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生離(1 / 1)

蘇廚 二子從周 1410 字 1個月前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生離

王師儒是耶律洪基時代的老臣,遼國大儒,與父親王祁乃遼朝兩代狀元,之後擔任耶律洪基的講師,耶律延禧的王傅,長期掌製誥、史館、樞密、參政的人物。

不過王師儒謙退自抑,守禮自持,在遼朝囂張跋扈的北院群臣裡邊,算是一個奇葩異類,無論南北,皆名聲極重。

雖然不怎麼受重用,但是卻是清貴的典範,是遼國王珪那樣的人物。

他還是三蘇的粉絲,遼國多有崇拜蘇軾的文人,但是王師儒不但崇拜蘇軾,還崇拜蘇洵和蘇轍。

當年蘇轍使契丹的時候,王師儒以朝廷侍讀學士的身份作為館客者,與蘇轍相談甚歡,不但能夠記誦蘇軾的文章,連蘇洵、蘇轍的文章都能夠背誦出來。

佛家祈福這一套,王師儒本人是不怎麼信的,無奈他熟悉朝廷典章,因此被點名陪侍。

看到前方忙碌雜亂的禮佛隊伍,不知為何,王師儒突然想起了當年在使館裡,談到的小蘇學士《茯苓賦》中的一句。

“與時變遷,朝菌無日,蟪蛄無年。苟自救之不暇,矧他人之足延”。

搖了搖頭,王師儒下得馬來,前去先與主持大和尚交涉,安排靜室,與貴人們歇息。

禮佛有一套規矩,需要先得在靜室裡盥洗默坐,收攝心神,以示虔誠。

雖然隻有數裡地,但是貴人們身體嬌貴,因此也要先歇息一場。

蕭瑟瑟領著女侍普賢女,抱著才四歲的晉王耶律敖盧斡來到分配給自己的小院,進入靜室默坐。

蕭瑟瑟的日子,自打耶律延禧去了金山後,就非常艱難。

宮中是皇後和元妃的天下,元妃生下第二個兒子之後,更加驕縱,處處以蕭瑟瑟母子為敵。

聽聞大軍大敗於白駝溝,陛下失蹤之後,上京城裡的氛圍更是日漸詭異,另立君主的議題,也偶爾被群臣提了出來。

自家孩子乃是陛下長子,大遼帝位的第一繼承人,皇後和元妃早就忌憚非常,如今更是恨之切骨。

自己身邊就一個從娘家就帶在身邊,情同姐妹的普賢女,兩人現在連宮中的飲食都不敢亂用,每日宮人進獻的飯菜,兩人都偷偷埋到後院,自舂米麥,捕鼠誘鳥為食。

帳簾掀開,門外閃進來一名漢子,普賢女正要驚呼出聲,卻聽那人低喝道:“彆出聲,是我。”

說完將大氈帽取下來,蕭瑟瑟不禁大驚:“餘緒,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耶律餘緒,但是如今隻穿著馬夫常用的氈服:“二姐,時間緊急,今日是離開上京的最好機會,一會兒禮佛完畢,你一定要要想辦法尋個時機,將戟兒帶到膳堂廚房,那裡有人接應。”

“離開?去哪裡?”

“去東京,遼陽府。”

“啊?”

“王丞相來了秘信,說皇後和元妃要對二姐和戟兒不利,戟兒是陛下骨血,要我將你們密送東京,隻要到了那裡,他就能護得咱們周全。”

“那家裡怎麼辦?姐姐跟妹妹怎麼辦?”

“家族不用擔心,隻要你和戟兒周全,皇後和元妃就不敢妄動,以王丞相在文官中的勢力,她們也不得不忌憚。”

“相反,如果戟兒出事,接下來才是覆巢之下,再無完卵,二姐你明白了嗎?”

“但是這裡都是皇後勢力,我怕……”

“現在不是怕的時候!”耶律餘緒低聲急喝道:“無論如何,二姐你都要做成!否則今日之後,恐怕再無機會了。”

“除了嶽丈,還有我和大姐夫兩個家族,都得被連根拔起。這是生死之機!”

蕭瑟瑟緊張得麵色蒼白::“我……我……”

耶律餘緒一臉的堅毅:“我要去安排他事,等到了城東黑山驛,再與二姐細說。”

說完轉身出門,手摸到門簾的時候,耶律餘緒又轉身交代:“二姐,從現在開始,你就當自己和戟兒已經死了,至於能不能重活,就看能不能把握住接下來的幾個時辰,明白了嗎?”

這話一出,蕭瑟瑟反倒是冷靜了下來,雖然臉色還是一樣蒼白,但是嘴唇和手指已經不再抖動:“我明白了,如能得脫此劫,餘緒就是我和戟兒的再生恩人。”

“姐姐言重了,我也是為了自己和家族。”耶律餘緒將氈帽扣到自己頭上:“記住了,膳堂。”

耶律餘緒掀門出去了,蕭瑟瑟望向普賢女,兩人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

禮佛的流程還是繁瑣的,待到蕭瑟瑟從小院出來,門口的侍衛看到她,問道:“娘娘,晉王呢?”

蕭瑟瑟微微一笑:“晉王昨夜哭著要父皇,折騰了好久,今天又坐了半日的車,倦得都不行了,我已讓普賢女陪他睡下。”

“對了,院子側廂那個箱子,是我這次要供奉給廟裡的禮物,你們去取來,送到積善堂去吧。”

侍衛首領進入院子側廂,果然看到一口彩漆箱子,又去了側室床前,隔著窗紗隱約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孩子,普賢女側臥在孩子的旁邊,一手撐著自己的頭,一手拿著團扇,在給睡著的孩子緩緩扇風,嘴裡還哼著輕柔的兒歌。

侍衛首領輕輕退了回來,將手一招,命侍衛們抬起那口箱子,跟著蕭瑟瑟朝佛殿走去。

出院之前,蕭瑟瑟戴起了蘇幕遮,將自己的麵容隱藏在麵紗之後。

經過皇後的院子,皇後和元妃也已經出來了,身邊侍衛們也各抬著一口箱子。

見到蕭瑟瑟這般模樣,皇後就冷冷一笑:“妹妹怎麼這幅打扮?”

蕭瑟瑟給皇後行了禮:“皇後萬福,元妃娘娘萬安,就算是禮佛,也不好讓外人窺見婦人容顏的。”

皇後嗤笑一聲:“妹妹還真是知書達禮。這副宋人的做派,倒顯出我們的不是了。”

“隻是我契丹一族,何時多了這樣的拘束?”

元妃譏笑道:“隻怕是自負容貌出眾,除了夫君,誰得看一眼都覺得吃虧了吧?姐姐搭理她作甚,不就一貫的作腔作勢,才惹得夫君憐惜嗎?”

皇後問道:“晉王呢?”

蕭瑟瑟低頭回道:“晉王困倦不堪,叫不醒他,再說有秦王代諸皇子為父祈福,哪裡輪得到他?”

元妃這才有些歡喜:“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皇後和諸位侍從都要作證。等到夫君回來,不要以此搬弄是非才好。”

蕭瑟瑟趕緊又對元妃行禮:“這卻是不敢的。”

皇後也就不為己甚,淡淡說道:“那就走吧……”

待到隊伍走遠,一個裹著鬥篷的身影從蕭瑟瑟的院子裡探出頭來,見已經無人,趕緊朝佛院走去。

隊伍進入佛寺,侍衛們將娘娘們的禮物都抬去了側院的積善堂,蕭瑟瑟停下腳步:“冒昧娘娘,我……我想要淨手……”

皇後看著前頭的佛殿,蹙眉道:“怎地如此不謹?”

蕭瑟瑟低聲道:“實在是唐突,臣妾回宮後,自當領責。”

皇後說道:“那去吧。”

蕭瑟瑟對著皇後的背影施了一禮,邁著小步朝積善堂去了。

元妃鄙夷地看了蕭瑟瑟一眼:“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姐姐,還要等她嗎?”

“一個死人,等她乾嗎?”皇後說完開始向前走:“一會兒她回來,就讓她在殿外立規矩。晚上回宮之後,便借今日之過責罰,她母子倆,卻是再躲不過去了。”

元妃默默點頭,趕緊跟了上去。

蕭瑟瑟快步來到積善堂中的淨所,普賢女已經先從彆院後門進來,氣喘籲籲地在這裡等著了。

兩人飛快地換了裝束,蕭瑟瑟對普賢女跪下,哽咽道:“妹妹,今日蒙你搭救,此恩唯有來世再報,來世你來做這娘娘,我做婢女伺候妹妹。”

普賢女也對蕭瑟瑟跪下叩首:“蒙娘娘不以奴婢粗蠢,一直以姐妹相待,可惜不能再跟隨娘娘,伺候王爺了。”

“今後要娘娘自己保重,來世你還是做我的姐姐,隻願我們再不入這帝王之家。”

主仆二人生離死彆,隻敢抱頭,卻不容痛哭失聲,隻能哽咽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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