。“卻畢竟剛生產完三個月,就又開始車馬兼程長途跋涉。”

她曆來如此,恐怕一生都要如此。阮雪音撇開曾觀曜星幛時某些細碎感應,“她沒去過白國,樂得辦事正好遊曆。你在白國的產業不是最多?沒安排——”

話至此她戛然止,該大部分被顧星朗收走了。

“安排了。”上官宴但笑,“雖易主,並沒有全換成祁人,留了許多老夥計,我都招呼過;也在她隨身的輿圖上一一標注了每地吃、住之所,該都周全。”

拋開此人多年花蝴蝶聲望,單論體貼實在很值得托付。

兩位親王也於這前後分彆返各自城池,顧星朗親自送了,回來與阮雪音交差:

“確為曲京,他與那側妃初識之地。”

“也確為晨市?”

“是吧。”

“哪裡的晨市?我是說,擺在哪條街巷。”

擁王側妃對競庭歌稱許多字不識,所以分明記得是在某條巷子儘頭,她亦去過兩三回,從沒注意那巷子叫什麼。

“這就不知道了。”

阮雪音甚覺他敷衍,“很重要的,就不能問清楚些。”

顧星朗一擺手,“兩個大男人,細碎碎問對方與身邊女眷相識相知之事,怎麼張口?又不是小孩子。且他也是前往遊玩,對那邊不熟,走馬觀花偶遇佳人帶回府,早將地名忘乾淨了。”

阮雪音不知怎麼便想到安王府大門以東那條涯石巷。彼時她登門拜會,上官宴的馬車就在巷中等候。

晨市。側妃家做藥材生意,按她對競庭歌言,是隨家人在那裡買賣。又說頭回見無儘夏時才七八歲,是相鄰攤位上正賣,她以為繡球,被老板糾正了。那盆花最後賣給了一位貴婦人。

阮雪音即喚粉鳥傳信競庭歌,明指涯石巷。

競庭歌接到信時剛入曲京城。照上官宴安排去了客棧放行裝,馬不停蹄往涯石巷,路過昔年安王府發現門額竟沒變,大門倒是閉著,細聽仿佛有書聲琅琅。

她隨意攔了個路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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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被改造成學堂了。且隻收女子。

“是仿效祁國女課?”

路人答曰怕比祁國女課要厲害,女娃子們在裡頭學經綸,與男娃子們一樣。

“那為何不乾脆合堂,一處念書?”

“不方便嘛。女娃子們以後總歸要嫁人嘛。人家父母也不答應。”

看來能入此學堂的小姑娘出身都不低。

“這是私辦,還是官辦?”

“官辦,今上的詔命。你外地來的吧?”

競庭歌點頭哈腰,很快將今上便是女子、提倡女子勤學業、於九月頒下新政令的始末探了個明白。

九月,那也還是受祁國影響。剛落實不久,無怪她在霽都沒聽說。

涯石巷極尋常。她轉悠幾回合,很快迎上居民們警惕觀瞻,趕緊道是慕名來逛晨市,問怎不見擺。

日頭懸在正中,午時已快過半。

她說完方反應荒唐,好在白國民眾好客,世人喜漂亮姑娘的也多,有熱心大嬸告訴她晨市七日才一回,最近這回要四日之後。

競庭歌此番出來頂多一個月,算上白國內路程和往返祁國的路程,真正行事也不過十幾天。她打算曲京城內逗留一日,若無所獲,不必乾等,直接往韻水,歸程再趕下趟晨市。

實沒什麼所獲。此城昔年有親王坐鎮,安寧,倒與麓州六分神似。聽說宗族中有人新遷過來,另辟了宅子在城東,競庭歌下午過去,附近閒逛,恰碰上豪宅門前一出戲。

滑國公府。

那小丫頭衣著鮮麗,儼然貴主,被婢子婆子拉拽著往府門裡帶,該怕鬨事丟人,全程壓著嗓。

“小小的年紀,觀之也不過八九歲?怎這般嚴厲,是不讓出門拋頭露麵?”她站在一方首飾攤前遠遠望,不忘挑揀,隨口問老板。

“說是想去安王府上學堂呢。國公府不讓,道好好的姑娘家,學壞了!沒得像蔚國競庭歌那般攪局,又如大祁珮夫人禍國!就是陰陽倒置,書念多了!”

競庭歌當場便有些鼻癢想噴嚏,忍住了,不知該為聲名高興還是該為惡名苦惱。

“那您以為呢?家中若有女兒,如何安排?”

老板眨眨眼,“自是拉扯大,找個好人家嫁了!”

“然後伺候夫君生孩子,洗衣做飯度餘生?”

“不然如何?男子求學,為得功名成事業,女子有何事業?便念足了書,在朝不能為官,在商不便行事,空練一副不甘於人的心氣,最後是家也顧不好,事也成不了——這不害人麼?照我說,滑國公府這般管教,該!”

其實中肯。競庭歌聽得感觸。自己十幾年來種種,不過因無門路,隻能強行入局殺出血路;但阮雪音分明在試圖開這條路,顧星朗也願幫扶,才有女課之令。

如今看來,段惜潤或受影響更或因本是女兒身,哪怕為方便治下,也該多招女子登朝堂。

這世代竟真如阮雪音從前斷言,有向好之勢。

“此言差矣。”卻有另一名夫子模樣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近旁,也挑揀首飾,低聲加入,

“今上這般排布,是要女子修治國之道、他日入朝為官的意思了。還了得?女君當政,本就駭俗;這般推新令,來日女官們占去半壁朝堂亦未可知;長此下去,男人們豈非要回家相妻教子了?何止滑國公,整個宗室、朝堂,現下怨聲大得很呐。”

白國拜鳳,阮雪音以此為契機又掐算天時地利人和,再輔神燈一計領民意,成功推段惜潤登君位——競庭歌總以為此國待女子,相比青川其他幾國多少尊重些、更平和。

此刻看來,天下烏鴉一般黑,利損於自身時,君子也如狗跳牆。

首飾老板唬得噤聲,“先生莫在這裡發高論,我這小本買賣,經不起妄議主上的折騰!”

那男人也便不多話,選了枚最廉價的珠花拂袖自去了。

競庭歌繼續站在攤前選首飾。

段惜潤的幾個姐妹,其中三個夫家在軍中,當日阮雪音定是幫她收了這部分兵權,又說服老白君寫遺詔,暫且保她登了基——

具體情形,她不清楚,阮雪音也從沒明白說。但她堅信段惜潤能坐穩這個位置直到今日,有大祁的支持,換句話說,有顧星朗的支持。

段家宗室不簡單。憑她一個從前並不涉經史的後庭小女子,沒可能穩住朝局,更沒可能大著膽子於登基一年後就頒這種惹非議的新令。

韻水值得馬上去,更值得多呆幾日、與其主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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