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千裡走單騎(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189 字 2個月前

二駒奔出漫長暗道,過密林一路無人煙。

“寧王和收到詔令的要員們已經動身赴白,到居沛城便會好一些。”

居沛乃女君承諾送與祁國的四城中最南一座,因三國契約成,待祁國使臣們抵達交接,很快便會劃歸祁境。所謂好一些,是這個意思。

“此刻潛行,歸祁也是一樣。”速度依然奇快,顧星朗聲在風裡。

沈疾稍怔,“是。”

“你倒不問朕,為何不由就在韻水的本國精銳護送,堂而皇之歸國。”

“三國圍韻水,軍民敵友混雜,引凰台上那個未見得是唯一一個,自來明裡刺殺易,潛藏找人難,方才情勢,隱遁更佳;而柴瞻將軍須領大軍威懾,直到城池交接畢、局麵徹底定,能分出護君上先歸的人馬有限;君上為此繼續留韻水,亦不周全。以及,”馬不停蹄,催得他思緒也快,

“君上慮霽都,想快馬悄回一探究竟吧。”

畢竟相伴逾十載,鐵樹也開花。顧星朗但笑不置對錯。“昨夜朕與紀桓樹下相談,你都聽見了。”

勁風刮得耳廓辣,片刻後沈疾答:“聽見了大約一半。”

“你始終棲在樹上,聽得見便都能聽見,為何隻一半?”

“回君上,”似不好答,他又頓了頓,“臣當時,餓極。”

顧星朗全不意是這個緣故,沒由來想笑,“待會兒找個地方吃些。這兩匹馬能站在原地一夜必也無人喂食,總要吃飽了才跑得動。”

馬食好找,滿山草料,但人食——現獵現烤耽誤時間也易引事端吧?

至那水草豐美之地停駐時沈疾方知人食何來。

竟是昨夜那些糕點被顧星朗用帕子包了幾塊揣在懷裡。

他伸雙手要接。顧星朗忙擋開,“點心拿走便是,帕子不許碰。”

沈疾方注意那帕角繡著朵橙花。祁宮歲月久,他如今最認得橙花和芍藥。儘管阮雪音和顧淳風都不擅刺繡。

這朵便繡得難看。才會被君上寶貝似的隨身帶。

他嘿一笑拿走吃食,顧星朗蹲去水邊蕩手帕。

“你既知要匿且很可能須匿上幾天幾夜,怎不備乾糧?餓得這樣。”他認真蕩帕子確保不留殘屑,背對著他。

沈疾如實答是分給了段惜潤,一邊吃,遲疑問:“以為君上昨夜不吃是怕——”

“怕有毒?女君還沒那麼蠢,投毒殺朕,上趕著給開戰滅國遞機會。”

確是此理。

“她不蠢,其他人就不一定了。”顧星朗再道,“為大局放眼量的畢竟少數,看事偏激的也自有人在。”

沈疾點頭,“早先白國兵士們為護女君衝上引凰台那般聲勢,便不尋常。”

“不怕明刀明槍,最怕渾水摸魚。”顧星朗滌完帕子擰擰乾,捏在手中待風乾,“你聽了些朕與紀桓對話。那麼再試試答,朕為何不選由柴一諾護送回國。除了方才原因。”

那對話有關君權,也關世家。沈疾手中點心還剩半塊。“君上是,也不放心柴家?”

顧星朗笑笑,走回那匹照夜玉獅子旁,“你跟了朕這麼些年,見過朕長久信誰麼?”

沈疾認真考量,腦中盤桓人名和臉。

而忽明白此問深意。

君王獨,誰都不儘信,誰都隻信一時,但千軍萬馬之中他擇了一人長久信,今日此刻,由其隨護歸朝。

“臣萬死不辭!”

顧星朗眼看著他手裡半塊糕隨跪勢灑下些細屑,複笑道:“行了。沒有旁人,你我還如昔年在不周山一樣,不必君君臣臣。吃飽了,繼續趕路。”

馬踏山林,日光以肉眼可見之速轉淡最後消逝。白國中北境連日經重兵,如今又逢城池交接,照理該不乏百姓遷徙,更該有原本的北境守軍南撤,偏不遇人,可知沈疾是挑了僻之又僻的路線。

入夜便更遇不著人,四下黑沉,月光穿透落枝。

急趕路,久了仍須說話提神,由顧星朗起頭,兩人有句沒句說起十二年前不周山那段因緣,忽至的雪崩,天降的少年。

“每遇危險總有你。沈疾確為神兵,可遇不可求。”

沈疾還沒聽過顧星朗說這種話,半晌回:“君上謬譽。除開那一日機緣,此後臣每每及時出現,都是君上提前排布。連沈疾二字,亦是君上予的。”

“我那時候才十歲。你年長些,倒願接受個小屁孩兒贈名。”

“這名字,臣挺喜歡,簡潔。”

顧星朗默了陣。“還會想起原來的名字麼?”

沈疾默了更久。“那時與淳風殿下講不周山過往,提過。此外,很少再想起。”

“你與淳風,是可惜了。”

他道可惜,卻不勸不問;為何可惜,答案也如話音飄逝在風裡。

越整個白國北境近原祁南邊境時長夜過半。

醜時末尾,寂靜非常。南境守軍餘部中多數跟了柴瞻在韻水,後寧王攜官員入白該也帶走了不少,以至此刻,邊營似空城。

幸得她在祁宮壓製,沒調出十萬二十萬禁軍南下“護君”,否則霽都此刻,或在明晨,可能也會被做成“空城”。

“為儘快至霽都,捷徑兩條。一條多經城鎮,一條仍走山野。”沈疾在漆黑中輕稟。

顧星朗眯眼眺根本瞧不清的國境線。“你說哪條更好。”

自己國土,本國城鎮,地方軍兵也都是自家人,遇險便會出手護,照理該選前一個。

然深更半夜,少雜念的自家人多在安睡,反而“有識之士”,如虎狼蟄伏。

尤其這祁南曾為信王孤島,便經過了盛夏天長節清洗,野火燒不儘。

但山野便無伏麼?

沈疾比他更踟躕,心上千斤重。

“走山野吧。”顧星朗很快定奪,“是不是會經潛龍道?”

沈疾應聲肯定,兩人策馬北行。

夜風呼嘯,往北愈冷,祁境內此夜多雲,月光被遮難照前路,第一波伏殺起於曠野間。

濃黑一片,高草足夠深伏,嘹亮馬蹄聲是天然的靶,弩箭圍掃過來攜颶風帶陣雨。

互不可見隻能聽聲辨,弊亦是利。靶子清晰,到底在移動;射擊視野模糊,也就難免失準頭。絕對人數懸殊無須較量,兩人自踏上北歸之程便定下了一路狂奔這唯一對策。

嗖嗖箭聲追馬蹄震響掀得夜鳥驚。

利刃三番碰衣袂過肩梢,顧星朗方想起後背上有昨夜劍傷,不深也就沒管。

過曠野追擊聲顯著低下去。

“君上?”

“沒有。”沒中箭,“你?”

“也沒有。”

“祁君引凰台遇襲後再次失蹤。該傳的這個吧。玩兒過一回的把戲,他們也學著了,猜得朕會私潛回來。最後一試。不來個連擊還怎麼賭。”

他沒說他們是誰。

沈疾默在夜風裡少頃,“君上不如換忽雷駁馭使?或者,與臣一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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