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 定乾坤(1 / 1)

青川舊史 梁語澄 1286 字 2個月前

蔚廷君王策問,令辯天下公,群臣畢至,現場觀摩,而競庭歌果如少數士人街頭巷尾議論時預測:有詭辯之法。

實也不該叫詭辯,蓋因她所陳詞不指今時而道來日,確合聖人留話著書之義,所謂理想;

再兼崟代宗遺言在先,此說法並非頭回出現在這片大陸,被以這樣溫和的態勢第二遍重複,作為展望而非針砭時弊,似乎,並沒有那麼難接受。

而禦史大夫陸現一語破題,直言理想雖好,任重道遠,現當下海晏河清,可見今製符合今時。

言下之意,競庭歌所解讀的天下為公,在此世代,是為空想,不會讓家國更好,反而添亂。

然後來了重頭戲。

蔚君慕容峋認同四十七位士子所諫國策,不僅認同,大為褒獎,據此破例,全部錄用。

又道禦史大夫陸現高瞻遠矚,辨古今、明時宜,為此番殿試的定音之錘;兼兩朝股肱,忠君謀國從無紕漏,相國之位空懸已久,正恰擢升。

闊大的含章殿分明無喧嘩,但人人心中嘩然,萬不料陸公這場看著在眼前卻遲遲沒兌現的擢升,竟會發生在此景之下。

而主君仍站著,言畢望眾人,拳拳問諸卿可有異議。

與祁國那位看似翩翩佳公子、實則一笑一抬眸都叫人不安的年輕君王不同,他們的主君雖不常笑,每每發問,九成時候是真問,無須過分糾結應對之法。

便連刺頭孫伏袈亦不反對,禮部司長官更帶頭道陸公為百官表率,方才關於天下公的論見亦是臣下們所想,一時附議者眾。

陸現卻在最初震動之後沉吟,然後開口婉拒。

非徹底拒,而是言蘭氏鹽案尚在查證中,自己身為禦史台多年長官,又是發起彈劾者,願結案之後再論遷職。

後頭臣工們嗡嗡有聲,盛讚相國之德。慕容峋應允,最後看向競庭歌與江城。

隻有這兩人還待發落。

早先後者拾前者的牙慧,在必須履行的殿試環節中不過將競庭歌所答又換著措辭重複一遍。

總歸試卷上寫得雷同,說得差不多也正常。

蔚君道兩位雖對聖人規訓理解無誤,公然述百年千年後理想也無可厚非,到底,易惹不明就裡者胡亂解讀、引民心不穩,此次不可錄用。

殿中仍寂,人心再次喧嘩,比先前更甚。

競庭歌會憑此一役入仕,君上會不惜擺平一切風波予她官職,此念紮根整個蔚廷半年有餘,甚至許多人認為今年會試根本就是為此女才開的。

結果居然,不予錄用?

百官似鴉群,黑沉沉一眼望不到頭。都想瞥競庭歌神情,都不好瞥,為首幾名要員餘光斜掃,她果然豎眉。

他們掃得太遲了。

若能早上兩瞬,便會發現,競庭歌在聽到慕容峋說不可錄用時是鬆了口氣的。

不僅鬆了口氣,還險些將滿意訴諸麵,立時反應了,豎眉表演。

“競先生此回合表現差強人意,雖遺憾,再接再厲。”慕容峋坐回龍位。

再接再厲的意思是下回再好好考。

長則三年後新一輪會試,短則不定什麼時候恩科,算不動聲色許諾了來日機會。

又向江城,“江卿也是一樣,其實見解可圈可點,朕看過你答卷,文采風流,但終歸,欠妥帖。與競先生同為天子幕僚、還是回鄉以備下回合考試,你選。”

一眾朝臣皆未料主君不予錄用卻拿出幕僚席位招攬,莫名其妙,江城也是一怔,下意識望競庭歌。

競庭歌正豎眉,似沒聽見。

江城再無猶豫,出列叩首,“草民才疏學淺,願為陛下效!”

一道惹三國議論月餘的考題,一場貌似要出大事的殿試,竟然圓滿落帷幕:相國新定、競庭歌添“同僚”,最惹人瞠目的,還是蔚君錄用了殿試場間所有士子。

也就是說,整個蔚廷一夜之間多出了四十七名出身寒門的大小官吏。

“了不得。大手筆。比我出手重多了。”

祁國十月下,秋獵近尾聲,秋水長天內,顧星朗嘖嘖歎。

他掌國九年,前麵幾年都在為坐穩君位、掌握整個青川局勢勞心,正經開科舉也不過一次,算試手,第二回恩科才有了具體方略,也就是去年,殿試上欽點了九人,如今大半在上官宴手下。

“四十七個。”阮雪音亦咋舌,“蒼梧中樞哪裡裝得下這許多人頭,大都得遣往地方吧。”

顧星朗偏頭瞧她:“是這個理啊。”

阮雪音啜小口茶,“怕是競庭歌的意思,培植君王吏無論大小,伸向舉國城郡,以察民情。”

民情二字用得妙:公天下的熱議出,世家密謀的疑雲盤桓兩國天子心腦,蘭氏鹽案一查數月,明麵上是禦史台檢舉,但祁國帝後這頭無比清楚——事情發生在上官宴回來後,而他去過蒼梧,見過競庭歌和慕容峋。

蘭氏的案子,極可能是他直接向兩人提供了決定證據。

“鬨大咯。”顧星朗一伸懶腰,眺門幅外秋色,“你的預判會否坐實,很快見分曉。”

秋獵最後一日,今上邀臣工們共狩獵,寧王、擁王、永安侯崔義、驃騎將軍府柴瞻及其子柴一諾、通政使紀平、虎賁營薛禮、禦史丞肖子懷、審刑院知院事郭培、薛氏此代家主薛敞皆在列。

柴瞻因前年伐崟期間鎮守南境,又因去冬領兵白國,已擢升為大將軍,官居一品;

柴一諾仍領禁軍射聲營,基於伐崟時北境領兵作戰、白國之役近身護君兩項功勳,升中領軍,三品;

虎賁營薛禮的軍功是秘密護女君歸朝,不足為外人道,但去歲一身重傷回國,亦得四品武衛將軍之升,外間都以為是君上對薛家的格外恩典。

這樣君主、王侯、文武官員和世家主的大雜燴般隊伍,任何時候出現都突兀,唯秋獵時不奇怪。但稍有眼力者還是能很快發現,除君上和兩位親王,剩下幾位都乃國中女課骨乾們的父親、叔伯或兄長。

月前皇後懿旨,女課休沐,骨乾們隨鳳駕前往夕嶺賞秋,作為大半年辛勞的嘉賞。而武將們本要隨君上狩獵,柴家父子、薛禮都去了,不好厚此薄彼,便也邀請了其他幾位小姐家長輩。

薛氏本有懷遠侯的世襲殊榮。是景弘三年薛玉案發之後,其父——也就是當時的懷遠侯自請褫奪爵位,並在薛玉本人被流放北境之後請求同往以謝重罪,薛家這一係自此凋敝,由旁係薛敞接手家門。【1】

薛敞膝下無子。

倒有出類拔萃的侄兒,也就是薛戰,彼時已在禁軍營,兩年後升屯騎營校尉,如今鎮守祁西新區,乃從二品定西將軍。

因薛戰深得主君賞識,為重振家門薛敞繼續在同族中挑選好男兒,便有了薛禮,於薛戰執掌屯騎營當年入虎賁營,當然是憑堂兄舉薦。

故而薛敞雖無官職更無爵位,薛家卻因薛玉案後接連出了兩位乾將,再兼百年高門世居國都的名望,總算保住且眼看要再次,光耀門楣。

前一日顧星朗同阮雪音討論蔚廷那頭狀況,是收的密報。所以這日狩獵隊伍行經山林,正經奏報遞上來,他隻作不知,當著所有人讓念,也便叫在場一眾王侯官員聽了個分明。

他聽完沉吟片刻,奔霄上轉身。

“諸卿以為如何?”

【1】449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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