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 蕃坊(1 / 1)

蘇廚 二子從周 1333 字 1個月前

第一千六百五十七章蕃坊

欲修城必先拆遷。正好儂智高之亂,讓城西靠近子城的建築儘數化為灰燼,反而讓大量的拆遷障礙一掃而空。

當時廣州知州的職務已經成為燙手山芋,一方麵,朝廷施壓讓地方官築城,另一方麵,知州們擔心工程失敗會被問責。

比如餘靖,因為嶺南出身,深知廣州修城困難,就寧願不升官也要辭免廣州職務。

但是程師孟本身魄力十足,決心迎難而上,堅持要在土質疏惡的廣州西麵,築起一座新城來。

趙頊不但同意,還特意派遣使臣,給程師孟帶去棱堡的圖紙。

不過趙頊是想多了,造磚得用粘土,須得取自農田或是深挖埋藏於地下的膏泥,城磚在廣州可精貴得很,不可能用本地的蛤殼土和酸紅土燒造得成。

知州一個接一個地到來,都以無土燒磚而放棄修城。

當初呂居簡見到街衢有砌石段,便馬上借去修城腳。

直到好幾任知州之後,官府燒出城磚,才歸還了從老百姓那裡借來的城腳石料。

熙寧五年八月,西城曆時十個月的艱難建造,終於完工,整個廣州城周長十三裡一百八十步,高二丈四尺,九門,將廣州最繁華、人煙最稠密的蕃坊納入城中。

廣州到此奠定三城並立的格局,宋代廣州城,總麵積擴張到唐城的四倍以上。

有了安全的城防,廣州才成了吸引商賈們前來貿易的地方,城南的西澳成了有城牆和碼頭保護的內港,商船往來,百貨充盈,為“五都之市”。

附近還有大市街、象牙街、瑪瑙巷等街巷,程師孟得意地留下一首詩:“千門日照珍珠市,萬姓煙生碧玉城。山海是為中國藏,梯航尤見外夷情。”

但那是程師孟給自己臉上貼金,相比唐代廣州蕃坊胡人商賈往來不斷,人數長期十萬以上,象牙、翡翠、珠璣、蕃藥不計其數,積載如山的盛況,還差得遠。

原因就在於大宋的經濟製度——“專榷”。

雖然廣州從入宋之初就成立了市舶司,但是最初的貿易方式非常原始,市舶司和蕃商采取以物易物的方式進行貿易,其中的大宗商品,由市舶司儘數購入上繳朝廷。

廣州市舶司用這種方式,經過多年努力之後,漸漸在常年裡,能夠給汴京輸送價值七十萬貫左右的貨品。

最牛的一次是購得價值百萬貫的乳香,那一年廣州市舶司貿易額達到了一百五十萬貫。

在歲入盈餘隻有六七百萬貫的宋朝前朝,這就算是了不得的收益了。

然而這些東西對於地方發展來說毫無用處,因為都是中央政府的財政收入。

而且熙寧之後,南海蘊州和兩浙杭州的強勢崛起,以及縱帆船和牽星術的突破性進展,讓近洋航海逐漸被遠洋、大運載量、直線式航海所取代。

熙寧七年,廣州市舶司甚至出現了第一次虧損,虧損額高達二十萬貫。

朝中甚至有請求裁撤廣州市舶司的聲音。

因為是“央企”,市舶司是盈利還是虧損,蔣之奇其實是不怎麼關心的。

不過市舶司沒有專職的時候,會由地方通判代管,作為文官,蔣之奇不以為那是什麼好差事,甚至認為讓漏勺堂堂探花去主理市舶司這等商賈事務,簡直就是有辱斯文。

想到這裡,蔣之奇問手下:“蘇通判今天沒見著?”

書辦回道:“聽聞蘇通判去了懷聖寺。”

“又去蕃坊。”蔣之奇眉頭一皺:“等他回來,叫他來見我。”

懷聖寺是一所可蘭經寺廟,建於唐開元二十九年。

“白雲之麓,坡山之限,有浮圖焉,其製則西域,磔然石立,中州所未睹,世傳自李唐迄今。”

這個浮屠被廣州人稱作“光塔”,因此懷聖寺又被稱為“光塔寺”。

在光塔寺的周圍,漸漸構成了一個聚居區,這裡住著的主要是蕃客。

蕃客,就是從遠海來到廣州定居的外國人,除了天方人,還有印度人、南海諸國人。

而他們所居住的這片地區,被稱作“蕃坊”。

如今這裡還是以有錢有勢的天方人為主,其下還有大量他們雇傭的當地人,主要是一路招募的夷人、峒人。

大宋對蕃人是比較寬容的,在蕃坊設蕃長進行管理,蕃長的主要職責,則是管理蕃坊的日常事務,以及招徠商人。

應蕃人們的要求,朝廷甚至命地方政府給他們興辦了學校,諸蕃子弟均可入學,學習華夏文化。

他們還有機會能夠融入到社會上層,左右地方經濟,被朝廷封以官職。

隻要遵守大宋的法令,蕃客們可以保留宗教信仰和風俗習慣的自由,居住三代以上,可以在廣州購置田地和住宅,三代中有一代為官者,甚至可以與中國女子婚配。

漏勺穿著便裝,頭戴軟翅襆頭,在蕃坊中走著。

街道兩側,都是鱗次櫛比的商鋪,能夠看出最早的那些還是漢人的樣式,之後在中間漸漸成長出一些西方風格的建築,又漸漸融為一體,讓整條街變成一處充滿了異域風情的所在。

這裡的店鋪主要是販售絨毯、薄氈、香料、香水、染料、果脯之類的東西,也有銷售錫器、銀器的工坊。

婦人們“繞耳皆穿孔”,一個耳朵上戴著十多枚耳環,有些鼻子上也有孔,穿著鑲嵌寶石的金飾。

男子喜歡穿彩色花綢,不過緙絲、織錦朝廷還在嚴禁,漏勺一看就知道他們穿的是眉山單麵染。

除了穿得花,他們還喜歡黃金和寶石,基本上每個體麵的男子,腰帶上都釘著幾枚舶來金幣,手上戴著幾枚可以當印章用的金戒指。

見到漏勺,人們都是躬身施禮,因為蕃長已經打過了招呼,大家都知道這位少年宋人官員,乃是市舶司的正管,能夠輕鬆決定他們命運的人物。

蕃坊的中心就是光塔寺,漏勺進入寺中,脫下靴子,赤足由寺內小孩帶領著,朝一間房間走去。

房間很大,裡邊鋪著地毯,整個房間散發出濃烈的玫瑰花露的香味。

房間中的柱子充滿異域風格,上麵還寫著阿拉伯文的經典。

陽光透過高高的窗孔射入,能夠看見大房間中不少衣裝素淨整潔男子,在謄錄經文。

漏勺注意到他們用的是石紙與鵝毛筆,謄錄完之後,還要覆蓋上一層細麻布,用玫瑰花露噴一遍,才算是完工。

一個年邁的天方老人斜倚在一張藤床上,不時有年輕一些的人過來禮貌地低聲請教,老人也和藹地低聲回答。

老人身邊有一個穿著富貴的蕃人老者,神色恭敬,一直希望跟老人搭上話,但是一直不得機會。

見到漏勺進來,室內眾人都是神色一凜,那穿著富貴的男子不禁顧不得禮儀,急切地和老人低語了起來。

老人坐直了身子,對漏勺躬身,算是施禮,示意他坐到自己前麵來。

富貴蕃人更加急切了,又在老人麵前用藩語嘀咕起來。

漏勺神色坦然地看著老人,用流利的藩語說道:“你們的經典說過,‘真主能辨彆破壞的人和改善的人’。”

“你們的經典同樣說過,‘你們應當把孤兒的財產交還他們,不要以惡劣的,換取佳美的,也不要把他們的財產並入你們的財產,而加以吞蝕。這確是大罪。’”

“我要告訴老先生的是,在大宋的法令當中,這同樣是大罪。”

那個富貴的蕃人不禁嚇得臉都白了:“原來大官人你……你會說天方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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