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三章 女鑒(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80 字 2個月前

二月中,寒氣稍褪,春意初顯,珮夫人出月歸霽都,淳風殿下相陪。

“孩子生在冬天,本姑姑送那厚絨肚兜正好用。今日穿著麼?”便是阮雪音初孕那陣她送的,阿姌縫製,黃赤老虎周圍“五毒”環繞,所謂以毒攻毒,辟邪保平安。【1】

朝朝就在車內,因馬行車顛,一直由雲璽抱著。“昨日剛換下來。”阮雪音便望孩子睡顏,攏不住微笑,“最常穿就是你那件。”

“為怕過一陣就要穿不了,但凡換下來奴婢便緊著洗緊著烘,直願小殿下能多穿幾回呢!”雲璽笑補充。

“那倒就不必。”淳風擺手,“弄得這麼拮據,叫九哥以為朝朝用度不豐,平白牽連底下人!”

都說爹爹寵女兒無度,朝朝剛滿月,已叫秋水長天一眾宮人看傻了眼——顧星朗是一月下旬動身回的霽都,動身前在夕嶺十餘日,可謂“娃不離手”——除卻女兒睡覺時、吃奶時,舉凡需要抱,淳風雲璽皆排不上號,哪刻都是他。

–你們這些姑娘家,弱不禁風的,懷抱不厚也不暖,朝朝還是在朕這裡最踏實。國君如是說。

他也確實越抱越好,孩子在爹爹那裡確實格外不鬨,再兼兩人長得像——嬰童一天一個樣,越看越像,有時淳風湊過去瞧,冷不防便機靈:

“這也太像了!”又嘖嘖,“可算看著了九哥嬰孩時模樣。”

一屋子人皆被此言逗得哈哈笑。

“不是說回了宮就要補滿月宴?鳴鑾殿已修葺妥當,怕是會安排在那裡罷。”已能遙望得霽都城門,淳風撩一隙車窗簾看。

鳴鑾殿火藥是樁待查懸案,首當其衝該審擁王。

應該問過了吧。整個十二月顧星朗都在料理後續,許多個晚上不回折雪殿,回來也不提前朝事。

而擁王和寧王如今都居鎮國寺。

他們在霽都是有府邸的,原不用住地方要員入國都時下榻的鎮國寺。【2】

然寧王曾在邊境死諫伐白,軍中和朝中都知道,今日境遇也便能被輕易追溯緣故;至於與信王謀逆有關否,僅憑現下的發落,尚難定論,有些事情也隻顧家人知道。

擁王這般景況就很值得玩味了。照理他有功,極少數人那夜在鳴鑾殿玉階下親耳聽君上說,要嘉賞。

卻是嘉賞去鎮國寺吃齋念佛。

長公主與鎮國寺住持一向交好,據說此期間前往探視過。

所有這些都是淳風囑阿憶打聽,在夕嶺有句沒句告訴的阮雪音。阮雪音原不想聽,真聽她講起來,又忍不住心內辨析。

以至於這可能設在鳴鑾殿的滿月宴亦叫人心寸芥蒂。“也許吧。”阮雪音隨口答。最好不要。

“說起來競庭歌此番歸蔚,仍住宮裡?”

阮雪音不意淳風還關心她的事,“之前說過這次回去想搬出宮。就不知蔚君答不答應。”

“我是瞧著朝朝才想起來,去夏蒼梧那邊,不是依蔚宮傳統,皇後初有喜昭告了天下嘛。”淳風湊近低嗓,“她原本同你是一個處境吧,獨占君心那種。如今蔚後都要生孩子了,同一方天地裡呆著,豈不彆扭?但話又說回來,她不喜歡蔚君吧?喜歡上官宴吧?兩人不都有阿岩了?”

她實在問得太多,其中所涉真真假假也多,阮雪音沉心半晌方答:

“她與我本不是一個處境。她是謀士,非朝臣又是女子,當年奪嫡戰中得罪過不少人,才一直被蔚君護在宮裡。既非嬪禦,皇後有孕也便不關她什麼事,彆扭就更無從談起。”

淳風怔了怔,“我怎麼覺得嫂嫂在同我打官腔?”

“實話。”

“這慕容峋也奇了怪。”車內還有雲璽,議論他國君主直呼名諱畢竟不妥,淳風壓聲更低,“他既鐘情她得很,為何又與阮墨兮親近?競庭歌心高氣傲不遜你吧,本就艱難,再有旁的女子攪和進來,隻怕更難?慕容峋為何不仿效九哥空置後宮?”她一咳,

“雖說國君滿園春,實屬尋常。他們兩個,已算拔萃。”

慕容峋是為她空置過後宮的。等了許多年吧。阮雪音隻有歎。“年二十六的國君,宮中本就冷清,再不親近皇後、沒有子嗣,你叫他如何自處?等著朝臣們日日上疏諫言、落下口實、最後給人機會拉他下君位麼?”

顧淳風搖頭:“夠無奈的。”又歎氣,“都夠難的。”

阮雪音久憋的一口氣終也歎出來,有些話卻不能對淳風說——競庭歌哪怕對慕容峋有情,哪怕因此彆扭,也是欣慰遠大過心傷吧。說明她沒看錯人,沒選錯主君,就像自己那夜分明為顧星朗江山美人之選難受——她們已被教養灌輸了淩駕於小情小愛的視野觀瞻,這種時候,理智會壓過情緒。

“她不過就是要官銜要聲名,當初何不扮男裝?無論受舉薦還是參科考,再要登朝堂,總比現在容易。”

阮雪音轉頭,“那一樣麼?”

淳風眨眼,“嗯,那就不是她競庭歌了。也不是女子名正言順登朝堂。”

“我的老師說,不要為與旁人比肩就把自己變成旁人模樣。她講的其實是另一個道理,但我認為放在此處也堪用——對女子而言,真正公平與自強是以本身優劣坦然行於世——不效仿,不迎奉,甚至不以打敗男子為強。想想一個女子過五關斬六將登了高最後被結論:瞧她多厲害,比男子都厲害。這句話本身難道不是一種卑弱麼?男人們就絕不會以打敗了女子為榮,因為在他們看來,他們本來就比我們強。我們啊,”

“也得是這樣心態氣勢——以公允自視,方有真得公允之可能,然後不懈進益,力求最好。”淳風接上。

阮雪音笑點頭:“可惜這世代絕大多數女子缺門路和機會,須身處高位,才有行事便利。”

越發明白老師送她們往至高點之層層意。

顧淳風便是本處高位的姑娘,稍忖道:“所以我要堅持這樣從戎,再建一支女子隊伍。”

阮雪音聞言心下動,待要細問,淳風再道:

“入了城,我先下車去辦點事,然後回宮,很快,九哥若沒發現,嫂嫂便不要提了。”

她上個月連著料理沈疾,照歲新年後隨他們往夕嶺,算起來又有一個半月沒過問那位傷勢。阮雪音知是要去探望,也不繞彎,道:

“這是一根筋又擰起來了。”

“沒有,是看破紅塵了。他在這裡無親無故,我總算半個家人。”

顧星朗是囑了禦醫每隔三日去瞧的,又撥宮人常駐侍奉直到沈疾痊愈——但她說得對,傷病時最需家人在側,何止霽都,這茫茫人世恐都隻淳風、顧星朗和滌硯算他家人。

而後兩者無暇頻繁探望。

禦賜沈疾的宅子在城東,距皇宮不遠,當初選定也為便淳風時時入宮、讓沈疾能常回家中。

地段亦是好的,步行至東市坊五六裡路,雖處繁華周遭卻綠蔭花樹不絕,隔開擾攘鬨市,自成一方淨土。

因早有規劃,淳風今晨出夕嶺便沒穿宮裙,下車攜阿憶並幾名隨護趕著過去,總算於天黑前叩響了大門。

裡間剛有仆從出來迎,身後又起馬蹄聲,疾行,門前嘶鳴驟停。

“小小紀大人!”

【1】607荼靡

【2】648親親得相首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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