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憐憫(1 / 1)

王雪華被警察帶走,江遠山躺在病床上依舊昏迷不醒,江逸城不是自己的大哥,江柔整個腦子都混沌不安,她用力抓著江逸城的袖口,惴惴地問,“哥,你是我哥吧?”

江逸城沒有回答,隻是跟著助理走了出去。

這一天他等了很久,隻是沒想到,真正來臨時,心口會那樣痛。

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江栩,哪怕一眼。

抽血化驗,三個人坐在長椅上安靜地按著各自的棉簽,助理拿著三人貼著標簽的血樣去找醫生要求做最快檢測。

沉默間,江柔哭著問,“媽怎麼辦?哥,媽怎麼辦?她還在警局……”

江逸城沒有開口。

“你是不是不管她了?”江柔扔掉棉簽,不顧冒血的胳膊,站到江逸城麵前,“你是不是不管她了?就算你不是爸的孩子,可你是媽親生的,媽現在被警察抓走了,哥你不能不聞不問……”

“我很累。”江逸城用掌心撐著臉,低聲說,“彆說話了,安靜一會。”

江柔還是哭。

江逸城煩躁地想抬頭喝止讓她閉嘴,突然一個身影站在他麵前,一隻細軟的手蓋在他的頭發上,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腦袋。

她身上有淡淡的水果香味,讓人寧靜安逸。

是江栩。

江逸城驀地有種流淚的衝動,他使勁把眼淚壓回去,伸出長臂用力環住身前的人。

江柔看見這一幕,有種怪異感,她荒謬地問,“哥,你不會……”喜歡這個傻子吧?

如果之前,她還覺得大哥隻是偏心傻子,可剛剛在病房裡聽到大哥親口承認不是爸的孩子,回想這些年來,大哥對小傻子這麼關照又這麼地偏心,搞不好是真的喜歡她!

而且,眼前這一幕,怎麼看都像是情侶間的擁抱,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還抱得那樣用力。

助理回來時,三個人老老實實地坐在長椅上。

“最快要等明天,我們先回病房。”他說。

三個人沉默地站起來,往病房走。

律師正從病房內出來,迎麵遇上江逸城幾人,衝他們微微頷首算作招呼,隨後走了。

江柔盯著他手裡的一個文件,沒有說話。

但她清楚,那裡裝的是遺囑。

爺爺改遺囑了,一定是把屬於大哥的那份又分給了她和江栩。

病房內,江老爺子正把眼鏡裝進口袋裡,隨後捏了捏眉心,門外江逸城和江柔幾人進來,看江遠山依舊沒醒,江逸城便衝江老爺子說,“我先去處理公司的事。”

“不必了,我已經找人去處理了。”江老爺子不鹹不淡地說。

江逸城即便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此刻仍不免心裡一刺。

他低著頭,“那我先回去了。”

江老爺子沒吭聲,卻也沒說不可以。

江逸城便走了。

病房內江柔根本不敢和江老爺子獨處,幸好還有江栩,但她一個小傻子什麼都不懂,根本不能替她分擔這種恐懼和不安,呆了不久,江柔就借故說要去洗手間,然後就跑了出去。

病房內隻剩下江老爺子和江栩,以及邊上的助理。

三個人沉默地守著病床上的江遠山,奇異的是,誰也不覺得尷尬。

沒多久,江遠山緩緩睜開眼,大概是燈光太刺目,他有些不適應地閉上眼,過了好一會才重新睜開眼。

“水……”

江栩聽見聲音趕緊去倒水,江老爺子身邊的助理略詫異地看她一眼,這個反應速度根本就不像個傻子。

水倒好,江栩拿了吸管放在杯裡,送到江遠山麵前,微微側著方便他喝水。

江遠山看見她,虛弱地笑了笑,“我家小栩長大了,會照顧爸爸了。”

江栩心裡在想,如果爸爸知道他今天連暈倒都被她算計在內,還會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們呢?”江遠山醒來頭有點暈,想著公司那個爛攤子還沒處理,他的頭就嗡嗡地發疼,他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又說,“打電話給逸城。”

江栩端著水杯沒動。

江老爺子說,“我讓他回去了,公司那邊我已經派人去處理了。”

江遠山又喝了口水才問,“回哪兒了?回家?他身體不舒服?”

“他剛剛說,他不是你親生的。”江老爺子拄著拐杖一字一句,“他親口承認的。”

江遠山整個身體僵在那,他眼睛抬起看向江老爺子,又看向江栩,似乎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我剛剛讓律師把我的遺囑改了,”江老爺子沒等江遠山從上一個打擊中恢複,又扔下另一個炸彈,“你的遺囑你自己看著辦,還有,王雪華已經被我送警局了,她不止挪用公款,你這次暈倒也是她的傑作,她想謀你的命。”

江遠山聽得雲裡霧裡,腦子疼得厲害,他捂著頭,艱難喘了幾口氣,重新躺在了床上,一句話都沒說,努力消化江老爺子說的話。

江老爺子以為他不信,正要再說些什麼,就見江遠山眼角緩緩滑出一滴淚。

江栩伸出手替他擦掉。

可是眼淚越來越多,她擦不過來。

她聽見江老爺子歎息的聲音,隨後病房門開開合合,人都走了,隻留下她和默默流淚的江遠山。

她輕輕環住父親的腦袋,像抱住大哥那樣用力抱著生命中最親近的兩個人。

**

十二月底楊市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一是秦家搬家了,聽說是秦家葉為情所困受了情傷,打算出國療傷,所以全家都陪他去了,但是選擇在即將過年這個關口出去,而且攜全家一起,楊市眾人都覺得,他們回來的幾率恐怕為零。

第二件事,便是江家。

江夫人因為挪用公款以及毒害丈夫江遠山證據確鑿而被警察收押,其子江逸城大概不滿父親如此無情無義的作為,獨自搬出江家,自立門戶。

第三件事,依舊是江家。

據說,江遠山出院後,並沒有帶大女兒去公司協助,反而帶了那個小傻子進出公司,甚至開會都帶在身側,引得眾人不解之餘又諸多猜測,大多都是在想,江家要倒了,居然帶傻子來開會,是因為家裡沒人玩?

當然,有好感的也不少,因為江栩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她長得漂亮,身形玲瓏,像精致的洋娃娃,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像一頭單純的小鹿,盯著人看時,會讓人不自覺微笑,甚至屏住呼吸,努力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麵給她看。

而第四件事,因為知情人少之又少,所以沒能形成大新聞。

王呈正因為夥同王雪華犯罪,視為共犯,因為證據確鑿,也被收押,其老婆因為不滿判決,整日到警局鬨,因此被警察收押到一處,從此日日爭吵,隨後又被迅速隔離。

江逸城搬家的那天也是江遠山出院的那天,他早早就拿到了三個孩子的檢查報告,看著江逸城那張檢測報告,他沉默了許久。

自從出院後,江遠山就沉悶了很多,不愛說話,不愛笑,而且他常常喊錯名字,在辦公室裡,在家裡,甚至接電話時,常常很突然地就衝那頭說,“讓逸城去辦……”

等電話那頭提醒他之後,他才想起,江逸城不是他的兒子。

江老爺子一直催著他改遺囑,江遠山挑了日子,把律師叫到辦公室,改了遺囑,但仍給王雪華和江逸城一筆不小的遺囑。

即便那個女人捅了他如此痛苦的一刀。

即便江逸城不是他親生的兒子,可畢竟是養在他跟前的,二十多年過去了,即便是養條狗,都有感情,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江遠山更多時候都在想,這一定是報應,報應他多年前對江栩的生母犯下的過錯,佛說萬物皆有因有果,他認定是自己犯下的罪孽,所以接受這件事的速度很快,前後也不過一天而已。

江柔自從王雪華被抓之後,就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哪兒也不敢去,甚至朋友同學約她出去玩,她都回絕了,隻小心翼翼地守在家裡,像個失去老樹的菟絲,無處依附,失了主心骨。

就連江栩每天都去公司這件令無數人都覺得可笑甚至不可思議的事情,她都沒有見縫插針地上去惡意諷刺挖苦幾句,反倒是安靜地吃自己的飯,吃完就回房間,性子變了個人一樣,右手也不知道怎麼受了傷,包著厚厚一層紗布。

事情發生在江逸城搬家走後的那天晚上,江柔把江栩堵在長廊,惡狠狠地瞪著她,“傻子!我警告你!最近離爸爸遠一點!你打擾爸上班工作了!”

“還有,大哥平時不是對你最好嗎?他今天搬家,你怎麼不去送他?你都不知道他搬去哪兒了吧?你這種人就是沒良心!”

“我還不知道你為什麼死死跟在爸身後?還不是怕呆在家裡被我欺負?嗬嗬,算你識相,隻要你老實呆著,彆惹我,我就饒你一命……”

空氣裡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江柔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臉,她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的傻子——江栩漂亮的雙眼裡此刻盛滿了冷漠。

江柔隻覺得自己似乎頭次認識這個傻子一樣,滿眼都是驚愕。

一個傻子怎麼會有那樣冷漠的眼神?

“隻要你老實呆著,彆惹我,我就饒你一命。”江栩慢慢地重複她說的話,末了伸出右手拍了拍江柔的臉頰。

江柔的腦子當機了似的,突然抓住江栩的手臂,“你學我?傻子你居然學我說話?”

她正要動手,突然右手一痛,偏頭才看見,自己右手掌心插著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的力道太大,竟然把她的手直接釘在了牆上。

江柔痛得五官都緊緊皺起,“啊——”

聲音剛喊出來,嘴巴就被一隻手捂住了,江栩捂著她的嘴,把她整個人按壓在牆上,那把冰涼的匕首,從她掌心抽出來,江柔痛得整個身體痙攣扭曲,江栩卻麵不改色,把帶血的匕首沿著江柔的手臂向上,緩緩滑到她的脖頸處。

“隻要你老實呆著,彆惹我,我就饒你一命。”女孩的嗓音淡漠又疏離,仔細聽完全不像平時憨傻的說話風格。

江柔像是見了鬼似的瞪著她,眼睛裡還有因為疼痛溢出的大顆眼淚,她做不出任何反應,隻是瞪大了眼睛看著江栩。

她突然想起,幾個月前,江栩也是用一把裁紙刀插進了自己的掌心,是巧合嗎?

不,不是巧合!

江栩目光冰冷地迎著她的視線,“聽不懂嗎?”

江柔終於確信,眼前的傻子根本就不傻!

這幾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件一件在腦海裡重現,自己欺負傻子怎麼就被父親給發現,隨後,母親被打,她被禁足,再然後,莫得酒店的沙發,半路上遇到的秦家老爺子,一件又一件,就像是一條看不見的鎖鏈,一環扣一環,將她和母親牢牢拴住,隨後,王呈正出現,那筆錢那盒藥……將母親送進了警局。

是這個傻子乾的!

一切都是這個傻子乾的!

江柔奮力掙紮,大顆眼淚往外滾落,江栩卻仿佛還嫌不夠似的,極輕的聲音說,“謝謝你們的五百萬。”

江柔撐大眸子,“是你!”

然而她嘴巴被捂住,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江栩淡淡地,“是我。”

江柔掙紮得更厲害了,可她沒想到,江栩看起來個子嬌小,身上力氣卻不小,她哪知道江栩跟著燕衛練過,更是得到梟爺言傳身教,這些日子更是沒放鬆鍛煉,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弱小無助的小傻子。

“我要嗚嗚嗚!”江柔氣得渾身發抖,她要告訴爸爸,這一切都是麵前這個小傻子做的!

“你覺得爸還會信你嗎?”江栩不用猜都知道她想說什麼,微微一笑,隨後慢慢鬆開捂住她嘴巴的手,慢條斯理地用她的毛衣擦拭自己的掌心。

江柔正要張嘴大聲喊,就見匕首的尖端指向她的喉嚨,她嗓子陡地啞火,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江栩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流了很多血,得趕緊處理。”

說完轉身走了。

身後江柔癱軟在長廊上,掌心血流如注,滴滴答答全落在廊上。

有腳步聲傳來,江柔趕緊爬過去,看清來人是四九,趕緊抓住他的褲腳,小聲地喊,“救命……傻子要殺我!爸爸呢?讓爸爸來!快點!”

四九蹲下來,仔細看了眼她掌心的傷,“大小姐,我叫醫生來。”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那傻子要殺我!趕緊喊爸爸來!”江柔大聲吼道。

四九卻是攥著她受傷那隻手,一個用力,傷口登時血流如注,江柔痛得整張臉扭曲,隻聽見四九沒什麼感情的聲音響起,“大小姐摔倒不小心碰上了水果刀,現在需要包紮……”

江柔脊背發涼,她往後躲了躲,有些不明所以地搖頭,“你在說什麼啊,是傻子她要殺我……你快去喊爸來……”

四九已經站了起來,他一張臉仍然木訥,隻眼底隱約流露幾分憐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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