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江栩小心地把耳朵貼到手機上,這是回來那天下車時就收到的禮物——一隻粉色手機,底部還掛著一隻五彩蝴蝶掛件,漂亮極了。
“字練得怎麼樣了?”電話那頭的聲音低醇質感,很是好聽。
江栩看著眼前的那張紙,上麵寫著大氣磅礴的燕廷梟三個字,底下是她的狗尾巴字,寫的也是燕廷梟三個字,密密麻麻寫滿了三張紙。
她頗有幾分得意地說,“媽媽說寫得很好。”
電話那頭似乎笑了,聲音低低的摩挲出幾分喑啞的質感,“是嗎?”
江栩摸了摸耳朵,有些好奇地看了手機一眼,隨後才又把手機貼到耳朵上,“是啊,我已經寫了一百七十六遍了。”
“沒數錯?”燕廷梟聲音帶著一絲笑。
“沒錯,我數了三遍。”江栩說話間又不自覺從頭開始數了起來,軟糯的聲音從一一直數到一百七十六,燕廷梟都沒有出聲打斷,在陪伴她這件事上,他似乎耐心很足。
“你看,一百七十六個。”江栩興奮地說,“我沒數錯吧?”
“沒錯,想要什麼獎勵?”燕廷梟問。
“你都送我手機了,我……沒有想要的了。”江栩其實想要個風箏,但是媽媽身體不太好,不太能陪著她出去跑,所以她沒有開口去要。
“那就先記著,等下次你遇到想要的了跟我說。”燕廷梟說。
江栩乖巧地點頭,“好。”
燕廷梟問,“今天有人去找你玩嗎?”
“有。”江栩握著手機衝到了茶幾跟前,看著茶幾上的各種禮物盒,笑著說,“段姐姐,還有江哥哥,他們給我買了很多禮物……”
“什麼禮物?”燕廷梟問。
“畫板,還有畫冊,還有好多畫筆,顏料筆,還有鉛筆和蠟筆。”江栩興奮地說,“他們怎麼知道我喜歡畫畫。”
這幾天,燕廷梟得了空就給她打電話,早上幾乎要打一個小時,下午倆小時,晚上睡前還會通話一個半小時。
一開始,江栩覺得很奇怪,燕廷梟打了幾次電話,她都是說兩句就掛了,後來,燕廷梟耐心十足地引導她聊天,幾天下來,她也就習慣跟他通電話了,甚至偶爾還願意跟他主動聊起一個話題,儼然是把他當成了小夥伴。
“想畫什麼?”燕廷梟問。
江栩看著窗外,歪著腦袋說,“藍天,白雲,還有門口的樹,還有螞蟻,啊,還有蜂窩。”
“那邊有蜂窩?”
“有,特彆大。”江栩站了起來,透過窗戶看向門口那棵樹,“但是我剛發現,就被一個大哥哥給破壞了,馬蜂全跑去蜇他了,我開門讓他進來,他都不進來。”
燕廷梟“嗯”了一聲,猜到是燕衛做的,沒多說什麼。
江栩卻是問,“媽媽說他是你的人,梟爺,你的人為什麼在這裡啊?”
“他替我守著你。”隔著電話,他的嗓音低低的帶著幾分鄭重,“不會再讓你……出任何意外了。”
後麵那句話很輕,幾乎微不可聞。
“守著我?”江栩不懂,“為什麼?”
燕廷梟語帶安撫,“你隻要知道,你出去不用擔心任何危險就行,想做什麼就去做。”
“好。”江栩乖巧點頭。
看了眼聊天時長,才過去不到十分鐘,江栩把手機放在桌上,準備拿出畫板先畫個藍天和白雲看看。
電話那頭燕廷梟聽見這裡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知道她是迫不及待地拿畫筆了,卻沒有掛電話,隻是問,“想出去玩嗎?”
“……不想。”江栩自然是想出去玩的,聽到這話下意識看了眼廚房的方向,但媽媽估計不會同意,回來那天她說想爸爸了,媽媽臉色特彆難看,她最近幾天都不敢在媽媽跟前提任何要求了。
“過幾天我帶你出去玩。”燕廷梟說完補充了句,“你媽媽會同意的。”
“真的嗎?”江栩開心地問。
燕廷梟聲音含了笑意,“不怕被拐賣了,就過來看我是不是騙你。”
“不怕。”
掛了電話後,江栩蹦蹦跳跳地去了廚房,看董玉華戴著口罩在煲湯,忍不住上前圈住她的腰,“媽媽……”
董玉華回頭看了她一眼,麵色不自覺柔和下來,“怎麼了?
”
“彆生氣了。”江栩小聲地說,“我以後不想爸爸了,你不要生氣了。”
董玉華看著她,忽然眼眶就紅了。
“媽媽……你怎麼哭了呀?”江栩手足無措起來,拿了袖子給她擦,一邊擦一邊自己也哭了起來,“我以後聽話,媽媽你不要哭……”
董玉華聽到這話,愈發哭得厲害,她抱住江栩的肩膀,喉嚨裡發出哽咽聲,“你爸爸……他……你爸爸他……”
她說不出口。
隻是抓了江栩的手往外走。
江栩邊哭邊問,“媽媽?媽媽你要去哪兒?”
董玉華吸了口氣,“帶你去見爸爸。”
江栩眼淚滯了滯,不太明白,為什麼媽媽說起去見爸爸時,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痛苦。
她忽然不敢跟著去了,就好像前方有什麼怪物要吞噬掉她一樣。
**
燕廷梟看著牆上貼的那張自己的肖像,伸出觸碰了下右下角的那個‘羽’字,邊上馬超捧著平板過來彙報,“爺,畫室和書房全部收拾完畢,您可以去看一眼,如果不滿意的,我再讓他們修改。”
畫室和書房被打通連接在一起,靠窗向陽的位置放了兩把躺椅,中間一張小茶幾上放著幾本畫冊,窗外是泳池,瘸著腿的兩個燕衛正在泳池邊移栽一棵一人粗的香樟樹。
燕廷梟走進臥室,房間空蕩蕩的,沒有收拾,也沒有裝飾任何物品,連一張床都沒有放,這是他留給小丫頭的任務——兩人的臥室由她自己親手設計和裝飾。
“爺,老爺子馬上大壽,要不要送禮。”馬超打開平板的備忘錄,裡麵記錄著每年比較重要的幾個日子。
燕廷梟走出臥室,聲音聽不出其他情緒,“往年送的什麼,今年照舊。”
“是。”馬超記下,又小心翼翼地問,“那到時候要不要去見他一麵?”
燕廷梟走出長廊,透過窗口看向外麵的天,一時沒有答話。
片刻後,他回頭看了眼,馬超還站在身後。
“你……”
他剛開口,馬超就搶先說道,“屬下不會走的,他們也說了不會走!”
燕廷梟睨了他一眼,“你今天這身衣服不錯。”
馬超:“……”
電話響起,是燕衛的來電,馬超接了電話,聽完後看向燕廷梟。
“什麼事?”燕廷梟猜到和江栩有關,神情頓時嚴肅起來。
“董女士想帶小巨……江小姐去江家,但是江小姐哭著沒敢去,燕衛就給攔下了。”馬超斟酌著道,“聽說是想爸爸了,所以董女士想告訴她真相吧。”
燕廷梟蹙眉,“哭了?”
馬超:“……”
重點不應該是後麵那一句嗎!爺你醒醒啊喂!
“備車,我去接她回來。”
燕廷梟說完抬腳往外走,馬超趕緊打電話吩咐司機把車開來,又趕緊把拐杖拿起來跟上,隨後衝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甜品……等他衝到車跟前時,整個人已經氣喘籲籲。
泳池邊上剛移栽好的香樟樹上坐著倆燕衛,一個嗑瓜子,一個吃冰棒,看見特助這個德行,忍不住拍了照片發到群裡:
香樟樹上的燕衛1:你看特助,腎虛了吧?才幾步路,居然都開始喘起來了。
香樟樹上的燕衛2:爺剛剛說他衣服不錯,我猜爺的潛台詞是說他衣服太緊了。
被馬蜂蜇的燕衛3:都胖了一圈了,能不緊?
被馬蜂蜇的燕衛4:來了?
香樟樹上的燕衛1:你怎麼知道?
被馬蜂蜇的燕衛4:憨批。
香樟樹上的燕衛1:三號,麻煩幫我扁一下他蟹蟹,有償。
被馬蜂蜇的燕衛3:彆了吧,他已經夠慘了,被馬蜂蜇了三個大包。
被馬蜂蜇的燕衛4:呸,有臉說我?你怎麼不看看自己那張逼臉?
被馬蜂蜇的燕衛3:有償是嗎?開始了。
被馬蜂蜇的燕衛4:……
**
周六這天,穆承胤值白班,快下班的時候同事提議去聚餐,穆承胤看了看日曆表,發現今天沒什麼安排,正要答應,穆母來了電話。
“下班了沒?”
穆承胤木著臉回,“還有五分鐘。”
“待會下了班過來吃個飯吧。”穆母似乎克製著興奮的聲音,但還是有一絲絲的情緒從聲音裡泄露出來,“你一定要來啊,來了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
穆承胤敲了敲脖頸,動手脫下白大褂掛進櫥子裡,隨後把自己襯衫領口的紐扣解了兩顆,幾乎是歎氣的聲音問,“誰家姑娘?”
“就是之前你楊阿姨介紹的,海歸!剛從國外回來呢!人長得那叫一個漂亮,哎呀,你見了肯定喜歡的,還有,她聲音特彆甜美,你百分百喜歡!”
穆承胤走到辦公椅上坐下,頭疼地摩挲著桌上的一支鋼筆,“媽,我不喜歡甜美的。”
“皮癢是不是?跟我唱反調是不是?”穆母聲調一下冷了下來,“我告訴你,今晚必須給我穿正式點過來!”
“……”
穆承胤試圖挽救,“媽,其實之前那個琪琪,我覺得還行……”
“滾——”穆母氣得肝兒疼,“你上次怎麼說來著?不來電?不喜歡那種娃娃臉娃娃音,媽給你介紹多少個了?不說一兩百,少說四五十了吧?你不是嫌這個就是挑那個,你當你是皇帝啊!我告訴你,今天這個特彆好,你必須給我拿下!否則以後彆認我這個媽!”
穆承胤:“……”
電話被掛斷了,穆承胤看著手機,長歎三聲。
門口眼鏡醫生過來敲了敲門,“走啊!穆醫生!就等你了。”
穆承胤擺擺手,“不去了,你們去吧,我今晚……要以色侍人去了。”
眼鏡醫生浮誇地捂住嘴,“哇~羨慕,帶我一個。”
穆承胤揚眉,“好啊,你去。”
眼鏡醫生整了整自己的襯衫,“行啊。”
穆承胤動作一頓,抬頭看他,“對啊,你可以去啊。”
眼鏡醫生:“……”
十分鐘後,眼鏡醫生看著手機裡的一行地址,整個人陷入了茫然和混亂,“臥槽,你讓我去代替你相親?你媽看見我不得殺了我?”
“沒事,他們不會在場,你就裝作你也是來相親,結果不小心和她相上了。”穆承胤慫恿道,“晚上再帶她去看個電影,有戲的話,今晚彆回家了。”
眼鏡醫生咽了咽口水,“臥槽穆醫生,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是這一款的?吃乾抹淨不認人的那種?”
穆承胤黑了臉,“我才沒……”
話沒說完,他忽然想起棗姐,耳邊不期然就響起她說的那句:
——“周六晚上,來找我。”
他偏頭看了眼桌上的台曆本,今天周六,沒錯。
“你沒什麼?”眼鏡醫生還在問。
穆承胤卻是拿了手機和包就往外走,“下班了,你去吧,祝你成功。”走到半路,他又回頭衝眼鏡醫生道,“替我鎖門。”
眼鏡醫生衝著他背影狐疑道,“今天下班這麼積極?嘖,有貓膩。”
其他醫生沒等來穆承胤和眼鏡醫生,紛紛跑來穆承胤的辦公室門口,看見眼鏡醫生正在幫穆承胤鎖門,不由得問,“穆醫生呢?不去?”
“嗯。”眼鏡醫生輕咳一聲,“他有事,我也有事,先走了。”
“你有事?你之前不說你沒事的嗎今晚?”
“一分鐘前有事了。”
“滾滾滾……”
穆承胤沒有回家,這次開了車直奔棗姐的小區,開車之前,還在車庫點了幾份外賣送過去,省得待會消耗太大。
他一路上心情都不錯,大概是太久沒放鬆了,亦或者棗姐是他近階段來遇到的頗合口味的,如果發展為長期,也不是不可以。
這次小區門口沒有保安攔著,穆承胤開進車庫,隨後上了電梯,奇怪的是,今天電梯似乎不需要刷卡就能上樓,但是電梯越往上時,方才隱約聽到的嘈雜吵聲就愈發清晰起來。
到了十樓,電梯叮一聲響,他從電梯踏出來時,才發現,吵鬨的人全聚在十樓棗姐的家門口——兩個中年男人站在敞開的門口,兩個保安似乎正在做調解,雙方說話都噴著唾沫,言辭有些激烈。
屋裡傳來叱罵的聲音,“我養你那麼大!你就給幾個臭錢就算完了!?我告訴你!門兒都沒有!你從我肚子裡出來的!你這輩子都彆想擺脫掉我!獻血?!你就是把你的血全部抽乾,你身上的肉都還是我的!有本事你把肉全部割下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