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了。”四九敲了第二遍門,沒聽見裡麵有人回應,便開門進來了。
夏娜娜坐在床邊,看著電腦上的一部電影,看他進來,她抬頭問了句,“你看過我的電影嗎?”
四九點頭,“看過。”
夏娜娜問,“怎麼樣?”
四九想了想,“很漂亮。”
夏娜娜看著他問,“知道我漂亮為什麼不喜歡我?”
四九:“……”
“開玩笑。”夏娜娜把視線重新投到電腦屏幕上,“我很喜歡這一段戲,當時拍的時候下暴雨,哭的時候都是真的情緒,很難過,很悲傷,其實我現在回頭去想,已經想不起來當時在想什麼,唯一記得的就是當時真的好難過,那場哭戲導演說是他見過最完美的一場哭戲。”
四九沒說話,靜靜等著她說。
夏娜娜苦笑一聲,“他不知道,我不是演戲。”
這二十幾天,她一直呆在房間裡,哪也沒出去,一直在看自己以前參演的電影,一部又一部。網上風聲差不多平息了,新翻起一輪的熱度是夏娜娜隱退的消息。
不少粉絲都拉橫幅哭著請求她回歸,但是不管網上如何,夏娜娜都屏蔽了一切,呆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這一呆就是二十多天。
“我說過,你要澄清,我可以出麵。”四九說。
夏娜娜看著他,“你以為我難過是因為不能演戲?”
四九沒說話,儼然是這麼認為的。
“沒有,我演過那麼多場戲,沒有一部是自己一個人慢慢看完的。”夏娜娜從床上的零食袋裡拆開一包,捏起一片薯片塞進嘴裡,“每次都是和導演製片人,經紀人助理……一群人一起看,一起接受點評……一起曲意逢迎,阿諛諂媚,虛偽至極。”
四九靜靜站著,像個樹洞,脊背筆直。
“抱歉,我呆久了有點囉嗦。”夏娜娜看了他一眼,沒來由地有些想笑,“吃飯吧。”
飯桌上,夏老爺子衝夏娜娜說,“你沒事就出來轉轉,彆悶在屋子裡,好好一個人再給悶壞了。”
“好,我待會陪你下地乾活吧。”夏娜娜故作開心道。
夏老爺子立馬否決,“不行,你乾不來,地裡臟,還有蟲子。”
夏娜娜泄氣道,“你讓我彆悶在屋子裡,又不讓我下地乾活,那我乾嘛去?”
夏老爺子隨手指著四九,“你跟著他。”
四九抬頭,要不是臉上有紗布,怕是那張臉要寫滿問號。
夏娜娜刨了幾口米飯,“好!”
於是就這麼定下了。
四九去抓魚,夏娜娜穿著水靴提著桶跟在他身後,她不需要下水,隻需站在岸上,看著他下去抓魚就好。
大概因為夏娜娜站在那,他這次沒有脫衣服,穿著T恤和長褲剛下到水裡,身上就被水花濺臟了。
夏娜娜托腮蹲在岸上看他,“哎——”
四九抬頭。
夏娜娜問,“你怎麼不脫衣服?”
四九:“……”
他又低著頭不吭聲了。
性子很悶,和她記憶裡一個人很像。
夏娜娜笑了一聲,“彆不好意思。”
四九低著頭,袖子高高卷起,雙手探在水下,忽然一個使力,抓住一條魚快準狠地拋到了岸上的桶裡。
夏娜娜還是第一次看他這麼抓魚,嚇了一跳後才反應過來給他鼓了鼓掌,“哇!好厲害!”
四九看了她一眼。
夏娜娜茫然地問,“怎麼了?”
“你要是覺得開心,也可以下來抓,但是你穿著裙子……”四九皺了皺眉,低著頭繼續抓魚去了。
夏娜娜站在岸上想了片刻,隨手把裙子給脫了,又把腳上的鞋也脫了。
四九摸
到魚正要轉身丟到岸上,看見這一幕,魚都嚇脫手了。
他趕緊背過身,就聽夏娜娜說,“哎,你扶我一把,我怕摔下去。”
四九聲音都木了幾分,“你怎麼全脫了?”
“啊?”夏娜娜低頭看了眼自己,“我這不是還穿著內衣呢嘛。”
四九:“……”
“快來扶我一把。”夏娜娜伸手遞給他,“我看看我能不能抓到魚。”
四九猶豫了片刻,才轉身回去接住她的手,扶著她慢慢下到河裡往中間走,“底下有石頭,小心點。”
夏娜娜小心翼翼地探了探,“我以為水很熱,沒想到裡麵的水挺涼的啊。”
四九這才想起女孩子都比較畏寒,猶豫著道,“你要是覺得冷還是上去吧。”
“放心,我最近幾天都不是姨媽期。”
四九:“……”
“逗你的。”夏娜娜問,“怎麼抓?我看你手一直放在底下,魚自己就跑你手裡了嗎?”
“怎麼可能。”四九脊背微微彎著,伸出手教她怎麼抓魚。
夏娜娜也學他彎腰,她穿著一套黑色內衣,被水沒到腰處,四九頓了片刻,把手洗乾淨,把自己的T恤脫了下來丟在她身上,“你穿著吧。”
夏娜娜看了他一眼,離得距離很近,他身上的疤痕密密麻麻從前胸纏繞到後背,看得人觸目驚心。
“你……”夏娜娜正要問什麼,四九已經伸手摸到一條魚,他速度極快地丟到岸上,或許因為判斷失誤,他丟的方向歪了一寸,那魚蹦躂著就要往河水裡跳,四九趕緊疾步走了幾步往那邊靠,夏娜娜一看他走,整個人也跟著追了幾步,就這麼幾步路,她腳底一滑,整個人就栽進了水裡。
“啊——”
五分鐘後,四九抱著夏娜娜趕到家裡,夏娜娜渾身都是淤泥,整個人又臭又狼狽。
她癟著嘴衝四九喊,“牙刷!我要刷牙!”
夏老爺子聽見動靜從屋子裡出來詫異地問,“怎麼回事?”看見夏娜娜這個模樣,他趕緊去拿了條乾毛巾出來遞給她,“這是掉河裡了?”
這一回頭他才看見四九,登時怪叫道,“你怎麼回事啊!你的紗布怎麼都濕了?!”
四九點點頭,把夏娜娜放進洗手間就進了自己房間。
夏娜娜邊清理自己頭發上的淤泥邊不安地問,“爺爺,他怎麼了?紗布不能濕嗎?”
“唉呀,我就不該讓你跟著他。”夏老爺子歎了口氣,“他那張臉每次換藥要遭多大罪,你這一下,把他紗布全弄濕了,待會就得換藥。”
夏娜娜顧不得身上的淤泥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兒?”夏老爺子問。
“我去看看他。”夏娜娜不安地說,“爺爺,他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我就是腳底一滑……”
她扶著腰“嘶”了一聲,“我好像腰也扭了。”
夏老爺子皺著眉,“哎呀,你還是呆在這吧,我先去看看他,你自己洗乾淨,毛巾先放這了。”
“好。”夏娜娜衝他擺手,“彆管我了,趕緊去吧。”
夏老爺子拿了紗布和藥到了四九房間,四九已經把紗布拆到最後一層了,因為紗布還粘連著一層皮肉,他沒有硬扯,等夏老爺子進來後,才把紗布交到老爺子手裡,自己找了根棍子塞在齒關處。
夏老爺子倒了藥水在他臉上,等了片刻後,才輕輕撕扯著那塊粘著皮肉的紗布。
“沒——事。”四九咬著牙道,“直接——來吧。”
夏老爺子看了他一眼,“忍住!”
隨後一扯,紗布被扯了下來,血淋淋的,四九整張臉都被血糊住了,他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夏老爺子給他清理傷口,等了會後才給他上藥,最後給他一層一層裹上紗布,
裹到最後一層時,夏娜娜扶著腰走了進來,看見垃圾桶裡血淋淋的紗布後,她腿一軟險些跪在地上。
夏老爺子拿了藥出去了,夏娜娜蹲在地上,看躺在地上的四九,他眼睛閉著,隻手指忍不住發著抖。
“對不起啊。”夏娜娜問,“你沒事吧?”
四九沒說話,眼睛依舊閉著。
夏娜娜看他手指輕顫,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你沒事吧?”
四九終於睜開眼,眼睫覆著一層不知是汗還是淚的水汽,他眨了眨眼,看著夏娜娜啞著聲音說,“沒事。”
夏娜娜找了半天沒找到紙巾,隻好輕輕伸手去擦他的眼睛,指腹觸碰到他眼睛那一刻,她對著那雙眼看了許久。
她閱人無數,但是對這雙眼睛有一點印象,他木訥又忠誠,不愛開玩笑,對她的態度僅僅是因為她和江栩認識,所以對她稍微尊重一些。
這雙眼睛疲憊地看了她一會,隨後緩緩閉上了。
夏娜娜卻是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他一眼,隨後才扶著腰衝到隔壁房間,語無倫次道,“爺爺!你知道他是誰嗎?他……他好像我一個朋友的助理,就那個江栩,你記得嗎?她當時帶著梟爺過來……然後,她身邊不是有個一直不怎麼愛說話的一個助理嗎?就那個,他和他眼睛很像……你記不記得?他叫四九,他……”
“嗯。”夏老爺子喝了口茶,“難為你了,到現在才看出來是他。”
夏娜娜瞪大眼,“真的是他?!”
“是啊。”夏老爺子撇了撇嘴,“你說人家遇到你怎麼就這麼倒黴呢。”
夏娜娜:“……”
“可是他不是死了嗎?他……”她扶著腰滿屋子轉圈,“江栩知道嗎?不,她肯定不知道,你說他為什麼要瞞著江栩?”她自問自答,“啊,肯定是因為毀容了,所以……”
夏老爺子被她轉得頭暈,“去去去,你去你屋子轉去。”說著丟給她一瓶跌打酒,“塗在腰上。”
夏娜娜拿了藥酒往外走。
難怪,中秋節那天她放在井邊的月餅被他吃了。
原來活著啊。
夏娜娜又走到了四九的房間,盯著地上的人看了好一會,才想起把人扶到床上,然而她剛碰到四九的手臂,四九就猛地睜開眼,另一隻手條件反射地鉗製住她。
夏娜娜被他扭得整個手腕差點斷掉,驚叫道,“鬆手!斷了!”
四九趕緊鬆手,“對不起,我睡著了。”
“大哥,我睡著了也不會扭斷彆人的手腕。”夏娜娜抬起自己的手腕甩了甩,“你手勁太大了吧,我手腕真的差點斷了。”
“對不起。”四九慢慢從地上坐起身,“你……剛剛是要乾什麼?”
夏娜娜指了指床,“想把你扶到床上。”
“……謝謝。”四九緩了會,才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夏娜娜看著他的臉問,“你的臉還疼不疼?”
“疼麻了。”四九看著她說,“就沒感覺了。”
“疼麻了?”夏娜娜抱歉地看著他,“對不起啊。”
“沒事。”四九拿了衣服往外走。
夏娜娜問,“你去哪兒?”
“洗澡。”
“但你……你一個人能洗嗎?”她問。
四九:“?”
夏娜娜指了指他的臉,“你不是紗布不能碰水嗎?我可以幫你洗。”
“……”四九飛快地拿了毛巾往外走,“不了,謝謝。”
夏娜娜扶著腰追了幾步,“哎,彆誤會啊,我就是單純地想幫你洗澡。”
四九跑得更快了。
隔壁剛打開門的夏老爺子聽到這話,老臉皺成了菊花褶子,“娜娜啊,女孩子還是矜持點比較好。”
夏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