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八章 至臻(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310 字 2個月前

“不會。”淳風隻道是夢,歪在椅間夢裡擺手,“定是男孩兒,小皇子。”

夢中究竟誰瞎報,她管不著,隻管否定。

顧星朗心緒起伏喜了又憾然後喜重重蓋過憾最後莫名——竟鬆了口氣。

“帶她回去睡。”他聽不得淳風在旁吵嚷,吩咐阿憶。

淳風被這聲實打實擾得睜眼,茫然四顧,便感空氣湧動身後有人自寢殿出。

她回頭。

崔醫女手中繈褓錦繡。

顧星朗已候門口展雙臂,比劃架勢卻覺怎麼都不對。

“君上莫緊張,照前些日子教您那般托著就行,請觀小人此時。”崔醫女輕聲,“還是先看看,過幾日再抱?”

上個月顧星朗專程傳她來教過抱嬰技巧,不成想萬事上手皆快,唯此事學了等同沒學。

“不不。此刻就抱一下。”孩子初降茫茫人世,雖不懂事定惶恐,需要父親保護。

他環臂成灣讓醫女將孩子放入懷。

“還真是,女孩兒?”淳風也已就位,站在顧星朗旁邊踮腳看。五官尚未長開,卻已哪哪都是顧星朗的影子,若非那小臉蛋極秀氣、半圓不尖的小下巴十足阮雪音輪廓,她真要以為是男孩兒。

“十裡有九,女兒像父親,尤其初生時。”崔醫女道。

淳風歎為觀止,“一個容貌酷似九哥的女孩子。簡直不敢想。”顧星朗色相男子中翹楚,很小時候因俊美真有些像女子,她不止一次想過若生成姑娘,是否能排進青川前三。

這不就會有答案了?十幾年後見分曉。

顧星朗已是看呆。“哪裡像了。”他喃喃,口是心非,“也不玉雪,不如她娘親膚白。”

歡喜到不知如何表達時竟剩下“挑刺”。

“這還不像?!”淳風表情誇張。

“初生兒都是這樣的,漸漸會褪去黃氣,然後白起來。”崔醫女含笑答。

顧星朗又呆看孩子半晌,忽俯臉頰想去貼孩子的臉。

停在半道。“行麼?”他惶然問醫女。

“當然。”

他貼上去。溫熱的,柔軟的,方寸嫩肉,二十三年春不及。那呼吸也清淺,又平和,他挨了半晌方反應,抬起頭問:“這是睡著了還是?”

沒睜眼?有些孩子剛出生是不睜眼的,阮雪音說過。

“這會兒該是睡了,抱出來前在夫人那裡吃了口奶。”

顧星朗連點頭,“朕進去瞧她。”

因在嚴冬,寢殿又闊,燒足了炭火熱烘烘,卻無潮意。穩婆婢子們已將屋內混亂收拾得七七八八,見主君入,齊告退。該累極,龍榻上阮雪音闔著眼,崔醫女將孩子放身側都沒能叫她睜眼。

青絲如瀑濕了大半,蜿蜒灑在花枕上如藤蘿交纏。顧星朗想喚她,不忍心,看了會兒隻將額角一綹濕發撥開,又輕撫她潮熱後格外冰涼的臉頰。

阮雪音便在連續觸碰中睜了眼。

“看到了麼?”他的臉撞進眼簾,她脫口問。

“不是在這裡。”顧星朗柔聲答,稍挪視線。

阮雪音側目發現孩子在,笑開,“我再看看。”說著欲翻身,不太能。

“彆動了。”顧星朗忙阻,“都說像我,一模一樣。”

女兒初生多似父,但一模一樣未免過其實。阮雪音轉頭細細看,“這麼小還閉著眼,哪裡看得出。”

顧星朗知她不服氣,低聲道:“素來是我出力多,自然傳承更厲害。”

阮雪音一怔,虛抬手錘他,“往後在女兒麵前可不能亂講話。”

顧星朗捉住她手一吻,“我有分寸。”

殿門虛掩,隔著帷幔屏風,此間格外暖寧,隻餘三口之家融融。“是女兒,失望麼?”

“為何這麼問?”

“不知道。總覺得你更希望是兒子。”

顧星朗笑裡有歎,“更希望是兒子,多出於功利緣故。今年你我要大婚,你要行封後禮,雖說無論皇子公主都不影響一應安排,嫡長子的名頭,終歸比嫡公主要響些,屆時你頂著鳳冠走那白玉長階,氣勢也更足些。”他一頓,

“現在也是一樣的足,於我是一樣的。至於他們,傳統如此,無謂在意。”

這些事他一件都沒同她商量過,提都沒提。

她怔看他一時不知該怎麼回,半晌張嘴:“大婚?”

顧星朗刮她鼻尖:“明媒正娶,冊為皇後。我欠你婚禮。一個女子家,於這事倒不如我上心。”

阮雪音有些懵,笑也不是,“因你動輒妻兒掛嘴邊,我便——”

“便忘了你我未拜天地?”

該是產後失智,她再次沒了回應術。

“早已當成妻子是真的,拜天地燃紅燭洞一回房也是必須要辦的。待你身體恢複些——”

“日子定了麼?”

“有幾個擬定的。”

“挑最晚的。”阮雪音忙道,“多恢複些時日,做新娘子也漂亮。”

顧星朗至此刻心滿意足,什麼都答應,“我的小雪是愈發俗氣了,生孩子怕醜不讓看,大婚禮要美不惜拖時間。”

阮雪音由他打趣,“長河漫漫不知哪處拐彎,正曆的,自要把握至最好。”

一個月來他們當真沒討論過任何。

那些過去時常討論,半認真半獵奇的。

因為都發現不是獵奇。

以至於“不知哪處拐彎”亦像個預言,說出來,空氣凝默。

是小嬰童睡夢中手指動惹二人回神。

“我頭回見這麼小的孩子。先君的其他嬪禦初生產,我們都看不著,見到時都好幾個月大了。”顧星朗道,伸指頭與孩子指頭相碰。

“能讓你見到且有記憶的,隻小漠一人吧。淳風、擁王都比你小不了多少。”

提起小漠便及黎鴻漸,而分明無變故,顧星朗待他如初。

該因沈疾也才好轉,且不曾交待任何。

發誓暫不管的。她斂思緒。

“是,我對他最初記憶也是會走路時了。他昨晚還來問候過你進展,礙著是男子不好留守,這會兒怕也巴巴等著消息呢。親侄出世,都掛心得很。”

阮雪音微笑:“女兒的名字呢?不是說無論男女都起好了。”

“顧氏此輩,女從中間字允。”

阮雪音知道,寧王庶女便喚允凡。

“我給女兒擬的臻。”

阮雪音想了想,“千祥如霧集,萬善若雲臻。”

“也是世尊金象貌臻臻,羅漢玉容威烈烈。”

顧允臻。阮雪音心內重複,又在腦內將三個字寫一遍。“人家叫允凡,你倒好,偏取另一端,要至臻。”

“顧星朗的女兒。取‘凡’這類字才叫所有人都彆扭吧。”他捏著孩子小手輕搖,“她自當得起。”

是好聽也好看的。阮雪音再不說什麼,偏頭喚一聲“臻兒”,眉眼皆喜。

“我在想,臻兒出生於景弘九年一月初九,意頭極好,是長長久久之寓,便再以此起個乳名。”

阮雪音不擅繁文縟節,全憑他做主。

顧星朗瞧她一副懶動腦筋模樣,故意賣關子:“你說叫什麼好?”

阮雪音眨眼:“久久?”

顧星朗笑得大聲,她忙探手捂他嘴,“吵著孩子!”

“阮雪音才名可都栽這上頭了,你是半個彎兒不拐啊!”他開懷極了,勉強收聲仍是止不住。

“那你說。我倒要看看你能起出什麼高明的長長久久來。”

顧星朗清嗓忍笑,端正了態度凝她。

不像給孩子起名,像要訴衷情。

“兩情長久無待,須爭暮暮朝朝。”那個清夢一船壓星河的夏夜他便說過,“叫朝朝,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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