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總攻措辭道,“我隻是覺得……時間不夠了。”
沈亦白現在對時間這個詞非常敏感,當即就問,“什麼時間?”頓了頓,他凝眉嚴肅地問,“你……生病了?”
自從知道沈老爺子得了肺癌之後,沈亦白此刻對生病這些字眼異常敏感。
“不是,不是,”總攻搖頭,低聲解釋說,“快到全國比賽了。”
沈亦白鬆了口氣,又正色道,“預選賽前三名才能出國比賽,我們去年第十名,今年我不打算參加全國賽。”
全國賽在十月份,滿打滿算還有半年。
不像他們和韓國比賽那樣,全國賽是層層選拔篩選,都是強隊對強隊,沈亦白去年一腔熱血地帶領隊員們報名,誰曾想,預選賽就被篩了下來。
今年他也想參加全國賽,可這些隊員們除了wink和海膽幾人能上台比賽,其他發揮不穩的他根本不敢帶去,總攻是匹黑馬,可團隊作戰不是一個人的天秀舞台,他這段時間確實努力融合隊伍,但看得出來,之前打遊戲,她一定是單人作戰練了至少一年多以上,所以沒有團隊合作的經驗,因此這幾個月訓練下來,勉強才有團隊意識,但合作默契度還是有待加強。
所以,她最近一直給自己加訓打配合是為了想參加全國賽?
“隊長,今年可不可以參加?”總攻一雙眼睛隔著視頻都閃著星點光芒,“我們一定會贏的。”
“讓wink和海膽,另外再挑兩人,你們一起組隊去賽事區打一場,三局兩勝,我就報名參加。”沈亦白思索片刻後說。
“好!”總攻露出笑,那眼神十足地充滿信心。
沈亦白被這抹視線感染,不由自主地跟著笑了起來,“彆高興太早,要是輸了兩局,彆指望我報名。”
“不會的。”總攻說完,匆匆扒拉幾口飯,又衝沈亦白說,“隊長,定好比賽時間我開視頻給你。”
“不用,我到時候……”觀戰倆字還沒說完,視頻就被掛斷了。
沈亦白:“……”
他厚著臉皮把視頻電話又撥了過去,那頭總攻接起,很茫然地問,“隊長,還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大事,”沈亦白突然靠近視頻,盯著總攻的眼睛說,“但你以後不能掛我電話,視頻電話也不行,我還沒說完呢。”
“哦好,那你說。”總攻乖巧地等。
“沒了,下次的吧。”沈亦白揮手,“可以掛了。”
總攻:“……哦。”
第二天沈亦白沒能出去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因為沈老爺子沒什麼力氣,不太想動,似乎喘氣也不太舒暢,他從白天到晚上一直守在老爺子床前,吃飯喝水都是他親自伺候的,助理想沾手他沒讓。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照顧老爺子。
老爺子吃了藥的副作用就是肚腹不太舒服,有些痛感,但他向來能忍,一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沈亦白還是今天全天候守在床邊,才從助理口中得知這件事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心疼還是該埋怨。
好在到了晚上,老爺子總算恢複點精神,他才壓下想勸說他去醫院的那些話。
兩人吃完晚飯後,老爺子提出要下去走走,一直以來沒逛過外麵的夜市,沈亦白一想也是,白天悶在酒店一天了,乾脆夜裡出去隨便逛逛。
兩人換上衣服,帶著助理便下樓出去了。
這是一座靠海的城市,沿著海邊都是些什麼海鮮市場以及海鮮飯店大酒店,鬨市賣的也都是海裡的貝殼做出來的飾品,燦白的光亮下,這些飾品琳琅滿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那個小烏龜很不錯。”沈老爺子說。
沈亦白很是煞風景,“千年王八萬年龜,烏龜有什麼不錯的?”
沈老爺子悠悠看他一眼,“你在罵我?”
沈亦白:“……買買買!”
助理趕緊掏錢付了。
三人一路上收獲貝殼小烏龜一隻,大海螺一隻,小海螺一隻,一條貝殼項鏈,兩串貝殼手鏈,兩份烤香腸,一份烤豬蹄,一份烤玉米,一份章魚丸,一份炒年糕,一隻大椰子,兩條泳褲,以及兩隻西褲牛仔帽……
沈老爺子看什麼都稀奇,看什麼都想買,於是走著走著助理兩隻手都提滿了東西,同時,他腦袋上還頂著一個DV攝像。
那是沈老爺子的,說這是旅遊必備品。
但從沒有拍照,一直都是紀錄他和沈亦白的旅遊日常,哪怕今天沒有出來,DV也開著,紀錄著今天白天在酒店的一切。
“小白!那個是什麼?”沈老爺子驚奇地盯著一個路邊作畫的畫家問。
沈亦白掃了眼,“畫肖像的,就是你付了錢,他就給你畫一張你的肖像圖。”末了,他看向躍躍欲試的沈老爺子,問,“你想畫?”
大概沈老爺子沒領會他那三個字的真正含義,點了點頭。
於是,沈亦白正要轉身讓助理掏錢,就見沈老爺子幾步過去從畫家手裡接過了筆。
沈亦白:“……”
畫家:“????”
“你乾嘛?”沈亦白詫異道,“你拿人家畫筆乾嘛?”
沈老爺子指著對麵的凳子說,“你坐那。”
“啊?”沈亦白指了指自己,“你要畫我?”
他恍惚想起印象中爺爺以前是會畫畫的,家裡也擺滿了他的畫,但後來他和家裡意念不和,搬出去之後就漸漸淡忘了爺爺會畫畫這件事。
大馬路上來來往往都是人,沈亦白半是尷尬半是窘迫地站在那,沈老爺子也看出了他的為難,有些訕訕地把畫筆遞給畫家,轉身要走。
“哎!你等等!”沈亦白良心過不去,一把扯住沈老爺子給他按在凳子上,又拉著畫家多付了一百塊錢,隨後抱著自己的包老老實實坐在老爺子對麵,“您畫吧,反正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張比我帥氣的臉了。”
“切,”沈老爺子麵上不屑,眼裡卻帶了笑意,他從容坐下,拿了筆調了色,隨後在白紙上落下第一筆,“我就見過比你好看的。”
“哪呢?”沈亦白還真不太習慣坐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那麼多來往路人注視著,那些視線膠在他身上,讓他免不了想起動物園的猴兒,媽的,這時候誰要遞根香蕉那就絕了。
“燕家那小子。”沈老爺子邊看他邊中肯地評價,“雖然燕老頭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他孫子是真不錯。”
“嘖,合著您想認我老大做您孫子唄?”沈亦白樂了,“我待會就給他打電話,說您惦記著給他當爺爺呢。”
“胡說什麼!”沈老爺子臉色漲紅,“這要被燕老頭子給知道了,還不知道怎麼編排我!”
“哇哦~有隱情,您該不會當年和燕爺爺是情敵吧?”沈亦白化身八卦精,耳朵立馬豎了起來。
沈老爺子冷哼一聲,“情敵個屁,他怎麼比得過我,他也就是長得比我好那麼一點,比我白那麼一點,遊泳比我好那麼一點,身材比我好那麼一點……”
沈亦白忍不住笑了,“這加起來可比您好了不止一星半點啊,難怪燕奶奶看不上您。”
“屁!不是看不上,是我們之間友誼長存。”沈老爺子急赤白臉地解釋,“我們那時候幾個關係都很好,燕老頭子一肚子壞水,中間發生了一些事,然後你燕奶奶就跟他了。”
“發生什麼事了?”沈亦白問。
沈老爺子皺著眉,“你彆亂動。”
沈亦白不動了,沈老爺子也沒有繼續剛剛的話題了,一時氣氛有些安靜。
倒是邊上的畫家忍不住出聲,問,“中間發生什麼事了?”
沈老爺子:“……”
沈亦白樂得不行,最後被沈老爺子畫在畫像裡的青年笑得見牙不見眼,但極富神韻,簡單幾筆勾出了沈亦白的輪廓線條,眼睛隻點了一個點,淩亂的發型上壓著一個西部牛仔的帽子,配著一件少女動漫的衛衣,顯得不倫不類又有些好笑。
可這張畫像卻被沈亦白當夜找了一家店裱好郵寄回了訓練基地。
沈老爺子畫完畫,和沈亦白正要前後腳走人時,圍觀的路人陸續坐了下來,看見沈老爺子轉頭要走,不由得拉住他,“哎,怎麼走了?我等了好久了,給我畫一張。”
沈老爺子:“……”
沈亦白忍著笑說,“對不起,這是我爺爺,剛剛他畫著玩的,那位才是畫家。”
一群人恍然之餘又有些惋惜。
特彆幾個小女生原先看在沈亦白坐在凳子上時,就不由自主地看了過來,等他畫完之後,還想過來買下這幅畫的,一聽沈亦白這話登時有些不好意思地彆過臉去了。
等沈亦白和沈老爺子走了之後,還有不少女孩子湊在畫家麵前問,“剛剛那個小哥哥你能不能畫出來?我想買一張。”
“我也想要!給我也畫一張!”
“我也要我也要!”
“我先來的!”
“排隊好嗎!”
畫家:“……”
大家怎麼都這麼膚淺啊?長得好看就可以這麼吃香嗎?不過,剛剛那位老爺子的孫子確實長得還不錯……個屁!
你們膚淺的人!一點都不懂畫!一副具有靈魂的畫怎麼可以用好看那麼膚淺的字眼定義呢?!
“老板,你這畫得不好看啊。”一個小姑娘嘀咕道。
居然說他畫得不好看!
“重新畫要加錢的哦。”畫家矜持地說。
“可以啊。”小姑娘從錢夾裡抽出錢。
接過錢的畫家露出心滿意足地微笑,“好的,我馬上重新畫。”
膚淺什麼的都是浮雲。
“你不給你隊員買點紀念品什麼的嗎?”路過一個女性飾品店,沈老爺子眼神示意沈亦白,見他一直站著不動,不由得福至心靈,恍然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人家小姑娘喜歡什麼?”
沈亦白故作鎮定,“我當然知道。”
沈老爺子做了個手勢,“那就趕緊吧。”
沈亦白硬著頭皮進去了,到處都是粉紅色,發圈,口紅,帽子,夾子,耳墜,手鏈,帽子,玩偶,小掛飾……看得他眼珠子都快不會轉了。
老板和熱情的導購還貼身為他做介紹,並殷切詢問,“是想給女朋友挑選禮物嗎?夏天快到了,給她選一副耳墜吧?”
總攻戴耳墜?
畫麵太美,沈亦白簡直不敢想象。
逛了一整圈,都沒能找到合心意的東西,導購和老板又實在熱情,熱情到沈亦白覺得不買東西轉身走人都太喪心病狂了,於是拿了個靠枕,打算給老爺子車上睡覺用。
結賬出來後,老爺子盯著那隻綠色烏龜靠枕,麵部一抽,“你給人小姑娘送這玩意兒?”
“不是,送你的。”沈亦白把那隻小烏龜往老爺子懷裡一塞,“你不是喜歡烏龜麼,這隻剛好可以枕著睡。”
老爺子和那隻烏龜大眼瞪小眼,片刻後,他一把拿起那隻烏龜砸向沈亦白的後腦勺,“兔崽子!你罵我呢是吧?!”
沈亦白狼狽地往前跑著躲,“哈哈哈哈!我又沒對號入座,您自個兒這樣想的!”
“兔崽子你彆跑!”沈老爺子撿起那隻烏龜又追了過去。
前方沈亦白邊跑邊回頭,一老一少的笑聲傳了很遠。
身後助理還拿著DV追著在拍,場麵滑稽又可笑,卻又透著股無法言喻的溫馨,一點點滲透進夜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