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徐州(1 / 1)

蘇廚 二子從周 2610 字 1個月前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徐州

收到朝廷邸報的時候,蘇油已經到了徐州。

現在徐州的知州是葉祖洽。

這位也是狀元出身,不過他的狀元來得有爭議。

當年葉祖洽參加科舉,考官是呂惠卿,因為葉祖洽策文中有“祖宗紀綱法度因循苟簡,願朝廷與大臣合謀而新之”一句,列位高等。

輪到劉攽、李大臨、蘇軾覆考,編排上官均第一,葉祖洽第二,陸佃第五。

趙頊令陳升之麵讀幾人策論,最終還是擢葉祖洽為第一。

蘇軾當時就不服,上書趙頊:“祖洽詆祖宗以媚時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風化!”

這件事情,成為蘇軾被王安石外放的導火索。

其後葉祖洽作為王安石手底下少數幾個文章拿得出手的人,成了改革派的喉舌。

高滔滔聽政後,複用司馬光、呂公著等一批守舊派大臣,驅逐蔡確、邢恕,打壓呂惠卿、鄧綰。

朝中一時以為風向大變,連帶著開始踩章惇、曾布等人。

葉祖洽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一再上奏,維護變法。

給事中趙君錫抓住葉祖洽參加科舉殿廷試策問答,卷中有“祖宗紀綱法度因循苟簡,願朝廷與大臣合謀而新之”一語,說他誹謗朝廷,要治葉祖洽的罪。

然而這一次,又是蘇軾劉攽站了出來,以當年覆考官的身份主持公道,認為葉祖洽的試卷“可以為議論乖謬,若謂之訕則不可”。

蘇轍當時是禦史中丞,上書彈劾趙君錫將十幾年前的應試考卷挖出來當做罪行,這是希奉上意,辱蔑同僚。

同樣一句話,當年是狀元之才,現在是誹謗朝廷,這是說先帝無識人之明嗎?

左正言姚猛又以葉祖洽協助王安石製訂與推行新法,官府與民爭利,顯然是“貪鄙無狀”為理由,提出彈劾。

這一次卻是蘇油站了出來,力保改革大旗,認為變法、改製、刷新是一脈相承的三件事兒。

當然,蘇油的目的是想力保王安石和章惇、曾布,還有十多年來的改革成果。

葉祖洽一介小兵,還輪不到蘇油這樣的大佬來關心。

然而這一場風波過去後,呂公著、蘇油“三派兼用”的主張得到高滔滔的認可,而投機的趙君錫等人都被外放,反倒是堅持己見的陸佃、張舜民、葉祖洽等人,在高滔滔那裡得到加分。

帝王心術,不是那麼好揣測的,而葉祖洽經過這場波折,總算是真正見識了蘇家人的德性。

以前作為喉舌,他可是沒少發表關於蘇軾、蘇洵的壞話,順帶著蘇轍、蘇油,甚至蘇頌都被他罵過。

蘇油從來都是就事論事,即便被人彈劾聲討,也隻是拿出充分的證據與政績來打彈劾者們的臉,而絕不會搞栽贓陷害,歪曲汙蔑那一套。

而且他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改革派,不少改革派的臭鹹魚都是在他的包容庇佑,大膽任用下,才得以翻身。

反倒是改革派好幾次對不起他。

如今兩派間的衝突,在蘇油等一乾大臣的努力彌合之下,與當年那種劍拔弩張,你死我活的鬥爭態勢漸行漸遠。

在矛盾中發展,在鬥爭中共存,大家相互監督,卻又要相互拉扯著過,才是政治的精髓和常態。

如今明白這點的人越來越多,葉祖洽狀元出身,不至於還看不清楚這個。

因此當蘇油抵達徐州,對這位頂頭上司與救命恩人,葉祖洽當然熱情地接待,哪怕公事之餘,也親自陪同參觀。

兩人的關係倒是頗為融洽。

徐州是老工業大基地,最早是蘇軾利用利國監開創,之後又給吳居厚發展了一輪,不過這貨將鋼鐵鑄成鐵錢,又狠狠坑地方經濟一把。

蘇油當時在料理西夏,沒時間跟吳居厚糾纏,隻是堅決拒絕了吳居厚上書朝廷,表示可以支援自己的建議。

待到從西夏騰出手來,蘇油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倒吳居厚。

徐州老百姓歡天喜地,吳居厚下台的那一天,全城放炮仗表示慶祝。

因此蘇油的徐州視察非常順利,商賈礦主百姓們對他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從大家的評價中,可以知道葉祖洽對四路都轉運司的新政,是推行得最得力的。

當然這也和葉祖洽本身需要大量丁力擴大徐州煤鐵產能,開挖運河,修建鐵路有關係。

蘇油從朝廷求來的免除丁稅的政策,加上推行良種,采用套作,提高畝產,變相減稅,允許人口流動等一係列舉措,可算是給他解了燃眉之急。

蘇油也不吝對葉祖洽大加讚賞。

當然,關係這麼融洽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乃是蘇油也給徐州當地帶來一項能夠帶動產業升級的大訂單——內河炮艇和小火輪。

元祐六年式內河炮艇,長度十八米,寬四點三米,高三點七米,排水量二十五噸,動力為兩台柴油機,總功率三百馬力,雙軸推進,最大航速十一節,巡航航速六節,續航約三百海裡。

因為吃水很淺,僅為一米,因此非常適合江河湖泊,也能在近海風浪較小的區域行駛。

整個船體為鐵梁加鋼殼焊接,甲板鋪設青岡木,前方為駕駛艙,鐵皮包裹覆蓋,後後半段為乘員艙,可以容納兩個步班,也就是三十位士兵。

因為船身實在太小,艙頂上隻能設置兩門四十毫米滑膛步兵炮,一門七十毫米短管滑膛炮。

沒有防護,隻在操作手前方設置了鋼板保護。

對付大城那是不用考慮,但是對付遼國簡陋的的水寨、頭下軍州木城,以及內河水師木船,卻也是犀利無匹。

徐州北麵就是狹長的大湖,是由兩個湖連接在一處的——上頭的朝陽湖和下頭的微山湖。

利國監就在微山湖東南臨湖的地方,因此是內河船隻最佳的研發基地。

炮艇其實就是蘇油小火輪的火力版,原來的木殼版本為單發動機,但是因為木船很輕,巡航航速也達到十節,掛載漕船之後為六節,是最佳的“漕船火車頭”。

裝上探照燈等夜航設備,能夠搭載載重十噸的六艘拖船,一天一夜跑出五百裡。

這個訂單,主要是用來解決從兩淮徐州鄆州往大名運送大型的工程機械、機床、蒸汽機配件、鋼鐵廠機械等重型物資設備的。

第一期需要五艘炮艇和四艘小火輪,為此朝廷特意在微山湖利國監旁設立了專門的研發生產機構——船務局。

蘇油看著湖灘滑軌上架設的鋼架,已經有點後世長江邊上船廠的意思了,不過少了鋼氧氣瓶和乙炔電石瓶。

要得到乙炔,就要得到電石,電石生產非常簡單,就是氧化鈣和碳反應而得,隻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玩意兒是高吸熱反應,你得先有能夠產生兩千兩百度高溫的爐子。

這個問題在天師電爐發明後已經得到了解決,但是還有另外一個攔路虎——氧氣的製備。

這個可就難了,如今的科技才僅僅攀爬到氨水和乙醚通過螺旋壓縮機製冷上頭,除了電解水,離製氧工藝還遙遙無期。

因此如今的乙炔噴槍隻能叫做乙炔空氣焰,達不到氧炔焰那種逆天的三千度以上高溫,隻能采用鋼架鉚釘加電焊技術的結合工藝來製造船殼。

在收到電報得知焊條鋼芯和包藥取得突破性技術進展,已經研發定型之後,蘇油開始給徐州船務局下達訂單,然後指定必須使用最新技術製造炮艇。

葉祖洽跟在蘇油身邊:“九艘火輪,五艘鋼殼合計一百五十萬貫,四艘木殼六十萬貫,這就是兩百萬貫的訂單,徐州一州如今一共才五萬戶,光這九艘船的訂單,徐州今年戶均多出四十貫產值。”

這已經是接近GDP的算法了,蘇油對如今大宋聰明人的智慧已經不感到奇怪,笑道:“這個隻是一種計算地方發達程度的方法而已,民生方麵,敦禮兄還是要多加留意。”

葉祖洽笑道:“這是自然,有了財米,自然可以做做好菜。”

蘇油也笑:“有了新運河新鐵路溝通南北東西,徐州這幾年可是政績突出。蔡京與我都指望著徐州供應設備,葉兄倒是因禍得福,占了好大便宜!”

葉祖洽哈哈大笑:“兩位都是大主顧,我葉敦禮如今活成了一商會行首,說起來倒是有辱斯文了。”

蘇油對葉祖洽拱手:“能讓天下豐足,百姓安居樂業,這才是最大的斯文。除了經濟,這幾年葉兄推行文教,也是費了大心力的。”

葉祖洽擺擺手:“這不算什麼,教材製度,這些難的都被使相做了,下官不過就是推行而已。”

說完也對蘇油拱手:“還沒給使相道喜,二公子今科高中探花,實在是虎父無犬子。”

蘇油也搖頭苦笑:“說實話,我也沒想到家老二能考到那樣的名次,這是僥了天之大幸。”

“不過就算是我父子二人,在葉兄金殿文魁麵前,那也不當一笑。”

葉祖洽都樂了:“使相說得太客氣了,蘇家子弟,使相、子瞻、子由、蘇邁、蘇遲、蘇迨,今科又添了二公子和蘇過,而且從使相開始,子侄輩皆是年少高中。”

“現在天下都在傳揚著‘一門八進士,父子兩探花’。眉山蘇氏,已是我朝文宗。”

蘇過今年才十九歲,不過他一直在杭州陪伴大蘇,中舉後才加入王晦的專項輔導,隻考了二甲十名。

蘇油連連擺手:“當不得當不得,文辭方麵,子瞻子由的確可觀,剩下的包括我在內,就都隻能算一般了。”

葉祖洽自當蘇油在凡爾賽,好奇地打聽道:“聽說出榜前一日,使相宅院裡大放光毫,整個西城半數人家都能看見,還驚動了皇城司。”

“百姓傳說這是文星聚宅,上感天兆,是不是真的有這事兒?”

蘇油無語:“葉兄又不是不知,汴京老百姓穿鑿附會的能力,那是一等一的。其實就是幾個小的在家裡偷摸試驗電焊呢。”

“不出一月,葉兄便當知曉那光毫是怎麼回事兒,到時候你這徐州船務局啊,天天都會大放光毫!”

“閒話少說,葉兄剛剛說的那個戶均產值,我以為作為反映地方繁榮程度,官員治政成績,頗有可取的一麵。”

“葉兄不妨再搞詳細一些,將這個數值,分出工業產值,農業產值,商業產值三類;然後又可以計算出工業人口,農業人口,商業人口所產出的戶均值;最後再得出總的戶均人均產值。做成條陳分析,上報三省。”

“官員的治跡如何考量,也是理政方麵的一個大學問。”

“除了靖治安,推文教,崇道德以外,厚民生一條,也應該更加注重起來。安石相公就是對這一條的重視程度不夠,才招致那麼多的反對聲音。”

見葉祖洽想要辯駁,蘇油接著說道:“我知道葉兄要說什麼,這也是安石相公主政那個時期,客觀限製所導致的。”

“但是正因為這樣,我們對老百姓在那十五年裡的犧牲,要有個數。”

“要明白一個道理,沒有哪一個百姓,應當為這個國家白白地做出犧牲,那十五年,是這個國家欠所有老百姓的債。”

“日子好過了,自然就應當先給老百姓們還回去,而不是受苦的時候讓百姓受苦,到了享受的時候,卻隻讓宗室勳貴士大夫們享受。”

“如果那樣,才是這個世間最大的不公!”

葉祖洽感歎道:“此至公之論,雖萬世不可駁也。”

蘇油笑道:“就是論到這裡了,隨意說上一嘴,走,我請葉兄嗦粉去!”

大蘇是個相當壞的吃貨,也是個相當明白的吃貨。

小麥麵粉如今也分了高筋、中筋、低筋、澄粉幾種,其實就是按照小麥麵粉中的蛋白質含量高低來區分的。

如果要用小麥粉製作澄粉,那就要先將將小麥粉裡邊的麵筋提取出來,剩下的那些才能製作透明點心。

因此澄粉的價格在大宋可是非常昂貴的,一度價錢超過麵粉。

到後來南海船隊從海外運來棕櫚樹芯澱粉,能夠製作出西米露、水晶餃、水晶蟹黃小籠包之類的食品,那價格也不低,趙頊在大朝會上賜宴顯擺都用過。

等到扁罐和椅子將木薯從東勝洲引入到大宋,一開始因為木薯的毒性,隻是有限地推廣。

等到麵粉廠這樣能夠大量處理澱粉作物的工廠出現之後,加上兩浙路的旱情,大蘇首先在兩浙大力推行。

因為木薯相當耐旱,且產量極高,老百姓們通過去皮,浸泡,煮熟的方式,可以讓木薯去毒。

這就相當於將以往的山地坡地,變作了產量比良田還高的土地。

而對於麵粉廠來說,整個澱粉的提取過程,同時也就是脫毒的過程,因此有了處理能力極強的麵粉廠,木薯在兩浙路尤其是杭州的種植麵積,一下子就大麵積鋪開。

大蘇壞就壞在,因為受運力所限,很多山區和偏僻地區老百姓的木薯,交不給麵粉廠,為了增加百姓們種植木薯的積極性,大蘇研發出了往木薯粉裡添加植物蛋白的方法,讓木薯粉變得具有米粉、馬鈴薯粉、紅薯粉的特性,製作出來的粉條大受好評,風靡江南。

原料很便宜,就是為了延長玉米的保存時間,在製作玉米糝時,從上麵剝下來的玉米胚芽。

老百姓們可是太開心了,親切地將大蘇發明的這種粉,稱為“開心粉”。

徐州有運河之利,離兩浙路不遠,如今徐州城中也有幾家新開的開心粉店。

蘇油邀請葉祖洽品嘗的,是城北的老徐家。

老徐家的開心粉味道極好,他家的特點,所用的臊子是脆的。

這個瞞不了蘇油,老徐家的臊子,加了牛肉。

蘇油開心地嗦著粉,還不忘給葉祖洽傳授粉絲辨彆之道:“粉絲裡最好的是綠豆粉絲,顏色潔白光潤。在陽光直射下銀光閃閃,呈半透明狀,稱作‘銀絲粉’;”

“第二檔的是豌豆和蠶豆粉絲,雖也潔白光潤,但不如綠豆粉絲細糯,有韌性;”

“其餘的粉絲裡,以玉米、高粱製成的禾穀類粉絲粉條,色澤淡黃;”

“最近出來的幾種裡邊,馬鈴薯粉色澤較白;紅薯粉質量好的,用提純之後的澱粉製作的那種,白得也有些偏暗。”

“一般工坊製造出來的,則多為淡黃色或褐色,但是有紅薯粉特有的味道。”

“這開心粉是以木薯澱粉和玉米澱粉相混合來製作,與口感較好的紅薯粉差不多,幾可以假亂真,但這種粉條不耐煮。最適合做這種小店的早餐。”

葉祖洽都聽傻了,一碗粉裡邊,竟然有這麼多的說道?

“粉絲也不能多吃。”蘇油說道:“外間售賣的粉絲,加了明礬作為添加劑,所以偶爾吃一頓還好,那東西長期進入人體,對身體也有壞處。”

“不過方知味的粉絲沒這東西,可以隨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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