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哭了?”
陳希醒來時,還處在極度的悲傷中,滿臉的淚。
穆承胤替她擦眼淚,“做噩夢了?”
陳希環顧四周,隨後輕輕靠進他懷裡,兩手環住他的腰。
“怎麼了?夢見什麼了?”穆承胤問。
陳希搖搖頭。
穆承胤正要再問,就聽陳希輕聲喊,“穆醫生。”
“嗯?”
她貼著他的脖頸,安心地閉著眼睛,“在這裡呆一年。”
“嗯。”穆承胤點點頭,“呆一年然後去哪兒?”
“結婚。”她說。
穆承胤僵住,臉上緩緩露出驚喜的笑容,“真的?”
陳希依舊摟著他的脖子,點點頭,“嗯。”
穆承胤捧著她的臉吻,“你聽到了是不是?”
陳希的臉上還帶著淚。
“為什麼哭?”穆承胤吻她的淚,“是因為感動了嗎?”
陳希輕笑一聲,素來空洞的眸子裡此刻全部倒映著穆承胤的臉,她的眼底還氤氳著些許淚意,眼角卻揚著笑。
穆承胤不停親她,“是不是感動?”
陳希躲著把床單扭成了麻花,“不是。”
“那是什麼?”穆承胤問。
陳希伸出手指摩挲他的眉眼,他愛了她九年,她愛了他十三年。
“我夢見,你不理我,一個人走了。”
“不可能。”穆承胤毫不猶豫反駁,“從來都是你不理我。”
陳希用手指戳他。
穆承胤張口咬住,“就是你不理我,都是我追著你,你不理我。”他再次把陳希抱住,“以後不要這樣了,不管遇到什麼事,跟我說,我不會不理你,我也不會一個人走。”
陳希點點頭。
穆承胤真的留在這裡整整一年。
和陳希一起給孩子們上課,周末帶孩子們去外麵采風,山腳下有很多空曠漂亮的地方,夏天的時候白天有很多花蝴蝶,夜裡則是有無數的螢火蟲。
第一個年穆承胤陪在陳希身邊,摟著她給遠在楊市的爸媽通電話。
穆母心疼他一個人在外麵這麼久不回家,正在絮絮叨叨地叮囑他衣食住行,陳希冷不丁被穆承胤掐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
穆母停了一下,敏銳地問,“什麼聲音?我聽你那邊好像有女孩子的聲音?”
陳希要走,被穆承胤摟著腰動不了,隻能聽他湊到電話跟前說,“嗯。”
穆母高興極了,這時候根本顧不得對方是山裡的還是農村的,隻問,“什麼時候帶來給我們看看啊?”
“明年。”穆承胤笑,“她說,明年跟我回家。”
穆母立馬笑開了,“好!叫什麼啊?”
“問你呢。”穆承胤低頭故意親了陳希臉頰一口。
陳希瞪了他一眼,隨後衝電話那頭說,“阿姨好,我叫陳希。”
“不是叫陳穆嗎?”穆承胤故意地貼著她的耳垂小聲道,“我聽校長說,你叫陳穆呢,我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穆是我的穆……嘶——”
陳希麵無表情地收回手。
穆承胤疼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陳希啊,你好你好……”穆母還想再說什麼,穆承胤再次對著電話說,“媽,她不喜歡說話,你們打個招呼就行了,下次再聊。”
“新年快樂。”陳希喊了一聲。
“哎好新年快樂!明年來我給你們發紅包……”穆母話沒說完,穆承胤已經掛了電話,他合上手機,轉身撲向陳希。
外麵陳家嫻在和啞巴放煙花,煙花是穆承胤買的。
屋內穆承胤摟著陳希在熱吻,燈光將兩人緊密相擁的影子投射到了牆上,門外的陳家嫻看見了,笑著重新抬頭看向天空。
煙花炸裂,天地間繽紛一片,萬物祥和。
第二年的情人節,穆承胤在山腳下請了整個山裡的村民喝喜酒,散喜糖,大吃大喝整整三天三夜。
村裡的女人都羨慕陳希帶個這麼大女兒都能找到穆醫生這麼好的男人,一群女人全都羨慕嫉妒地交頭接耳。
校長小老頭則是端著酒杯挨個桌上解釋,“他們很早就認識的,十幾年前就認識的,當時陳老師跟穆醫生吵架了,大著肚子跑來我們這裡……”
陳希絲
毫不在意那些,誤會她曲解她的都是旁人,她絲毫不會介意那些流言蜚語。
縱使穆承胤之前就說過陳家嫻是他的親生女兒,但還是有長舌婦說三道四愣是說穆醫生是在給陳老師遮醜,說陳老師以前多浪蕩,和彆的男人生了孩子,現在又勾引了穆醫生,穆醫生為了和她結婚,這才故意騙大家說陳家嫻是他女兒。
她們表麵祝福陳希和穆醫生,背地裡就開始編排她們什麼時候離婚。
所以陳希在這住了這麼久,沒有處得好的鄰居,因為她對人性理解的太透徹了,除了校長啞巴真心對待她們母女倆。
這個山村,其實沒有其他人歡迎她們的。
畢竟是外來人。
也畢竟因為她,發生了那樣一場大火。
酒過三巡,校長小老頭明顯喝多,穆承胤送他回住處,校長小老頭絮絮叨叨地說,“你們要好好的啊。”
“嗯。”穆承胤應聲,“會的會的。”
“千萬不能發生之前的事了。”校長已經大舌頭了。
“什麼事?”穆承胤架著他,踢開房間門,把他放在床上。
“剛來那會,陳老師漂亮,身子還沒顯,有人想……想強了她,她為了求救,不惜放火燒了屋子,自己都差點死在裡麵,後來被啞巴救了,啞巴又回去想把她的電腦拿回來,被火給燎了喉嚨……成了啞巴……”校長斷斷續續地說,“一個女人,不容易,她,真的不容易,你,你該好好對她……”
穆承胤沒想到當初那場大火竟然是這樣發生的。
“那個男人呢?”他問。
“哪個男人?”校長有些不清醒了。
“想欺負陳老師的那個男人。”
“那男人可慘了。”校長喉嚨裡咕嚕幾聲,眼皮耷拉著說,“那家夥,第二天就被陳老師拿著刀砍了一刀,出去打工就再也沒回來了。”
“陳老師看著不聲不響的,氣性很大的,後來沒人敢惹她。”校長說著自言自語,“這樣好,這樣不受欺負。”
穆承胤拳頭緊緊握著,隨後衝校長說,“您休息吧,我走了。”
回到酒桌上,陳希正在和啞巴喝酒,兩人在打手勢,穆承胤看不懂,但是他站在遠處安靜地看了片刻。
他想過陳希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沒想到,孩子還沒出生,她就遭遇那種事。
陳希隔著距離看見穆承胤腮幫子緊繃,一雙眼赤紅,她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穆承胤一把抱住她,“對不起。”
酒桌上的人都看了過來。
這裡民風還不是很開放,大家都不敢當眾摟摟抱抱的。
陳希掙了掙,沒掙開,穆承胤很用力地摟著她,“對不起。”
“你是不是醉了?”陳希問。
穆承胤鬆開她,忽而伸手勾起她的下巴,力道很重地吻她。
酒桌上的村婦們又羞又臊地遮住眼睛,卻又忍不住去看,有人小聲罵,更多地是羨慕和嫉妒。
這一晚,穆承胤比任何時候都要狠,陳希嗓子都喊啞了,他依舊不放過她,他和她十指交纏,和她緊密相連。
好像隻有這樣的方式,才能緩和他心裡巨大的悔恨。
一行人收拾行李回楊市時,穆承胤跟啞巴溝通了很久,他都不願意跟著一起去楊市,擺擺手急切地做手勢。
穆承胤沒辦法,隻能帶著陳希和陳家嫻跟他告彆。
陳家嫻臨走前親了啞巴一下。
啞巴哭著揮手,“啊啊”地喊,似乎在說再見。
“我會回來看你的,我要給你養老的。”陳家嫻說。
啞巴搖頭又擺手,不停地打手勢。
陳家嫻哭著說,“他說不要我來,這裡不好,這裡的人都不好,走了就不要再來了。”
穆承胤揉了揉她的腦袋。
陳希走過去跟啞巴擁抱了一下,跟他比劃手勢,“我跟校長說好了,每個月給他錢,你吃飯去他那吃就好。”
啞巴想擺手,被陳希握住手,良久,他點點頭,“啊啊”兩聲,是同意的意思。
陳希叮囑完,和陳家嫻站在一起,最後看了一眼自己住了近十年的房子,隨後轉身跟在穆承胤身後走了。
校長帶著一群孩子們在路口歡送他們,陳家嫻不停地揮手,
直到車子帶著他們駛出山腳下,再也看不到了,她才縮回腦袋。
她謹記著媽媽說過的話,“人在一個環境待久了,就會產生依賴性和習慣性。所以,當你離開舒適圈,進入另一個陌生地段時,你會排斥,會感到害怕。但是不久後,你就會適應那裡,因為,人的本能就是追求舒適。”
“那邊有爸爸的很多朋友,他們的孩子都跟你差不多大,放心,你們會玩到一起的。”穆承胤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陳家嫻點頭。
朋友什麼的,她才不要。
在村裡這麼多年,她都沒有交到真心的朋友,可見,朋友並不是那麼容易交到的。
媽媽說得對,所有的感情都需要經營,不管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
夜裡十一點,車子停下了。
陳家嫻第一次出遠門,雖然坐久了不太舒服,下了車仍然精神充沛,她雖然年紀不大,但身上絲毫沒有孩子氣,更沒有農村來的小家子氣。
到了地方,她就大大方方地打量這個陌生的城市。
穆承胤帶她們先回住處,住的是之前蚤姐住過的那套房子。
陳希在門口停了片刻。
穆承胤回頭問,“怎麼了?”
陳希搖搖頭,進門才發現,這裡到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跡。
“你一直住在這?”她問。
“嗯。”穆承胤進了廚房,整整一年沒回來,穆母提前過來打掃過,也知道他今天回來,還做了頓飯,飯菜早就涼了,就放在桌上。
穆承胤燒水,招呼陳家嫻過來吃飯。
陳家嫻正站在陽台看夜景,看到陽台邊上一個大型的東西,正好奇地打量著。
穆承胤走過去說,“那是天文望遠鏡,吃完飯我教你看。”
“好。”陳家嫻去洗手間洗手,看到洗手台前放著一瓶沒有拆封的香水和一對還沒拆開的耳釘,耳釘很可愛,是兩隻麋鹿。
她回來後在飯桌上跟穆承胤說了。
穆承胤看著陳希說,“那是送給你媽媽的。”
陳希正喝水,聞言抬頭,“我怎麼不知道?”
穆承胤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家裡又沒有彆的女人,放在那好幾個月了,你就不知道那是送你的?”
“哦,原來送東西是這樣送的。”陳希咬著筷子。
穆承胤:“……”
陳家嫻聽得捂嘴笑,“原來是這樣啊。”
穆承胤夾菜給她,“你媽媽以前對我很冷漠,我哪兒敢送東西。”
陳希筷子敲了敲碗,“吃飯。”
穆承胤立馬坐直,又衝陳家嫻小聲說,“看到沒,我很怕她的。”
陳希:“……”
洗漱完,穆承胤把客房收拾了一下給陳家嫻住,隨後拉開自己的行李包開始收拾。
“明天收拾吧。”陳希從洗手間出來,邊擦頭發邊說,“去洗洗睡吧。”
“就拿個東西。”穆承胤說著從包裡拿出個方形的電子鐘,那隻白色物體過於眼熟,陳希眼神定住,抬頭看向穆承胤,“你一直帶著它?”
“以前睡覺必須要靠它,和你在一起之後……”穆承胤把電子鐘調到整點,聽著裡麵沙啞的聲音說,“就沒再失眠了。”
他把電子鐘放在床頭櫃上,隨後走出來摟著陳希說,“所以,以後你不能離開我了,不然我會失眠的。”
陳希擦著頭發問,“累不累?”
穆承胤搖搖頭,“不累,怎麼了?”
陳希把毛巾塞他手裡,拉著他進了洗手間。
門一關上,她就踮腳吻住了穆承胤。
穆承胤立馬反客為主。
兩人在花灑下,被溫熱的水流衝刷著。
“記得這個場景嗎?”陳希微喘。
穆承胤當然記得,那時候他和她約定好,等他結婚,她才能離開。
後來,他沒結婚。
但她卻離開了。
他輕輕咬著她的脖頸,和她十指交握,“陳希……”
“嗯?”陳希聲音有些破碎了。
“什麼時候,喜歡我的?”穆承胤臉上全是溫熱的水,那副樣子像流了滿臉的淚。
頭頂的水流衝刷著。
陳希在滿室霧氣裡,喃喃地回:
“比你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