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阿和董承並肩而行。

李貴觀察得沒錯，史阿和王越等師徒幾個對於董承是十分不滿的。董承是大世家出身，對於出身草莽的王越師徒是發自內心的輕視，這種輕視不是特意隱藏就可以藏得住的。董承也不是那種十分厲害的英雄人物，可以將自己的想法全部都隱藏起來。

董承輕視王越師徒不假，可苦於要用到王越他們，所以不得不對王越他們表示了好感。

天真的董承還真的以為自己隱藏很好，誰曾想王越和史阿都知道董承的心思。這也是為何史阿看到劉玉和李貴刁難董承的時候，連實際意義上的處罰都沒有。

董承一想到剛才那個侍衛對自己那麼無禮，想著就讓史阿好好的處罰一下他，有仇不報非君子。

“史統領，本官感覺皇宮侍衛有點良莠不齊了。特彆是剛才那個在皇宮大門守衛的那幾個。史統領需要考慮一下整頓一下紀律了。”董承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初是見過劉玉一麵的，可他現在卻要把所有皇宮大門前的侍衛都處罰一遍。

“哦？那依國舅之意，需要卑職如何整頓紀律呢？”史阿故意反問董承。

“這個麼？史統領才智極高，自然有自己的方法了。”董承不會直說自己的想法。

史阿則是說道：“有勞國舅費心了。不過卑職麾下所有的兄弟都是忠於職守之人。這個整頓紀律吧，卑職看就不必了。”

董承算是看出來了，史阿這是在袒護他的手下，想要在史阿這裡實現處罰侍衛的想法是不可能了。

董承默不作聲，他把史阿給記下來了，等日後有機會再給史阿好看。

史阿才不管董承有什麼心思。

兩人接下來沒有任何的言語，默默地向著劉協的寢宮進發。

劉協這幾日都是憂心忡忡，很難入睡，今夜恰恰是劉協難得能夠睡得下的一夜。可惜劉協還沒有安睡多久，就被董承求見的消息給叫醒了。

換作是其他的諸侯或者君主，可能會拖延一下時間。可劉協卻不敢，現在對他來說，任何事情都要抓緊時間來辦。董承沒有緊要的事情是不會半夜進入皇宮的。甚至連準備好好休息下的王越都被劉協叫了過來。

不知道為何，現在的劉協必須要有王越在身邊才會感覺到安全。這也是董承即便內心再輕視王越，也不敢公開的原因之一。

劉協隻是簡單地梳洗了一下就命人帶董承覲見了。

沒讓劉協等多久，董承和史阿就到了劉協的寢宮。

“臣拜見陛下，參見總管大人。”史阿在公共場所，他是稱呼王越為大人的。

“臣董承拜見陛下！”董承可不會給王越行禮。

王越知道規矩，但他現在站在劉協的身邊，董承口頭上怎麼說，他是無所謂。

“國舅，深夜前來，可有緊要之事？”劉協直入主題。

董承很是直接地說道：“陛下，臣剛才得到一個消息。曹操所有的家眷都已經被安排出了壽春城！！”

王越眼睛一瞪，居然有這樣的事。

反倒是劉協很是淡定，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董承感覺劉協長大了不少啊，聽聞這樣的事情，還可以那麼淡定。董承不會懷疑劉協不知道曹操把家眷都調走的含義。

“據司馬伯達所言，曹操是在曹昂出兵淮南的時候，就秘密將家眷全部調離到哪裡去了。”董承沒有打算把司馬朗的事情隱瞞下去。

“司馬朗？”劉協一聽到這個名字，就眉頭一皺。

“國舅大人，這司馬朗不太可靠吧。他一直都是效忠曹操的，其弟弟司馬懿可是在洛陽那邊很受重用。”王越直接開口說了。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司馬懿這次更是進攻壽春的一部主將，這裡麵的危險性太大了。可王越沒有明說，這要是明說了，直接就是打了董承的臉。

王越不說，董承也清楚他的意思，而且看劉協的神色，似乎也是王越那個意思。

董承立刻恭敬地對劉協的說道：“陛下有所不知。伯達雖然表麵上對曹操虛以委蛇，可向來對陛下忠心耿耿。老臣被曹操蒙蔽，幸得伯達指點才得知此事。且先不說伯達忠心耿耿。曹操此舉，已經表示他幾乎要放棄壽春了。老臣今夜前來就是向陛下稟報此事。望陛下早做決斷。”

董承的意思就是曹操都把家人給安排妥當了，壽春城裡已經沒有讓曹操有任何顧忌的人，所以壽春最後如何，曹操沒有太多的顧慮，如何行事就看曹操的心情了。

這道理，王越懂。劉協也懂。可劉協想到的卻是另外的一層意思。曹操此舉更大的可能就是他要和壽春共存亡！

在劉協的心中，曹操不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也不是絕情之人。把家人都調離，那是不想自己的家人遭遇戰火，成為劉玉的階下之囚，為曹家的未來多留一絲希望。

劉協很清楚一個道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一旦壽春完蛋了，淮南還能堅守多久？恐怕到時候，劉軍大軍一到，淮南城不戰而降都說不定。

“朕沒有什麼好做決斷的！丞相向來謀劃極深，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國舅不用太過擔憂。反倒是那個司馬朗，你可是要多注意了。朕並不相信此人。”劉協冷淡地說道。

相對於司馬朗，劉協更加相信曹操。曹操隻是專權了點，把劉協處理國事的權利給架空。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劉協處理國事的能力實在沒有辦法和曹操相比。曹操並非董卓那種好殺之人，除了謀反的伏完，和自己作死的官員，曹操有主動殺過一人麼？完全沒有！而且曹操甚至給了劉協在皇宮之中的絕對權利，曹操自己要是沒事，絕對不會進入皇宮。想當年董卓在曹操這個位置上的時候，閒著沒事進入皇宮是平常的事。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劉協還是比較信任曹操，有曹操在，劉協的安全就能夠得到最好的保障。

至於司馬朗，劉協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兩麵三刀的人。經曆多了，劉協也看清楚了世家大族多麵下注的惡心嘴臉。看看司馬朗，以前從來都沒有對曹操表現出一點的異心。如今曹操不利了，司馬朗就屁顛地投向劉協的懷抱。以前的劉協或許會被司馬朗給迷惑了，現在的劉協，眼光甚至比董承還要敏銳。

董承的汗水流下來了，劉協對司馬朗不信任，也就是說自己剛才說了那麼多，都是不得劉協心意的。

王越對於劉協的眼力十分認同，他也覺得司馬朗靠不住。

不過董承說的很對，曹操都在謀劃著後路，劉協這邊也是要是儘早做打算才行啊。

“陛下，局勢瞬息萬變。臣之見，陛下還需早做安排，以免發生讓天下百姓不敢見之事。”王越委婉地說道。

在這一點，王越是和董承現在一起的，完全沒有理由不去支持董承。

有人助拳，董承就不會陷入尷尬之中，恭敬地說道：“陛下，王總管說得很對。隻要陛下一聲令下。臣等一定為陛下赴湯蹈火！”

劉協閉眼沉思，他當然知道王越和董承是讓他儘快謀求離開洛陽。劉協要是落入劉軍的手中，有什麼下場，他心裡跟明鏡一樣，會是和他另外的一個哥哥劉辯一樣的歸途。

“朕除了這個壽春，還能往哪裡去？”劉協像是詢問，又像是自問。

這句話把董承他們給為難住了。一旦離開壽春，劉協又可以去哪裡啊？

最近距離的又是最可能達到的地方就是江東了。但現在孫策連唇亡齒寒都不顧及了，夾起尾巴當起縮頭烏龜，儘最大的努力恢複實力，他能夠接受劉協這個吸引劉玉火力少年王的靶子到來。又或者說，劉協就算到了江東，孫策難道就不會把劉協送給劉玉，當做效忠的投名狀，換取他在江東的統治地位。

換作董承在孫策那個位置上，他絕對會這麼做的。

天下諸侯都被劉玉滅得差不多了。除了江東之外，還剩下交州和益州。交州乃是蠻人之地，交州刺史向來不服管教，去了也沒用。

益州的劉璋是對劉協挺尊敬的，領地又是最安全和富庶的，可無奈這中間隔了千山萬水，想要到益州去，除非飛過去。

北麵都是劉玉的地盤，東麵是茫茫大海。

劉協還真的是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啊。

此時的劉協真的很無奈。身為天子，居然隻能窩在這個小小的壽春皇宮之中。

董承給劉協跪下，磕頭說道：“陛下不可有心灰意冷之念，老臣等人就算是拚了性命不要，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陛下分毫的。”

對於董承的忠心，劉協是知道的。為了劉協，董承可以說把能夠拿出來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王越和史阿也是給劉協跪下，他們也是和董承一樣誓死捍衛劉協的安全。他們的一切都是劉協給的，沒有劉協，他們永遠達不到今天這個地步。身為頂尖武者，王越和史阿知道知恩而圖報。

“諸位請起。”劉協對於眼前這些人的忠心是相信的。“朕出身於皇家，自然會有朕的宿命。朕心中早就有數。國舅，你先回去，該準備的都準備一下。”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董承的建議。

董承心花怒放，高聲說道：“陛下放心，老臣一定辦得妥妥的。”

劉協點點頭，親自把董承給扶起來，柔聲說道：“為了朕，嶽父都白了鬢發，朕心裡很是心酸。隻要嶽父安康，朕就安心了。”

董承感動得熱淚盈眶，這聲嶽父就是把董承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認可。董承知道自己做到了，做到了自己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陛下請先回去休息，保重龍體。外麵的事情就交給老臣了。老臣告退了。”董承隆重地給劉協行禮之後就慢慢地走了出去。

“史阿，你送國舅出宮。”劉協命令道。

史阿不敢有違，立刻跟上去，將董承送出皇宮。

離開了皇宮之後，董承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的付出是值得的，劉協對他的信任是無與倫比的。有了劉協的首肯，董承就更加有動力去做事了。

可董承卻不知道，劉協讓他去準備，其實有著另外的一層用意在。

董承離開之後，劉協並沒有去休息，而是讓王越把寢宮之外所有的侍衛都驅趕掉。

王越一看這個架勢就意識到劉協有秘密的事情要交給他。

“師傅。”劉協親切地叫道。

“陛下萬萬不可！”王越急忙給劉協跪下，口稱不敢。

劉協扶起王越，誠懇地說道：“師傅，朕一身的武藝都是師傅所教。叫您一聲師傅是人倫之道。師傅，徒弟有件事關重大的事情想要托付師傅。”

“陛下請講！”王越是很感動的，劉協的一聲師傅就足夠讓王越心滿意足了。

劉協黯然地說道：“朕有什麼下場，朕知道。可朕的孩子是無辜的。朕想將兩個孩子都托付給師傅。有朝一日，若是壽春不保，請師傅帶著他們遠離而去，隱姓埋名，好好地活下去。”

“陛下為何說此讓臣惶恐之語啊。”王越悲傷地說道。

劉協已經認為自己沒辦法活下去了，所以想向王越托孤。

“朕也隻有師傅可以相信了。本來還有丞相的。可丞相說朕的孩子，朕自己去管，他不會管朕的。朕知道丞相的心思，可到了那個時候，朕不死。皇兄每天都會睡不下的。朕不想自己的孩子和朕一樣的下場。”劉協很是坦白。

王越沉默不語。

劉協揮揮手讓王越離去，該說的他都說了，王越不說話就當是默認了。

王越有點木然地走出了劉協的寢宮。

劉協獨自一人坐在了禦座上，臉上不悲不喜，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想法。

“生於帝王家，無奈也！”劉協歎了一口氣。

讓董承在外麵做準備，其實就是吸引火力，掩護王越帶著自己的子女安全的離開壽春。劉協這麼多年來，還是從曹操身上學會到了虛虛實實。

今夜注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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